杜青鸞卻輕輕啟唇,濃長的睫微微揚起,里面墨色的瞳仁,黑亮得如黎明前第一道曙光︰「母親,碧溪都要招認了,您怎麼阻攔呢?」
她目光一轉,落到碧溪身上,這碧溪,果然是個聰明的,只是有時候聰明反被聰明誤罷了︰「碧溪,你且老實交代,為何要誣陷我,若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你我雖不再是主僕,但我也會顧念舊情,為你做主。殢獍曉」
「大小姐,奴婢對不起您!」碧溪把腦袋砸得砰砰響,腦門上一片血花,跟眼淚和成一片,「老爺,奴婢要招!奴婢若敢再說半句謊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是大夫人……」
俞氏臉色雪白,失聲尖叫道︰「賤蹄子!你敢渾說半句,仔細你的小命!」
碧溪卻是想透徹了,今日沒幫著大夫人,還露出這麼大的馬腳,日後定沒她的活路,不如依附了大小姐,往後說不定還能活著出去。把心一橫,碧溪道︰「大夫人吩咐我,偷了小姐的荷包,把毒藥放進去陷害小姐,大夫人還說,若我按照她說的做,就幫我把關在牢里的哥哥放出來……」
俞氏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勉強被林媽媽扶住,去看杜仲懷的眼神,那麼凶狠鄙夷的目光,自她嫁進杜府近十五年,從來未見過。
張氏卻把熱鬧看了個夠,冷哼道︰「身為繼母,卻陷害女兒,這事兒若傳出去,可真是天大的笑話,咱們杜府往後在京城里,真正要成了笑柄。杜府里的人出去,可怎麼抬得起頭來……」
杜畫屏滿臉是淚,膝行到杜仲懷面前,苦苦哀求道︰「父親,您不能听信一個丫鬟的胡言亂語,就定了母親的罪啊!」
杜仲懷本就心里不快,沒想到他枕邊躺了十幾年的妻子,竟是這樣一條毒蛇!現下再看一眼二女兒,更是厭惡萬分!此時他根本沒有想到,到底是誰默許了她們,給了她們如此大的權利,將她們一步步縱容到此般境地。
杜青鸞輕嘆一聲,端了杯茶奉到杜仲懷面前道︰「父親,此事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女兒懇請父親,先命人掩住消息,封了所有下人的口,否則此事傳出去……」
此事若傳出去,被御史台那幫老家伙知道了,參他一個「管家不嚴、內宅不寧」的罪名,真正要成滿朝笑柄!
杜仲懷的目光立刻冰冷起來!若是此事未鬧得這般聲勢浩大,或許便悄悄的解決了,杜仲懷念著,但壞就壞在,此事已一發不可收拾,且被詛咒的,就有他杜仲懷一個!誰能忍受,自己的親生女兒竟然會下巫術害自己!這樣一個蛇蠍心腸的女兒,真的值得他壓上全部賭注麼!杜仲懷平生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選擇的女兒,是不是選錯了!
看著杜仲懷越來越冷的目光,杜畫屏的心像被扔進冰窟窿里似的,滿身滿心的發寒。目光憎恨的瞪向杜青鸞,厲聲道︰「杜青鸞!一定是你!就是你栽贓我跟母親!你這個踐人!」俞氏想攔,已經攔不住。
杜仲懷已經一個巴掌扇過去,把杜畫屏打蒙過去︰「住口!俞氏,看看你養把女兒養成什麼樣!」目光不可置信的看著杜畫屏,什麼溫文爾雅,什麼知書達理,竟然張嘴閉嘴污言穢語,成何體統!
杜青鸞在一旁看著,仿若事不關己一般,看著這場笑話。杜畫屏,果然還是太蠢了,自己跳進陷阱,可怪不得旁人。
老太君怒不可遏的怒指著杜畫屏道︰「仲懷,我就說這個丫頭不是個好東西!你偏還把她當個寶!叫我說,一棍子打出府,扔到莊子里,別再來禍害全家!此事宜早不宜晚,今兒個就解決了,否則家宅不寧!」
什麼?!青鸞如聰輕。
扔到莊子里,那不是……形同發配!
「老爺!不能啊!畫屏是您的女兒!賢貴妃娘娘前兒個還說,要給畫屏賜婚的!求老爺三思啊!」俞氏現下面子也顧不得了,朝著杜仲懷用力磕頭求情。心里頭恨極了老太君跟杜青鸞這個踐人,恨不得他們當即去死!不過,她們也沒幾日好活了!沒幾日了!
杜青鸞在杜仲懷臉上掃了一眼,心底劃過淺嘲︰父親還在猶豫,他仍在猶豫。也罷,那她就再添一把火吧!
這時候,翠竹去取了壓驚的藥丸來。
老太君今兒個晚上氣得半死,接了藥丸便要和水服下,卻不料杜青鸞臉色陡然一變,將那枚藥丸打落在地,驚叫道︰「女乃女乃,不能吃!」一張如玉小臉陡然血色盡褪。
老太君皺眉疑道︰「怎麼了,大丫頭?冒冒失失的。」
杜青鸞咬了咬唇,手指用力絞緊,支支吾吾了半天,仿佛極為忐忑的樣子,半晌後下定決心,噗通一聲跪在老太君面前道︰「若青鸞說錯了話,還求老太君饒青鸞一命。」
老太君突然感覺到事態的重要性,肅容道︰「到底有什麼,你且說來,女乃女乃給你做主!」
杜青鸞抬起頭,朝著俞氏膽怯的一瞥,低聲道︰「這養榮丸,孫女兒那也有,是前兩日天鳴送來的,說是母親特意請太醫補身子的。孫女兒原是極感激的,一天一粒的服用,只是不巧昨晚上櫻桃取藥時,把藥丸落到了魚盆里,孫女兒正心疼的,可沒過一會兒,那尾金魚兒便漸漸的,沒……氣兒了……」
「什麼?!」與老太君同時尖叫出聲的,還有俞氏。
俞氏眼楮里仿佛帶著火,死死的瞪向杜青鸞道︰「大姑娘,我知道你剛才怨我一時冤枉了你,可你也不能懷恨在心,說出此等誅心之言!」她渾身都在抖,就算用力掐住掌心,也止不住那驚惶的戰栗。
杜青鸞卻低著頭,訥訥道︰「青鸞並不能確認,還是要請太醫來鑒定一下才是,女兒的生死倒不重要的,但是女乃女乃千金之體,不得不注意著。母親,你說是不是?若是青鸞想岔了,定向母親磕頭賠罪!」
事關老太君的安危,這太醫不得不請的!
老太君看著地上滾著的那枚藥丸,抓起旁邊的茶盞用力砸在地上,乒乓砸成稀爛,無數碎瓷片飛濺,發出刺耳的聲響︰「去請!立刻就去請!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誰要禍害我!禍害這個家!」12nX4。
完了。俞氏腦子里幾乎瞬間不可遏止的回蕩起這兩個字。完了……完了……
杜青鸞是如何知道的?到底是如何知道的!這養榮丸里被她摻了東西?!這是她最後布下的一招暗棋,不聲不響的解決了老太君跟杜青鸞這個小踐人,最後只做病死的假象,以後杜府再沒人敢跟她作對!
不能!決不能請太醫!若是請了,最後查出來養榮丸摻了慢性毒藥,最後倒霉的不止是她,就連鳴哥兒也會受到牽連!
俞氏的神經崩到極點,若手里有刀,只怕現在已經砍了杜青鸞這個踐人,可惜她沒有。杜畫屏也忘了剛才受的委屈,嘴唇上看不出一點血色,求救的看向自己的母親。賢貴妃再有權勢又如何?不可能現在從皇宮里出現救她們啊!弒母、害祖的大罪,便是玩死也難辭其咎啊!
杜仲懷顯是怒到了極點,狠聲道︰「去請!立刻拿了學士府的牌子去請太醫!」
杜青鸞站在旁邊一動不動。若是之前說出,必是無人肯信,只覺得她在栽贓俞氏,必要在一個重要的時刻講出,才能收到良好的效果。而這個機會,是俞氏親自給的!如此想來,她倒要好好感謝俞氏,給她這個機會!
「老爺!」見真要去請太醫,俞氏淒厲一喊,爬到杜仲腳邊,死死抓著他的靴子,道,「若老爺不信,我親自服了藥丸!」說著,她果真拿了藥丸,塞進嘴里,咽了下去。
只要熬過今夜,明日再從長計議,隨便找個替死鬼,便再不會有任何差錯!
俞氏一點一點的彎下膝蓋,直到跪在冰冷的地上︰「老爺,下毒與木偶的事,畫屏不知……」有賢貴妃這個靠山在,整個杜府都要顧忌著!
「是我一時魯莽,求老爺責罰……」沒關系,只要能保住她的一雙兒女,她便定會有東山再起的一天!
「但我萬萬沒有給老太君下毒,若是老爺執意懷疑我,那我只能今日在死,以死謝罪!」杜青鸞你這個小踐人,此生,我必讓你不得好死!
杜青鸞冷眼看著,心道︰大夫人果真是能屈能伸啊,認了下毒的事,保全了杜畫屏。同時若追究養榮丸的事,便以死謝罪,到時候事情鬧大,單賢貴妃那里便要追究,誰也討不得好去,真真是算計周全啊!
老太君卻冷哼一聲,鏗鏘有力道︰「我主掌杜府三十八年,從未見過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若傳出去,我們杜府百年清譽即將毀于一旦!你更無法在朝堂立足!仲懷,你看著處置吧!」老太君的聲音不大,卻字逾千金。
杜仲懷看著地上跪著的繼妻,此刻終于下了狠心,怒道︰「管家!自今日起,大夫人關進佛堂,無我命令不得踏出佛堂一步,主母之位暫交回老太君定奪!現在就帶走!」
俞氏臉上,瞬間面死如灰!15345066
冷冷的望著這一幕,杜青鸞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她杜青鸞,毒辣狠心,要麼不出手,一出手便是一擊斃命!大夫人,這滋味還好受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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