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終人散,蘇換站起身來東張西望,卻不見霍安。
冬河跑過來說,「咦,小四你堂哥呢?」
蘇換搖搖頭,四處看。
隔了兩個位置的寶豐慢慢站起來,「小四,你等等,你堂哥不會扔下你獨自回去的。」
蘇換繼續四處看。
有個後生忽然結結巴巴道,「呀,糟糟糟糕,花穗也不見了。冬冬冬河怎麼辦,春嬸子說過一定要送她們家花穗回去的。」
戲台上燈燭一滅,冷冷清清。
蘇換心里一沉。
她沉默片刻,抬起頭來,「冬河,麻煩你送我回家吧。我想我哥大概是送花穗回去了。」
冬河瞧瞧寶豐,輕咳一聲,「哦,那好。」
于是幾個後生先回家了,冬河和寶豐留下來,送蘇換回家。
三個人一路默默走。冬河覺得奇怪,蘇換這時怎麼安靜了,平日她話多得要死,于是撓撓頭說,「小四,那些戲是騙人的,你不會當真吧?」
蘇換冷哼一聲,「我就曉得是騙人的。那個蛇妖就蠢得要死,為個破書生還把命賠上了。」
寶豐默然不語。
風吹過來有點冷,大路上四處靜悄悄的。蘇換越想越生氣,恨恨重復,「我就曉得是騙人的!」
霍安和花穗一前一後,從一條岔路上轉進大路時,正好听到蘇換這惡狠狠的話。他緊走兩步,糟糕,沒想到戲都散場了。
花穗跟在他身後,低著頭,神情模糊。
冬河大叫,「小四,你堂哥回來了。」
蘇換抬頭看見大步走過來的霍安,繃著臉一扭頭,很有骨氣地和他擦肩而過,就連走到花穗身邊,也沒停頓一下。
霍安茫然。
寶豐擔憂地看他們一眼。
連奇葩冬河都察覺到不對,趕緊招呼,「小四,那我們就不送你回去了。寶豐,你送花穗回家,我走一步先。」
說完趕緊溜。
哦哦哦,這四個人都有問題,他要明哲保身。
今晚有月亮,這時跑出雲間,很是明亮,鄉間田野蟲鳴聲聲,很是美好。
但蘇換的心情很不美好,一路走得怒氣沖沖。
霍安明白她生氣了,想來是不告而去,讓她擔驚受怕了。可他也真沒想到,花穗平日那麼害羞的女孩子,話都很少和他說,今晚不知打了什麼雞血,非要拉著他把話說明白。
他怎麼說嘛,他又說不出話。
花穗落眼淚,他只好打起火折子,拿了樹枝在地上寫給她看,不想戲都散場了。
這時他去追生氣的蘇換姑娘,沒法顧及花穗,想反正還有寶豐在,花穗不會出事的。
走過一片青紗帳似的玉米地時,霍安終于忍不住,從後面一把揪住蘇換的右臂。
蘇換哇哇大叫,「霍安你這個混蛋放開我,我手要斷了,好痛吶!」
霍安慌不迭放開她。
她于是又暴走。
霍安沒法,只好快走兩步,走到她前面去擋住她。
蘇換冷瞥他一眼,一扭身,果斷地從路上跳進玉米地里,繼續走。
四月的玉米桿子已快有人高,青幽幽的,被風吹得沙沙響。
霍安也跳進玉米地里,再次擋在蘇換面前。月色清輝照在她臉上,她雙眸發亮,長發被風吹得蕩漾。
霍安不會說話,開口的只能是蘇換。
于是她問,「霍安你今晚愉快吧?」
霍安眨眨眼。你想來看戲,我陪你來看戲,我有什麼愉快的?
于是他彎腰去撿一截枯枝,要在田埂上寫字。
蘇換憤怒地一把推開他,「我不要看,這麼黑看不清!霍安你這個騙子,還說你不喜歡花穗,不喜歡你干嘛和別人去幽會,你這個懦夫,喜歡別人也不敢說!」
說著拂開玉米葉往前走。
霍安手里枯枝落地,黑葡萄眼閃閃發光。
蘇換真是越想越委屈。他喜歡花穗就喜歡唄,他要娶親她也不會沒臉沒皮再賴著不走。關鍵是,他有喜歡的人,昨晚憑什麼還啃她嘴。他還看她,還模她,好吧這些都是意外,就當她還他救命之情好了。
正想著,猛然手被人一扯,便身不由己地一轉身,順著那力道撞進一個懷抱里。
一抬頭,霍安的臉離她很近,眼珠子發光得像寶石。
他胸膛起伏,熱氣透過衣衫直逼她胸口,她有些慌,扭來扭去,「你放開我,你不要仗著力氣大欺負人,你放開我!」
霍安緊緊扣著她後腰不動。
蘇換徒勞掙扎,像一尾跳上岸的魚,又慌又亂又生氣,哇的一聲哭了,「霍安你什麼意思吶?難道你救過我就可以隨便看我抱我啃我?我就那麼命苦遇上一個二世祖又遇上一個二世祖然後還遇上你,你是不是覺得救過我很了不起呀?那你干脆把我睡了我還你的恩我還你的恩,以後我們兩不相欠!」
霍安額角青筋突突猛跳,這奇葩亂七八糟都胡說些什麼,好吵吶。
于是他干脆一低頭,采取了最直接的消音方式。
封口。
蘇換猛然噎了一下,睜大眼看著面前霍安那微顫的黑睫毛。
他今晚的嘴唇和昨晚不同,略有些干燥,啃得也比昨晚狠,使勁吮她的唇瓣,喘氣非常凶,舌尖竄來竄去頂她牙齒,很不老實。
蘇換閉上眼,不由自主地啟開牙關,于是從此城池淪陷。霍安的舌頭伸進來,攪上她的,凶猛又纏綿。
在今晚之前,她還著實不知道,嘴除了拿來吃飯說話,還可以用來這樣。與那個人親近纏綿,然後所有忿懣委屈都煙消雲散。
忽然,嗒的一聲悶響。
二人扭頭看去。
大路上一前一後站著花穗和寶豐。寶豐略微低著頭,表情很莫測,花穗杏核眼瞪得很大,滿面蒼白,腳邊跌落一塊布帕,滾出一塊甜糕。
蘇換趕緊推開霍安。
霍安抬手模模額頭。
哦,越來越凌亂了。
花穗抿著唇轉身就走,眼淚洶涌而出。她就是傻瓜,她就是白痴,居然還問霍小四,能不能做她嫂嫂!
寶豐急忙跟上。
蘇換沒有喊也沒有追,低著頭,擔憂地道,「我們這算不算**吶?」
霍安哭笑不得,抬手抹了抹她臉上的淚痕,牽起她的手,走上大路,向家里走去。
蘇換邁過那塊跌碎的甜糕時,很是憂傷,她想她和花穗的友誼,也像這塊糕一樣,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