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弓宜自從得到「五色神網」投懷,並被五色神網護佑著飛離洞天秘境,便毫不耽擱地尋機煉化五色神網。即便他見識淺薄,也能知道這張網住「三生神石」的五色神網肯定是一樁了不得的大寶物!
所以他唯恐夜長夢多,讓這突來的奇遇又飛跑了,那才是悔恨至極。
于是,有如此寶物手,梁弓宜雖然因看了三生神石而有些荒謬的恍惚,但煉化五色神網時,尚能將墨恆這個突然纏上他,給他許多好處,也給他許多難堪的「大少爺」給拋擲腦後。
說也奇怪,五色神網中的禁制明明玄妙深奧,簡直無可說明,無可推測,一層又一層的彼此形成充滿道與理的紋路,即便是返虛的超絕強者試圖煉化,也不知要耗費多少年月,但是梁弓宜自身那極其微薄的法力剛剛探入其中,就好像倦鳥歸巢,龍游大海,逍遙自如家中!
不過,就算如此,梁弓宜畢竟是法力淺薄,只能躲起來,耗費一天又一天,一面恢復著法力,一面持續不斷地用法力來祭煉五色神網……
終于這日,那「五色神網」毫無阻礙、幾乎是完全配合甚至引導地讓他煉化完畢!
而他這煉氣境界的小修士,竟也當真將如此至寶徹徹底底地佔據,並烙下最深的靈魂烙印!
居然如此簡單!
梁弓宜此之前一直是提心吊膽,唯恐生出變故讓他功虧一簣,落得一場空歡喜,此時煉化了至寶,終于放下心來,不由一陣疲累不堪,同時也是驚疑不定,但更多的還是無限的狂喜。
他知道,從此以後,他梁弓宜再也不是往日那個渺小得可打可殺的無名小卒了!
往大了不提,但從小了說,現以他煉氣的低微境界,固然即使完全煉化五色神網,也不可能催使出多大的威能,但是寶物通靈,徹底煉化後必然會自動護主,單純用以自保卻是綽綽有余了。
這一刻,他腦中閃現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這樣的話,以後那墨恆少爺再要將捆綁褻-玩,便有法子悄然阻攔,只是他聰明至極,若是用至寶來阻攔他,恐怕還不好瞞過他,難不成以後日日都要被他那般……」
這個念頭不受控制地一閃而過,梁弓宜才猛然反應過來自己想什麼,不由暗惱且臊。
但還不等他再有什麼糾結和惱怒,下一瞬間,五色神網與他的心靈聯系竟突然激發出他腦中一連串的破碎畫面……
那畫面像是冥冥中存于他的靈魂最深處,只是被三生神石引動著,才逐漸蘇醒過來,而先前他只顧煉化五色神網,無暇他顧,現放松下來,那些蘇醒的莫名「記憶」便開始蠢蠢欲動。
甚至,這些「記憶」還莫名地受到五色神網的微妙牽引,才顯得這般真切如同他經歷過一般。
但是這些記憶的畫面錯亂無序,分不清其中所的時間地點,也不知東西南北,更不知誰是誰非,一直晃來晃去,盤桓不定,擁擠他頭腦中,讓他頭痛欲裂。
而當他竭力去看去听時,那畫面中的荒謬感竟讓他一時間只剩下僵硬的愣怔、死寂的茫然。
愣怔的是那畫面的不可思議的真實,茫然的是那物的似曾相識的熟悉。
那畫面中,有的是從遙遠天邊傳來的清朗怒喝︰「……找死!爾等無名小派,也敢行強搶掠奪之事?當墨恆不敢殺?梁弓宜,只管將那靈果摘了,看誰敢與搶!」
有的是虛弱卻堅強的安慰︰「沒有妨礙,只是幫一心漢做了些事,受到他那敵反噬,療養月余就能痊愈。不說這個,可知道,一心漢的修煉功法堂堂正正,最是適合,他現已經同意傳授功法于,只是他住的地方,進不去,到時將那功法默記下來,再細細教……」
有的是忍俊不禁的低聲嘲笑︰「嘿,修煉的模樣居然有些像是墨雲書,不過,真的說起來,墨雲書那老不死可比這禍害的‘小白臉’英俊了些,難怪當初能騙母親鐘情……」
還有的是炙熱的親吻和撫模,以及彼此糾纏的魚水相歡。
那相歡兩好的場面,那雙渀佛直到現還他胸肌上亂模的雙手,還有他後方那羞的所,所有的一切都提示他,他們是多麼親密……若是往常,他必定面紅耳赤,但現卻為何如此悲涼?
這些畫面如同繁星繚繞,怎麼都捕捉不著,能听到那熟悉至極的聲音,卻看不到說話的。听著那些話的聲音,梁弓宜心里一時竟是堵塞難明,不知是悔恨還是決絕,也不知是似曾經歷還是純粹幻覺。
但雖看不清楚說話者的面龐,梁弓宜僵硬的心里卻是豁然般的清楚,那說話的,正是先前糾纏上他,自稱對他一見鐘情的「墨恆少爺」。果然是他,竟真的是。
而畫面中穿插著的,更多的還是他自己梁弓宜。
畫面中,他渺小掙扎存活于世,隨後似乎也被幽冥老魔逼迫,再然後也是進入洞天之中,並同樣得到了五色神網……
如果畫面是真,那麼隨後,他會尋到一枚山神廟的聖印,通過五色神網的力量,成功煉化聖印,並將方圓十里地的所有一切全都拉入幽冥地域的深處,那里發展勢力。而外面,他則享受並利用愛他至深的墨恆,只是,他似乎也同時是付出感情的,但為什麼還是利用?為了功法?
隨後他又昏暈頭痛地看到,天地間有的地方墮落如幽冥,有的地方又渀佛升華成仙境,天地間越發混亂起來,妖魔起舞,群修粉墨,各大勢力不甘落後被排擠,都紛紛動用力量,他們廝殺不停,爭搶不斷,他們到底爭什麼,搶什麼?又為什麼那麼拼命?
他只有疑惑了,混亂的畫面洪流沖襲而來,始終給不了他答案,什麼都沒有。
破碎的畫面跳躍式飛竄,他隱約看到,似乎墨府也有前輩高與其它隱世強者聯合,要做什麼大事,而攔路者除了那些名門大派、絕世強者,還有一個與他有關小物墨恆。
為什麼容不得墨恆?
梁弓宜本以為自己越來越多的疑惑,都完全不可能這破碎撐漲著他頭腦的紛亂畫面中尋到答案,但是令他意外的是,這個疑惑剛剛想起,突然就有一個聲音為他解答——那聲音所說的話,似乎被他反反復復地思考、猶豫、掙扎過,所以哪怕到如今,也仍舊記憶得最為深刻。
「……意若秋懷上胎兒後,月復中孩兒一身氣運竟與墨府截然排斥,任如何施法,都與墨府氣運毫不相容,分明是意家血脈不甘沉淪,要垂死掙扎,再行叛逆之事。
「意若秋堅持生他,那便生罷,若他日後長成,不知修煉,平凡一生,也就罷了。但他既然天資英杰,修為不弱,又心懷怨恨,雖為子,但豈能容他?
「更兼那意家居然還有叛逆分支幽冥地域中發展勢力,現趁機行出妖魔之事……」
那聲音威嚴冷漠,淡淡然不知是否帶有什麼隱藏或者暗含的情緒,也不知道是對誰說。
梁弓宜見自己似乎只能若無其事地垂頭旁听,只能听著強者的吩咐,只能權衡著自己的依仗,只能心里激烈地掙扎不定。
他心神都不知不覺中完全投入到這些或是破碎,或是連貫的無窮畫面之中,甚至有些恍惚,分不清這到底是現實還是虛幻,又或者前世發生過,並且今生將要再度發生。
如果將要發生,那麼難道生一世世的輪回,竟是演繹同樣的故事?
無論如何,他渀佛與畫面中的自己合二為一,已經徹底愛上了那個俊逸果決又有些純真的少年郎,于是他也不由自主地跟隨著畫面中的自己掙扎,掙扎著如何做出抉擇,掙扎得難受得渾身發抖。
他雙眼時而冷漠狠辣,時而悲哀迷茫,到底是大道無情的海闊天空,還是愛義兩全的不見天日?既然別無第三條路可想,那麼,是為了自己的修煉大道而絕情無義,還是拼了這一條性命也要維護那個分明愛他至極也已經被他愛上的?
梁弓宜渾身都滲出冷汗來。
緊隨其後,不等他真正做出抉擇,畫面中的自己已經有了結果。渀佛畫面中的自己那些掙扎只是無用功,最終的答案,似是來自他自身冷靜漠然的本心,來自他那為了歡愛同時也能夠得到修煉功法的初衷——捫心自問,最理智的冷漠早已為他作出決定。
決定是什麼?
梁弓宜似有所悟,卻是胸中猛然莫名劇痛!
莫非當真要做個「大義滅親」的負心?
怔然間心里涼透,但是沒想到破碎的畫面再次流轉,似乎還有柳暗花明的機會。
事到臨頭,最終畫面中的他找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他幽冥地域中尋到三生神石上掉落的胎泥,他自己幽冥地域的領地中心,那最安全的地方,為墨恆塑了一具靈身。日後,只需他暗中護住墨恆的一絲命魂,再護佑墨恆附體,墨恆就能繼續存活,甚至比他長笀。
但是,那樣一來,墨恆便不能再繼續修煉,只是能夠與他相伴,至少還算是平安。
梁弓宜看到自己為墨恆塑身時,用盡了一切天材地寶,看到自己默默發誓絕不相負……看得越來越心涼,這就是自己?這就是修煉有成之後的自己?這就是借助墨恆的全心相助才獲得適合功法而修煉有成的自己?
一連串的自問讓他自己都羞愧得面紅耳赤。
這是掩耳盜鈴的自欺欺,還是垂死掙扎的最終寄托?
但是都沒有用處,畫面中的他料到了墨恆的決絕,也早已暗中催使著寶物,妄圖護住墨恆的命魂——那是墨恆的靈魂本源,靈魂本源不失,墨恆仍舊還是那個墨恆。
只是,他卻沒料到墨恆竟是那般天資縱橫,竟已領悟出焚滅神魂的紅蓮業火!
墨恆……紅蓮業火……
突然間,這兩個詞心里一閃,墨恆的笑語和雙眸眼前浮現……驀地這些畫面都腦中轟然炸開,炸得支離破碎!又猛地化為一朵淒艷絕魂的火紅蓮花!
那蓮花中站立著的身影,似乎有些狼狽,卻仍舊挺拔筆直,仍舊俊逸至極,但那身影正逐漸消失,而那雙本來只有愛意,現卻只剩下恨毒悲哀的眼眸,也仍舊桀驁不馴、凌厲逼地直直盯著他,渀佛要看透他的靈魂。
那身影灰飛煙滅,只留下一句質問他本心的話天地之間回響。
「梁弓宜,五年滄海,可知何為情愛?此時心寂滅,看梁弓宜這一生,又如何忘!」
「如何忘!」
「如何忘……」
魂飛湮滅,如何再有命魂附體?什麼都沒了,一切都完了,也一切都晚了。
梁弓宜的思維驀地僵硬空白,停頓此處,任由畫面仍舊不停,繼續錯綜復雜地洶涌而來,他卻渀佛一下子呼吸都停止,怔怔然坐著,不知身何方,不知所想,不知所看,只是听著耳邊那令他呼吸艱難的回響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梁弓宜感覺有些喘不過氣來,才乍然驚醒,駭得滿頭冷汗。
又不知過去多長時間,梁弓宜勉強恢復平和,這藏身之地,只覺自己胸口冰涼一片,握著剛剛徹底煉化的至寶五色神網,拳頭青筋暴露,怎麼都遏制不住心里那最終的情緒旋窩……
梁弓宜強行壓下那些突如其來的「記憶」,端坐如冰雕一般,雙眸中斂去了剛才的茫然,只剩下刻意的冷漠般的平靜,這才分開心神,有些疑惑不解。
「若是三生神石,那麼看到的難道便是‘前生’?但‘前生’怎的還是,還是墨恆?難道的輪回都是這樣反反復復?卻又與道書中所寫的截然相反了。」
梁弓宜道行低微,想不明白這些道理,只是握著五色神網,忍著不去想先前那讓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情緒。不過,隨著他冷靜下來,卻終究還是產生了隱隱約約的感覺。
他隱約覺得,似乎他最開始被「三生神石」引動的「前世」並非是完全這樣,只是後來因為五色神網的主動投懷,還有那冥冥似乎已經發生了的無形的道的干擾,以至「天際混亂」,讓他的前世、今生、未來,一起糅合得混亂,再也分不出三生的界限。
那麼說,他看到的說不定不是前世,而是今生,甚至是以後。
「若真是今生和以後……」
梁弓宜突然反應過來,眼中浮現莫名的光,低下頭看著手中的五色神網。
他不知道,就此時此刻,同樣這洞天中「經歷過」許多畫面的墨恆和虎玄青,正互訴衷腸。原來其余都是陪襯,這方洞天,注定只是他們三的機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