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天知曉了謎底,我雖精神上飽受痛楚的煎熬,可身體卻是一天比一天好起來.其實我對這種漸漸痊愈,心里是明白的。因為我知道了最黑暗的答案,可謂是谷底中的谷底,那麼還會有什麼比這更糟的消息來打擊到我呢?
盡管恢復速度緩慢,但是經過陸太醫一天三次風雨無阻的請脈,熬藥.再加上某人不吝惜的耗用稀世珍貴藥材的輔助下,我慢慢開始能支撐起眼皮看清周圍,到揮動四肢表達意圖,再加上在玲瓏的幫助下斜靠軟墊一小會兒,終于在某一天的下午.我可以自行起床扶住床沿走幾步了.
當然我這種恢復精神頭的底氣是不足的,時常虛弱得需要喘一下.不過十三爺對我這種越來越好的現狀表示非常滿意.他一早端了一碗據說是天山雪蓮的補品來到我屋子,笑道︰「你都病了幾個月,第一次見到你能起身.看來是可以帶你去園子逛逛,曬太陽了.」
我雖心里苦悶,但總不能影響當下的好氣氛,只得微笑道︰「能夠下床走走也是好的,老躺著頭暈。」
十三爺點點頭,將手里的碗小心地遞給了玲瓏,縮了手,又講︰「陸太醫恐怕今日是不能來了。前幾日見你好了些,皇後倒是病了,陸太醫只能拖了把老骨頭在宮里留夜了。」
「姐姐病了?」我轉頭問。
「嗯。」十三爺坐在我身邊的椅子上,回答說,「說來也怪,天氣倒是一天比一天暖和,可你姐姐的風寒卻遲遲未好。傷風咳嗽了近半個月,听人說前天夜里咳得連睡覺都不足一個時辰,第二天便倒下了。」
「姐姐治理後宮,事情雜,費腦筋。再加上年紀也漸漸大了,力不從心吧。」我想了想說。
十三爺贊同地叩首,又用眼楮迅速掃了我一眼說︰「這段日子里,四哥也病著。」
我的心里一抽,但臉上不聲響,若無其事的把面前的茶盞朝十三爺跟前推了推,講︰「他的身體一向保養得當。」
十三爺搖了搖頭,用手掀開杯蓋,瞧了一眼茶葉沫,吹一下回答說︰「你病的時候,四哥是每日都來看望,不過你都在昏睡。那日下雨,風又大,回宮的時候,轎頂子居然被刮開了道口子。著了涼不說,回去又是八百里加急的奏章,一直搞到近寅時還未歇息。緊接著上下朝,一宿沒睡得他又听你的小廝把煎藥的方子弄沒了,親自沖到太醫院,扯了陸太醫的領子催補方子。于是乎便……」
「他還真有心。」許久我憋出這句話,本來不想搭理十三爺,但畢竟他們是兄弟不是?而且若是話題陷入冷場,我也對十三爺過意不去。
「其實……」十三爺的話吞吞吐吐。
我知道他又想規勸我了,于是趕緊把茶端起來到他面前,搶先道︰「喝茶吧。沒用的事情少說。」
十三爺雙手接過茶,小喝一口,繼續說︰「有句話,我一直想講。」
我瞪了眼楮朝向他。而他卻毫不畏懼的直視回來。
我知道此刻我在氣勢上完全輸給對方,便低下頭不語。
「四哥對你如何,你心里比誰都清楚。」十三爺有些嚴厲的口吻說道,「你的心,我看的倒是比你自己清楚。」
我咬著唇,側過頭,心里默念︰十三爺啊,你怎麼又挑起這殘忍的話題了?
見我搭腔,十三爺又講︰「我觀察你很久了。其實有些事情你心里知道誤會四哥很多,但又始終不肯承認。」
誤會?我不知道他怎麼會說出這個詞語。四爺身為皇帝,在登基初期朝綱不穩的時候,對于八爺黨人的趕盡殺絕,雖然殘忍但卻是情理。我知道歷史,也從未對其抱以希望,何來的誤會?
「你一直以為四哥冷酷無情,對他人嚴苛。甚至于親兄弟都毫不手軟。可是你知道他又有多無奈。遠的不說,就把這次九弟與外界編制密語,企圖制造事端的事來說,四哥是一忍再忍,連朝堂上都有人直接上奏折要求徹查此事,四哥才痛下決心徹查。」
「又說弘時的事,要不是有人在背後一直挑撥教唆,直到弘時說出殺兄拭父的瘋癲話來,四哥才無奈虎毒食子,為的是保護弘歷等一眾阿哥。」
我揪著手帕回嘴道︰「朝堂上的事情,我不懂。可他是怎麼對待我的夫君十四爺的?讓我們夫妻牛郎織女永不相見。還是生不能同眠,死不能同穴?」
「你怎麼這麼說?」十三爺忿忿地瞪了我一眼,「連九弟都能通密信,商謀逆,你還真以為十四弟有閑著?」
我一听一愣,原本以為四爺將我和十四爺天各一方,埋的是一己私欲。我卻高估了自己,卻忘記十四爺除了我的夫君角色外,還有著是八爺黨的角色。
恐怕是見了我的表情僵在那里,十三爺緩了緩口氣道︰「其實四哥是在保護十四弟。」
我抬起頭,認真地望著對方。「你有沒有想過,一開始將十四弟遣離京城,現在又囚在壽皇殿,為的是什麼?是為了遠離朝堂紛爭,遠離那些想利用親兄弟情誼再做文章的人。」
「那囚我呢?」我不禁問。
「你是十四弟最在乎的福晉,有你在四哥手里捏著,十四弟如何敢鋌而走險?」
我咽了咽口水,心里清楚他的話是對的。
十三爺乘勝追擊道︰「如果四哥真是想趕盡殺絕,他早就派血滴子了斷了十四弟,如何讓十四弟存活于今,而自己又背負罵名呢?」
「這個我不懂。」我用一句話掩飾自己胸中的波瀾壯闊。
「當然,四哥也是在意你的。」十三爺凝重的神色顯露出來,「他怕你受苦,故而把你留在養心殿,後來又遷到我這里,他是無論如何不敢讓你走出他的視線的。」
「他如果把你當作普通女子,早就一封聖旨,絕了你的去處。你看看上次你被年妃弄傷,他焦急的樣子。這次你生病,他心痛的樣子。」十三爺皺眉說,「茜凝,難道你就一點都不明白嗎?」
「我知道,他是尊重我的。」我輕聲說,「可是,我已經是十四爺的福晉。如何能再另做別想呢?」
「這恐怕是四哥心中一輩子的痛了。」十三爺的眼眶有些泛紅,仿佛感同身受的樣子。
見他哽咽在面前,我的眼楮也直泛酸。
我之前以為知道歷史,便以個人主觀認為了歷史,記住了結果。卻從未看透理解其過程。本以為自己的洞察力和理解力比這些身在劇情中的人強悍,而如今看來反而是幼稚膚淺的。
而今我又知道了一個眾人皆知,我卻最後被通知的謎底。除了驚恐,愧疚以外,更多的是對十四爺的恨鐵不成鋼。可是再恨又有什麼用呢?我畢竟還是他的福晉,他還是我的夫君。如果不知道這個謎底,我不是還一如既往的思念著他嗎?
雖然我現在才明白,當年斃鷹事件中,十四爺努力為我開月兌,還說是一直和我在一起。這其中有著自己的算計,但也算是待我真心,不惜冒風險出頭。後來我在他抗旨成婚中從感激感動升華到彼此恩愛,這也足夠了。我在大清也只能有一個十四爺能相伴終老。我還需要瞎想什麼呢?
「所以,我對你一直想說的話就是……」十三爺的話還說一半,只听門外玲瓏慌慌張張的跑進屋說道︰「福晉,宮里來人請福晉和十三爺迅速入宮。皇後娘娘快不行了。」
接到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我的腳下一軟,準備起身的雙腿瞬間不听使喚,導致的結果是啪得一聲,整個人撲倒在面前堅硬的青石地上。
十三爺臉色慌張的沖上來,一把扶起我,嘴里大聲喊︰「趕緊請太醫過來。」
「不必了。」我掙扎著借助他的力量撐起自己,「恐怕這刻,所有的太醫都在中宮。我們趕緊去才是。」
馬車在街道上狂奔,不一會兒我便和十三爺來到人頭攢動但靜寂得可怕的中宮。
只見面前烏壓壓的跪倒一片,有穿朝服的,有著宮裝的,當然最先頭還有一位明黃色的大清主子。
「給皇上請安。皇上吉祥。」我扶持著十三爺,顫巍巍的行禮。
四爺的頭猛得回過來,聲音沙啞的說了一句︰「起。」
我抬起頭來,正對上他那雙布滿血絲但依舊犀利的眼楮。
「四哥,皇後她……」十三爺起身後立刻問。
四爺搖搖頭,用一種極輕的近似于唇形的聲音回答︰「油盡燈枯。」
我轉頭朝著床上看去,只見姐姐身形消瘦得不成樣子,臉色蒼白之余,還有些汗珠子微微表在額頭。
所幸她的意識還是清醒的,朝我努力扯了個再艱難不過的笑容,說道︰「好妹妹,你來了。」
我點點頭,跪下去靠著床頭,緊握她的手。
接著姐姐又朝四爺微側過頭,說道︰「臣妾想和自家妹妹說會兒話。」
四爺朝跪在一旁注目面前的陸太醫投去詢問的目光。只見經過陸太醫小幅度點頭的動作後,四爺率著眾人包括十三爺離開了我的視線。
我知道姐姐一定是要說些體己話,便又揮手遣走了姐姐的貼身奴婢。姐姐滿意地望著我做的動作,用眼神瞥了瞥床側的厚枕頭。
我得令立刻俯身,將枕頭扯了過來,環抱起姐姐的上身,把枕頭塞到背後,讓姐姐可以不那麼累的把視線與我平行。
姐姐蒼白無血色的嘴唇張開,聲音已經沒有了平時圓潤,有的是我從未听過的干澀。
「茜凝,姐姐一直有件事情瞞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