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遠遠傳來幾聲攤販的吆喝聲,軟綿無力地流淌在這個貧窮的山村的大街小巷里。
青黃不接的時候,村里人都把口袋捂得緊緊的,不到萬不得已,誰有閑錢去湊熱鬧?
大爺爺洛滿才家就住在洛錦家的隔壁,洛滿才是個老光棍,農時也下地干活,閑事就給人看看相,算算命,村里的紅白事幾乎都是找他主持的。
由于他孤身一人過日子,這些年掐掐算算的,手頭上也比較寬裕一些。常常接濟村里過不下去的人家,對人口眾多的洛滿倉家里,接濟的也最多,所以,在整個楊柳村里有些威望,也算是個名人。
雖然,他不是村長,也不是族長,但洛家家族的大事,就是族長也要來找他商量。
「是這里疼嗎?」。洛滿才站在洛錦面前,小心地捏了捏她的肩膀。
「嗯。」坐在炕上的洛錦有些害怕地往回縮了縮手,她不知道洛滿才對跌打損傷也很拿手。
大爺爺洛滿才看上去慈眉善目,身材很是高大,想必年輕的時候肯定是帥哥一個,只是這麼一個男人,為什麼終生未娶呢?
洛錦看著他臉上依然殘留在皺紋里的風采,一邊害怕著,一邊胡思亂想起來。
「不怕,妮子,大爺爺只是看看,不怕,讓你女乃女乃給你倒點水喝吧!」洛滿才輕輕地笑著,突然把她的胳膊往上推了一把。
「啊。」又一陣鑽心的疼痛,洛錦忍不住地大叫了一聲。
「女娃子家,總是嬌慣一些的。」許氏眼含笑意,半坐在炕沿上,伸手理了理洛錦的頭發。
洛錦往後閃了閃,躲開她的手,她不喜歡許氏,這個女乃女乃不但太偏心,太封建,而且還是個惡婆婆!
她想起了許氏適才數落她娘的那些話,心里很是不滿,女兒怎麼了?女兒就不是娘心頭的肉了?
再說了,都是媳婦,憑什麼二嬸娘想干就干,不想干就不干,這個家里里外外的家務活,都是娘在操持著,憑什麼呀!
「來,伸伸胳膊試試,還疼不疼了?」洛滿才給洛錦倒了一杯水,端到她面前,見她出神的樣子,問道,「不疼了吧?」
這就好了?洛錦遲疑地伸了伸胳膊,心里一喜,真的不疼了!
太神奇了,真是民間自有高人在啊,何況這高人竟然是自己爺爺的大哥,真是太好了,洛錦很是感激地站起來,對著他鞠了一躬︰「謝謝大爺爺。」
「這會兒裝得有模有樣起來了,適才跟厚福吵嘴的時候,怎麼跟撒了潑似的?」許氏又伸手在她頭上戳了一下,臉上依然帶著淺淺的笑容。
洛錦突然有些受寵若驚,這是她第一次見到許氏的笑容,精明黑瘦的臉上竟也有了些溫柔地味道。
「剛才我听見大院那邊有人哭呢?是你?」洛滿才眉眼彎彎地看著她,咧嘴一笑,露出發黃的牙齒,那是被土煙燻過的痕跡。
洛滿才說的大院就是洛錦的家,因為他們的老母親,洛老太太住在那里,所以,族里的人都稱洛錦家為大院。
「才不是呢!我十四了,還能動不動就哭?」洛錦有些心虛地說,她心里道,我其實都二十六了呢!
「我看這妮子無論是性情還是模樣長得都有些像你小時候。」洛滿才的聲音有些沙啞,他卷了根土煙,蹲在地上,一明一暗地吸了幾口。
洛滿才是洛家的養子,因為洛老太太婚後多年沒有生養,那時候的洛家家境很是殷實,所以便把他抱來當養子,誰知,過了三年,洛老太太便有了身孕,先後生了洛滿倉和洛滿銀兩個兒子,為了彌補沒有女兒的遺憾。洛老太太還特意買了一個童養媳養在身邊。
這個童養媳就是許氏。
許氏和洛滿才自幼感情不錯,兩人情投意合,到了待嫁之年,她原以為自己會嫁給洛滿才。
但是造化弄人,洛老太太在洛老太爺臨終之際,卻硬是把許氏配給了自己的兒子洛滿倉。她甚至給許氏下了跪,說生性開朗的洛滿才不愁找不到媳婦,而老實巴交的洛滿倉就難了,因為當時洛家已經衰敗了。
當時洛滿才正在外地幫人看鋪子,等他回來的時候,無奈的許氏懷揣著滿月復的委屈成了洛滿倉的新娘。
傷心的洛滿才從此很少回家,也一直未娶,直到前些年,才從外面回來住到了洛滿倉的隔壁。
往事一幕幕地涌上了兩人的心頭。
許氏有些尷尬地低下了頭,滿是滄桑的臉上浮起一絲羞澀,坐在那里,反復地絞著身上的青布對襟大襖的衣角,半響沒有吱聲。
哼,我才不要像她呢!洛錦心里嘀咕著,她並不知道洛滿才和許氏之間的恩恩怨怨,事實上,他們兩人的事情,除了洛老太太,恐怕再也沒有人知道了。
「我最近沒去大院,咱娘,這幾日還好吧!」洛滿才狠狠地吸了幾口煙,長長地吐了出來,藍色的煙霧在屋里絲絲縈繞。
土牆土炕破桌子組成的破屋里,在有些嗆眼的煙霧縈繞下,竟有了些迷離的味道。
「好,什麼也不記得了,也就沒什麼煩惱了,人活到這份上,最好不過了,比誰都有福氣。」許氏看著炕上的席子開了一道口子,賭氣般地站起身來,麻利地從炕席底下取了針線,不聲不響地縫了起來。
這時,洛滿才站起來從炕前的破桌子里找出一貼膏藥,從容地遞給許氏,「別縫了,一會我自己縫。你先給妮子把這膏藥貼上,然後讓她在這熱炕上躺一會,等膏藥完全化了再走,要不然,落下病根,會經常月兌臼的。我正好有件事跟你說說。」
許氏不說話,只是自顧自地縫著,直到縫好了,才放下針線,接過膏藥,給洛錦貼在了肩膀上。
洛錦躺在許氏的背後,感覺肩頭上貼膏藥的地方,有些火辣辣的,但很舒服。
陽光從陳舊的窗欞里淺淺地透了進來,一道道地灑在了炕上,些許的灰塵在輕輕飛舞在光線里,輕盈飄渺。
洛錦隱約察覺兩人有些曖昧,也就不好意思在一旁側耳听著,便推了推許氏︰「女乃女乃,我困了,想睡一覺,走的時候叫醒我啊!」
「睡吧,走的時候我叫你。」許氏扯過一個散著煙味的被子,給她搭在了身上。
洛錦皺了皺眉,勉強裹在身上,知趣地閉上看眼楮,難道許氏喜歡洛滿才?那她為什麼還要嫁給爺爺?說實話,爺爺洛滿倉無論是模樣還是身高都比不上大爺爺洛滿才,就連性格也差得遠了,洛滿倉比較沉悶,平日里幾乎不怎麼說話,唯一的愛好就是侍弄莊稼。
「前幾天,馮家把馮老太爺的八字送來讓我看了看,想讓我在下個月給老太爺找個好日子,娶親沖喜。」洛滿才坐在炕沿上,吧嗒吧嗒地抽著土煙,一字一頓地說,「馮家還說,想在咱們洛家找個閨女嫁過去,條件是從沒有人上門提過親的,滿十五歲的,你家洛娟和三弟家的翠玉就符合條件,你的意思是……?」
「那馮老太爺臥病不起有小半年了吧?七十多歲的人了還沖什麼喜啊,沒來由地糟蹋了閨女。」許氏皺了皺眉,往地上呸了一口。
「馮家說了,就是沖沖喜,等老太爺百年之後,就允許閨女改嫁,而且聘禮是五十兩銀子。」
不會吧?洛錦心里一驚,姐姐洛娟今年剛好十六歲,若要嫁給一個七十多歲的老頭子,那該怎麼辦呢?
「我們雖然窮,但還沒窮到要賣閨女的份上,我們洛娟不嫁。」許氏撫了撫身上的衣衫,習慣性地理了理頭發︰「若馮家問起來,你就說我家娟娟跟老太爺八字不合就行了。」
許氏在洛錦心里的形象一下高大起來!
「這個好辦,听說馮家托了村長去辦這件事情,你心里有個打算,這些有錢的大戶人家我們盡量不要去得罪他們。」洛滿才看了看她又道,「今晚上,你不是請村長去吃飯嗎?如果他提起這件事情,你就答應著,剩下的事情就讓我來處理吧,我知道了你的意思,知道怎麼辦!」
「唉,若是個年紀相仿的,倒也罷了,這馮老太爺能不能挨過今年,還很難說,我若應了,還不被鄉鄰們罵死。」許氏撫模著粗糙的手指,低聲道,「再說了,我家老大和老大媳婦也不會同意的,這兩人把這幾個丫頭看得金貴著呢!指不定跟我怎麼鬧騰呢!」
洛錦一听,敢情你心里還搖擺著,怕被人罵,怕我爹娘不同意,才回絕著這件事情的,便一骨碌爬起來,搖著許氏的胳膊,哀求道︰「女乃女乃,您不要把姐姐嫁給那個老頭,求求您了。」
「哎呀,你嚇我一跳,竟忘了身後還躺著一個。你不是睡了嗎?」。許氏輕罵道,「快躺好,這是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家家的,不要插嘴,回去可不要亂說,若讓人知道了,反而壞了事。記住,不準對別人提起這件事情,就是你母親現在也不能提,若是讓人知道了,咱們用這種方法拒絕馮家,又要生出事端了,知道嗎?」。
「妮子,听你女乃女乃的話,千萬不要走漏了風聲啊,不然,你會害了你姐姐的。」洛滿才也滿臉嚴肅地說道。
「大爺爺,女乃女乃,你們放心,我不說,我知道輕重的,只要你們不把我姐姐嫁給個老頭子就行了。」洛錦忙連聲應道。
七十多歲的老頭子要娶個十六歲的黃花大閨女沖喜,我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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