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
洛滿才也從王寶田那里買了兩口瓦缸,把釀醋的原料調好放進了缸里,洛錦看他釀醋的流程其實跟洛滿倉的差不多,也是每天在灶上生著火,來調節屋里的溫度。
不知不覺地一個月過去了,大院那邊的醋釀好了,洛懷安如約送來一壇醋,見洛滿才也在家里釀醋,也沒有說什麼,放下醋就走了。
洛錦打開醋看了看,一股酸酸的濃郁的醋味撲鼻而來,壇里的醋顏色很深,也很純正,果然是上好的醋。
洛滿才家的醋比大院那邊晚釀了一個月,洛錦有些焦急地等待著。
期間,她去王寶田那里定制了一批瓶子和幾個大瓦缸,準備開店的時候用。
但她要去鎮上租房開店的事情,卻又遭到爹娘的反對。
洛懷平和李氏心疼那每個月的租金,听說是差不多要一兩銀子,太貴了!萬一沒人去買醋,豈不是白搭那一兩銀子,不如把釀出的醋賣給來往的馬幫,雖然價格低些,但是絕對虧不了。再說了,家里把余糧釀了醋,新糧又沒有下來,再搭上房租,想想就感到心里不安,如果拿著賣醋的錢去買糧,那不是瞎折騰嘛!再說洛錦也沒有做生意的經驗,她長這麼大連平山鎮都沒有去過幾次。
「釀出的醋是不用擔心的,又壞不了,早晚能賣了,關鍵是怎麼賣,是走街串巷地賣還是去鎮上租房子開店鋪,畢竟我們手里的銀子有限,做生意最關鍵的能不能周轉開,只有能轉開,就不怕。」洛滿才抽著土煙,不動聲色地說。
洛娟坐在炕上,遠遠地望過來,覺得洛錦的想法很不可思議,她知道這個妹妹一心想學釀醋開店,前些日子還偷偷地去大院里學釀醋,想到這里,她又情不自禁地想起徐順利,心里又黯淡下來。這些日子,她眼前常常浮現出徐順利和洛錦在一起的情景,難道他們倆……。
「爺爺,爹,娘,我還是覺得去鎮上開個店鋪比較好,一來我們可以打響自家的牌子,二來我們有固定的店鋪,信譽要比那些走街串巷地好。我們既然決定做生意,就要準備長期做下去,不是說今年賣了,明年就不賣了,俗話說,三年出個買賣人,做生意的經驗是要靠一點點積累的。」洛錦沉思片刻,說出了自已的意見。她雖然沒有做過生意,但這些道理還是明白的。
洛錦明白別人的建議只是建議而已,主意還是要自己拿的,她並不是十四歲的小女孩,而是已經成年的二十六歲的大姑娘了。
「只是家里你爺爺走不開,你爹要下地干活,你說一個姑娘家在外開鋪子,我們怎麼能放心呢?」李氏嘆了口氣,這個二女兒的想法總是很奇怪的,這是真要去開店啊!
「姐姐,你去開店,我去給你當小二!」洛繡嘻嘻地走到洛錦面前,順手摟著她的脖子。
「放心,我肯定帶著你。」洛錦輕輕地笑了笑,拍了拍小妹的手。
「我還是那句話,賺了算我們運氣好,賠了算給馮家散財積福了。」洛滿才敲了敲炕沿,吐著煙圈說著,他看著洛錦,又想起了自已年輕的時候,那股要出去闖蕩江湖的豪情,心里又開始沸騰起來,人這一輩子,總是要有一些回憶的,雖然他的回憶里有太多的苦澀,但他終究都看開了,一切都是命!再說,這銀子原本就不屬于他們,靠這種機遇得來的銀子,往往是留不住的,趁這個機會散了也好,他雖然手頭也緊了一輩子,但也不是貪財之人。
屋里一片沉默,洛懷平和李氏自然不能明白洛滿才的心思,他們嘆了口氣,算是默認了。
听說洛錦要去鎮上開醋坊,周氏一邊蹲在地上洗著地瓜,一邊冷笑了一聲︰「我說這丫頭前些日子天天往這里跑,這幾天不見人影了,敢情是把醋方偷到手了,小小年紀就這麼有心機,真是跟她娘一樣樣的。」
「你胡說什麼?是大伯釀出的醋,咱大伯年輕的時候給人家當伙計的時候學會的,這些年他自己不釀醋,一直跟著咱們吃醋,是因為他在幫襯著我們。」洛懷安正在掃著院子,有些不滿地看著她。
「就算不是咱們的醋方,那她哪來那麼多的錢去開醋坊,我看哪,咱這個家分得不明不白的,你看,人家一分家就馬上有錢了,要去做生意,你不會告訴我,是他們一家子在路上撿的錢吧?」周氏一想起那天的餃子,就氣不打一處來,如今,老大竟然要出去做生意,這不明擺著是有私房錢嗎?
她故意朝著上房大聲說著。
「你小聲點,是不是嫌日子過得不夠熱鬧,找事啊你!」洛懷安瞪了她一眼,指了指上房。
「听見了更好,我怕她听不見呢!」周氏毫不畏懼地嚷道。
「你閉嘴,那些錢肯定是大伯這些年攢下的,分家的時候,你又不是不在,大伯知道咱家里地少糧少,糧食都沒要,再說了,咱家哪有這麼多錢?」
被洛懷安一搶白,周氏氣得站起身來,把地瓜往盆里一扔,轉身朝屋里走去。
許氏坐在炕上,眼里含著眼淚,木然地縫著手里的衣裳,她當然听見了外面那兩口子說的話,她哭,不是因為周氏在外面拐彎抹角地挑釁她,而是她知道了,洛滿才竟然會釀醋這件事情,這麼多年來,她一直以為家里只有洛滿倉和洛滿銀會釀醋,而洛滿才雖說也是洛家的兒子,但他畢竟是養子,一直也沒提出要洛家的醋方。
她竟然一直不知道他也會,原來他是如此煞費苦心來幫她,幫她這個家。
她又想起了那些往事,那些心酸的往事。
許氏擦了擦眼楮,跳下炕去,推開了洛老太太的房門。
洛老太太住在隔壁,為了方便照顧她,前些年,洛滿倉把牆給鑿穿了,按上了一扇門,以方便他們兩口子進進出出地照顧她。
洛滿倉是個不折不扣的孝子,他執意把老母親留在自己這邊,不光是因為他的哥哥和弟弟都是光棍,不方便照顧,更多的是他不放心別人來照顧她。
洛老太太端坐在炕上,見有人進來,用干枯的手拍了拍炕沿,咧著沒牙的嘴笑著︰「我兒子滿倉要娶媳婦了,你是來吃喜面的吧!快上來坐下。」
「你兒子滿倉?你心里只有你兒子滿倉,你為了你兒子滿倉,你知道不知道你毀了你另一個兒子的一生,你也毀了我的一生。」許氏一反常態地抬手指著她,淚流滿面。
三十多年前,這個女人跪在她面前,哭著哀求她,要她嫁給自己的親生兒子洛滿倉,她恨自己,恨這個女人,她恨自己當時一時心軟答應了她,她恨她逼著自己嫁給了她不愛的男人。
她恨自己的命運!
「我兒子跟我說他喜歡巧兒,他哭著說他喜歡巧兒,這個傻兒子他不敢自己去說,讓我說。」洛老太太神秘地看著她,「那個巧兒是我家的童養媳,是我從小就養在身邊的,因為我沒有女兒,我當女兒一樣疼的。」
巧兒是許氏的小名,也是洛老太太給取的,她希望這個媳婦以後能心靈手巧地幫她操持家務,事實上,許氏真的做到了,甚至比當年的洛老太太還要出色。
「是,你從小就養著我,所以我不敢恨你,我不敢恨你……。」許氏搖了搖頭,苦笑著,退了出去。
夜里,許氏躺在被窩里,想起婆婆的話,用胳膊踫了踫洛滿倉,問道︰「當年你什麼時候去跟娘說你要娶我的?」
「怎麼想起說這些了?陳芝麻爛谷子的事,記不清了,快睡吧!」洛滿倉打了個哈欠,翻了個身,往被窩里縮了縮。
不一會兒,便打起了呼嚕。
許氏看著他的背影,眼前又浮現出洛滿才的身影,又禁不住地流下了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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