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軒見她沉靜不語,只當她是想家了,又歉然道︰「真是對不住,林姑娘歸心似箭,原該快馬加鞭才是反讓姑娘等了我這麼許久,我立時就讓他們開船。」
黛玉如夢初醒,盈盈笑道︰「自然是下事要緊,我回去也不急在這一兩天,公子太客氣了。」
靜軒暗自松了口氣,笑道︰「這就好,剛才我還以為我真那麼惹人厭,讓姑娘迫不急待的想甩開我呢。」
黛玉的臉倏然紅了,訕訕道︰「公子真會開玩笑。」
靜軒笑了笑︰「原是我冒失了,姑娘不要見怪。這艙里悶,正好也還沒開船,不如我們到岸上走走?」
黛玉正要拒絕,靜軒又道︰「這麼多天姑娘從未下過船,如今就快回京城了,再不去走走可沒機會了。就算姑娘不想,就當陪陪我也好啊。」
黛玉無奈,看了看岸上,見已是傍晚時分,岸上卻沒有幾個人了,便點了點頭,道︰「也好,只是別誤了時辰才好。」
靜軒大喜,忙道︰「這是自然,我們快走吧。」說著便打起簾子,笑道︰「林姑娘,請。」
二人到了岸上,只見遠郭青山,炊煙裊裊,遠遠有幾個農人在地里勞作,又有幾個牽著牛往家里走,竟如一幅會動的水墨畫一般。「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昔日王摩吉的詩果然是刻畫鮮明,非此句竟無法形容此情此景。」黛玉唏噓道。
「不錯,王摩吉的詩最有禪意,也最如山水畫一般生動,姑娘此語真是得王摩吉精髓。我回去後,定當令人造一處田莊,閑來看男耕女織,听犬吠雞鳴,必會想起今日情景。」靜軒道。
黛玉卻搖搖頭道︰「這倒不必了。若是特特令人造了來,不就如同稻香村一般,倒是多了穿鑿之感,失了天然意趣。若是果然是農莊,便當遠近有呼應,有石井、有耕人,便是泥土也有股說不清的香味。」
靜軒深深吸了口氣,笑道︰「果然呢,這里連空氣里也煥發著泥土的芬香。」黛玉笑了笑道︰「公子還要恕我冒失才好。這些原不過是閑來之談,公子別往心里去。」
「姑娘說的是至理明言,不但應該記住,更應該付諸實際才好。對了,姑娘方才說稻香村,是家里的院落嗎?好似曾在哪里听說過一般。」靜軒想了想笑道。
黛玉方悔失言,少不得道︰「原是親戚家的一處宅院罷了。我卻是不喜歡的。公子越發愛說笑了,偏野小地,公子何曾能夠听聞。」說著一陣風吹過,冷不住打了個寒戰,靜軒忙走到上風口,一面卻將身上醬紅色羽紗面刻絲披風解了下來,替她披上,抱歉地道︰「我真是不該,方才急著拉姑娘下船,竟忘了給姑娘加件衣服,若是再著了涼,可不是我的罪過。」
黛玉微微一笑︰「多謝公子了。」心中暗忖︰這王靜軒雖說自稱是商賈人家,可看這排場及底下人的作派想必也不是普通生意人,最不濟也如同薛家一般是世代皇商。他自是呼奴使婢慣了的,可看他的樣子,出來也未曾帶一兩個丫頭,竟與從前所見賈府那些爺們一點也不同。更難得的是竟如此心細。這些日子相處下來,看他談吐,可見胸中自有丘壑,雖也對人體貼入微,卻絕非寶玉那種終日廝混在閨闈之人可比。更難得的是,他雖富貴,待自己卻使終以禮相待,並未有絲毫不尊重。
「姑娘走了累了嗎,我們到前頭歇歇吧。」靜軒見她不語,恐她病後虛弱,指著不遠處的石凳道。黛玉微微點點頭,與他一道走上前去,說是石凳,其實也只是張石條架在兩個大石頭之間罷了,想是有些年月,底下的石頭長滿了綠色的青苔,恐是因為常常有人在此歇腳的緣故,石條卻還是光滑。
靜軒緊走了兩步,搶上前去,用袖口撢了撢,這才道︰「姑娘坐吧。」黛玉見他原穿了襲淺碧色水光波紋繡的長衫,雖不起眼,卻是價值千金之數,袖口又用銀絲繡了翠竹花樣,顯見是下了心思,如今倒用來擦拭石凳,倒是難得的很。便抿著嘴,笑了笑,在一頭坐下。
靜軒也在一旁坐下,見黛玉看著自己盈盈笑著,不禁問道︰「我這臉上是不是有什麼東西?」
「倒沒什麼東西,」黛玉含笑道︰「只公子這般也不怕髒了衣服,費了人家一番心思。」
靜軒不解︰「什麼一番心思?」
「你看看,現有證物在這里,你還敢抵賴?必是家里夫人特特繡了在上頭的。」黛玉指著那叢青竹,握著嘴笑道。
靜軒頓覺眼前一亮,剎那間百花齊放一般,含笑道︰「這不過是繡娘繡的罷了,若真要由家人繡,我倒想是姑娘繡的。」黛玉聞言頓時臊紅了臉,扭過頭去,心中暗暗後悔失言。
靜軒又道︰「我有句話早想和姑娘說了,可總怕唐突了姑娘。」
黛玉見他欲言又止,自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只覺他溫和而從容,何曾有這般扭捏之時,不由有些奇怪︰「公子有話請盡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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