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色632年4月81日,傍晚。
在谷中時,恨不得立時出來,真要走了又舍不得。出谷之前,我在谷中團團轉了好幾圈,戀戀不舍的想尋個東西做紀念,可除了冰石就是桑樹,最後只好摘了一包潔白若雪閃閃發亮的冰蠶繭,塞進皮囊中帶走才算甘心。
出得雪谷,氣溫逐漸轉暖,慢慢的已可見到青草綠樹。
神雪山脈,連綿廣大,景色奇絕,被譽為七色聖地。山脈前端風和日麗,翠色如碧,一派盛夏風光。進入山區後,越深入越寒冷,春、夏、秋、冬植被層次分明,有如走過四季。至山脈尾端冰雪荒原,因下有萬年寒潭,全年朔風暴雪,四野冰封。
神雪峰是神雪山脈的最高峰,陡峭險峻,擎天一柱,是謂群峰之首。位置雖在山脈前端,但因海拔過高,峰頂亦常年積雪四時不化,更兼雲霧繚繞,若隱若現,望之宛如仙山。
雪之傷說,我們其實並沒被寒潭底下的漩渦吸出多遠,只是與神雪峰隔了三座山。可俗話說「望山跑死馬」我們要繞過三座雪山,最少得走兩天。
行行復行行,日暮時分,我們終于在一小山坳中看到一個小小山村。
雪之傷奇怪的說︰「咦,我竟不知這里有個村莊。」這里離神雪峰其實已經不遠,只是地處偏僻,人跡罕至。
我應道︰「那有什麼稀奇?」
雪之傷又復平和,「是沒什麼稀奇,但我自以為熟識這方圓千里。」伸手接過我因天氣漸熱而月兌下來的銀灰色鼠皮襖,遮住頭發用兩只袖子在耳後系住。看起來雖有些怪異,但人實在是俊美出塵,竟別有種異樣風情。純正的冰眸白發世所罕見,他是怕自己形象太過獨特顯眼,被村民認出,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我此時那有心情看他,目注小村,兩眼放出餓狼般的光芒,「知不知道沒關系,有吃的就好!」迄今為止,我已有266天沒吃過正常食物了,先是冰蠶糊,後是桑葉湯,能捱到今天未死,一要感謝雪之傷瞞騙催眠強迫誘哄無所不用其極的喂食方法,二要酬拜造物主之神奇,人類的潛力真是無限。
山村極小,只十幾戶人家,草房低矮破舊,籬笆上掛滿獸皮野味,看來村中人是以打獵為生。
我歡呼雀躍的跑進村去,卻又頓住。依稀記得應往酒家旅店吃飯住宿,可這里既無酒幌也無招牌,要去那里吃飯睡覺哪?
雪之傷隨後走來,環顧一眼道︰「隨便找戶人家借宿吧,雖離雪峰不遠,但天色已晚,深夜登山太過危險。」其實是他體貼,深夜登山是我危險,于他則如履平地。
正躊躇不知應選那家,一四十許爽利女子遙遙迎來。未語先笑道︰「兩位是迷路了吧,要去神雪峰頂朝聖拜神麼?這是後山,要蹬峰得繞去前面。」
我久不見生人,又傻氣未消。突見陌生女子,不由羞怯的縮到雪之傷身後。
雪之傷微笑迎前施禮,右拳點胸,翩然俊逸︰「多謝夫人指點,我兩正是迷路到此。」
食色性也,那女子雙目閃現迷醉贊嘆之色,不自禁的扯扯衣襟整整發髻,失措笑道︰「不用客氣不用客氣,小哥務須多禮。」抬頭望望天色,續道︰「天就要黑了,山路光滑危險,你們不如在我家將就一宿,明早再去攀山。」
真是幸運,想什麼來什麼。
我高興得忘了羞怕,自雪之傷背後探出頭來用力點,「好呀好呀,我要先吃飯。」
那女子爽朗大笑,「好可愛的小姑娘,你們跟我來吧。」利落的轉身帶路,「雖沒有什麼好飯菜,但粗粥野味管飽。」
我興高采烈的緊緊跟上,把雪之傷扔在身後。呃,重新成長,還是見利忘義,有女乃便是娘?汗……
雪之傷從來祥靜少言,我也不是多話之人,一路上只听那爽朗女子語落如珠,到她家里時,我們已知道了她夫家姓申,大家便都叫她申嫂。她丈夫前年冬季入山獵雪熊,再沒回來,她又無子女,一人獨居。村人憐她孤苦,時常給些周濟,她自己也會射箭,能獵些狐兔之類的小動物,日子倒也過得去。
申嫂家在山坳底,獨門獨院,一溜三間草房,雖老舊但干淨。她手腳極麻利,進得屋來不過片刻便端出一鍋粳米粥,兩碟臘味野菜。
我兩眼放光呈餓虎撲食之勢,當先捧起粥碗。滿滿舀了一大勺,卻沒自己吞食,而是極其自然的送到雪之傷嘴邊。
雪之傷亦習慣的張口吞下,我又喂他一大勺,才開眉開眼笑的自己食用。粳米粥自然不像桑葉湯那般苦澀難吃,但我們都已習慣了這種進食次序,一時積習難改。
申嫂看見,逗趣的笑道︰「喲,好甜蜜的小夫妻。」
我久沒吃過正常食物,所以飯菜雖粗糙,卻吃得異常香甜。鼓著腮幫努力咀嚼,根本就沒在意申嫂在說什麼。
雪之傷雖听得清晰,但他心性淡泊,迥異常人,又自喻坦蕩無私,懶得多說解釋,便也假做未聞。
申嫂見我兩都埋頭吃飯沒有反應,還以為我們默認害羞,自顧嘻哈調笑。
我連喝兩碗粳米粥,雖覺肚子已飽,但貪戀食物香味,伸手又去盛第三碗。
雪之傷壓住我的手腕,低聲道︰「久沒進餐,暴食不好。」
我戀戀不舍的收回手,看見他碗中還有一點米粥,不由眸露垂涎之色。他輕輕抿唇,把碗推給我。我開心甜笑,先舀起一點喂他吃下,才把剩下的喝個干淨。
球球自出谷後,逐漸醒轉,此時正與小龍圓圓搶食臘肉。不知圓圓長大後能有多麼凶猛強橫,現在它卻不是狐豬球球的對手,被球球硬搶去口中臘肉,拍著四只小翼翅嗚咽哀叫。
我看著可憐,又撕塊臘肉給它,球球卻又來搶奪。我好笑的抓起貪心的球球,捅捅它已吃得溜圓的小胖肚,教訓道︰「球球,不可以欺負弟弟,都撐成這樣了,還搶什麼……」
球球不滿的眯起豆眼,張嘴咬我手指。我驚笑縮回,心里納悶不知道自己以前是如何縱容這個小東西,致使它半點也不怕我。但從我對它印象深刻,一下子就能叫出它的名字來看,我是真的極寵愛它。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申嫂點燃油燈。
雪之傷坐在昏黃溫暖的燈光中,神色祥和安寧,唇角微勾,靜靜的看著我們嬉笑。
「滾!你這個被神詛咒的髒女人,怎麼又回來了……」屋外忽傳來粗鄙的喝罵聲,打破了一室靜好。
「孩子他爹求求你了,讓我再看寶兒一眼吧。嗚嗚……」卑微之極的祈求聲。
「滾滾滾……寶兒沒有你這種臭娘,你趕快給老子滾!」
「求求你了,他爹他爹……求求你了,讓我回家吧……」
「呀,寶兒娘回來了……」申嫂驚喜的叫起來,忙拉開門走出去,招呼道︰「寶兒娘,寶兒娘你可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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