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七章露台品茶
雪姝說是待會兒有近臣到來讓陳越姬侍茶,其實她故意在紫雲宮用過午膳後,才與孟玨冉帶著一大幫子人往大明殿里走去。雪姝一直都沒有吩咐大明殿掌事麼麼要怎樣對待陳越姬,比如午膳要什麼規格?一是想考驗陳越姬的性子;二則也是警告她,沒有人可以在她不同意的狀況下自以為是來打擾她。
只要陳越姬表現出絲毫的不滿或憤怒,她就不配廉啟。要知道,雪姝是非常欣賞廉啟的,她絕不會配給她一個嬌橫而沒有肚量的妻子。陳越姬聰慧有余,只是不知這沉靜的性子……考驗一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漠視她。若是在被人怠慢而漠視的情況還能安之若素,就說明這人品性絕對是優秀。
今兒雪姝邀請而來的人可謂是費盡苦心,廉啟當然在被邀請之列,而且今兒一切布置皆是為他。為了不讓他疑心,雪姝同時又邀請了性格粗豪的胡海,貫會耍小聰明的王昌,還有一些其他將領,都是當初跟著雪姝攻打雲朝時結下的情誼。
同時還有孟國的世子孟玉、吳國的太子吳鱗,魏國太子魏深等,他們被太子妃邀請無不是受寵若驚,一路察顏觀色,對雪姝拍盡馬屁恭維至極,雪姝只是抿嘴笑不置一詞。而性情耿直的胡海等將領一路連哼不斷,眼是盡是輕蔑之態。
燕世子推著嫣嫣一路不語,姬無琛與晴兒手牽著手也是一句不言,孟玨冉緩步走在最前,眸光潤澤,不知在想著什麼。
雪姝今兒邀人前來,對其國小國的皇子們理由是請他們品茶。
而對廉啟的理由是,她請皇子們品茶,當然是要他和胡海等人作陪。
而廉啟眸光閃閃,嘴角掛著一縷苦笑,明顯是不信。
與雪姝相片過後,廉啟就很明白太子妃做事從來不做無用之舉,今日品茶肯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太子妃的用意,不到最後一刻,即便是他也猜不出來。
不過,好在燕世子和燕世子妃,晴郡主和雍王都在,廉啟心中那絲疑慮也漸消。
眾人一路說說笑笑漸漸靠近大明殿,雪姝眸光一閃,突然看到綠柳深處若隱若現裙角翩飛,定楮一看,竟然是慕容煙和陳越姬。慕容煙似乎有些激憤,對陳越姬拉拉扯扯,臉上盡是輕蔑和凶戾的神態,與平日的溫婉可人簡直判若兩人。
陳越姬在她面前似乎有什麼短,一直低著頭,任憑慕容煙張狂數落和拉扯渾然不動。兩人的情緒都非常地怪異。旁邊慕容煙的幾個丫頭警惕地向四周張望,一副做賊心虛的嘴臉。
雪姝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轉頭就對著冬兒若無其事地說,「冬兒,你趕快先趕到大明殿,看平陽公主把茶準備的怎麼樣了?我今兒邀請的可都是風流鳳雅的公子,可不能讓她怠慢了。」
冬兒何等聰明,看到雪姝眼光,不用听她話里的意思就急忙應一聲,抬腳就向大明殿跑去。
而雪姝話一落,原來東張西望頗有些不耐煩的胡海等將領急忙挺直腰,太子妃一句‘風流鳳雅的公子’,直把這些粗豪的只知領軍打仗卻渾然不懂風情的大老粗整的那叫一個舒心,臉上立馬乖乖浮上笑,步伐也穩健了許多。
而廉啟听聞,卻輕皺了眉心,平陽公主?他可是頗有耳聞。
「大家可能還不知道吧?這平陽公主可是洛陽子老人的高徒,一手茶藝,那簡直就是……嘖嘖,世上能出其右的根本就沒有人,即便是洛陽子老人都過猶而無不及。這可是我父親親口夸贊的原話,大家相信我,絕錯不了。」
嫣嫣的話一落,廉啟眼中就一亮。
而其他人都紛紛露出驚奼而期盼的目光。
雪姝微微一笑。
「怨不得你今日死活要跟著來,難不成你今日還想學兩手?」燕世子听了愛妻的話怎會不知她的小心思,開口就促狹地道。
嫣嫣卻郁氣地瞟了雪姝一眼,「太子妃才不希望我來呢!今兒都沒邀請我,她是想金屋藏嬌……」
「藏嬌個屁!你今兒不是要回娘家嗎?我哪敢擋了你的道。」
雪姝明知嫣嫣是郁氣她今兒沒主動邀請她,其實是因為她在宮中遇到了丞相大人,說嫣嫣今兒要回丞相府看望母親,丞相大人滿臉喜色忙不顛回家去準備,所以她才沒有邀請她,沒想竟被這丫頭記恨上了。
可雪姝一爆出粗口,胡海等將領就笑了。他們就喜歡太子妃這率直粗獷的性子,凡事由心,喜怒皆表現在臉上,從不掖著藏著。
而其他小國的皇子卻不由露出一副驚訝的表情,雖然知道太子妃威名遠揚巾幗不讓須眉,可貴為一國太子妃,暴粗口,總是不雅吧?他們都不由抬眼看向前面優雅行走的孟玨冉,太子風姿簡直是無人能比,沒想竟能容忍下這樣的太子妃。
而最不能理解的是,皇後娘娘竟然暗中對他們都下了懿旨,說太子與太子妃鶼鰈情深,讓他們都死了要把自己的皇妹進獻給太子的心。
此刻,他們真是越來越看不透太子妃了。瞧她性情,倒也不是慕容侍郎說的那般心狠手辣冷面無情,瞧她坦蕩澄明的眼神,就知是個豁達明事理的女子。不管怎樣,這樣的太子妃卻是他們所期望的。總比心胸狹隘目光短淺要對他們有好處,太子妃參與朝政,要知道今後還要相處,凡事說在明面上要比暗地里猜測來的重要。
上次拜訪提防之心甚重,並沒有看清太子妃,如今雪姝的坦然,讓他們對她改觀不少。一言一行,皆光明正大,這是誰都能看在眼里的。
突然一股干淨柔美的琴音從大明殿流瀉而出,讓行走的眾人不由耳目一新,那高山流水的韻味,仿若能蕩滌掉人間所有的污穢,即便是胡海等不懂音律之人都不由自主露出贊賞之色。眾人都不由放輕了腳步。
進了大明殿,眾人抬頭就能看到那延伸到湖面上的露台上此刻正跪坐著一個人,透著古韻的弦琴正置在她腿上,那行雲流水的琴音正從她十指中流瀉出來。只見她一身煙灰色的裙衫,紫羅蘭的上衣,黑發如雲,清秀而誘人。旁邊紅泥小爐沸水沽沽,听琴音,就知她心靜如水。
雪姝不由詫然,若不是窺見她與慕容煙方才還在拉拉扯扯,雪姝真以為這個女人是真的沉定如高山不動,仿若世上任何繁雜都入不了她的心。
一曲終畢,眾人都站著未動,雪姝扭頭看到廉啟一臉迷茫,眼楮充滿向往地盯著那個背對著眾人跪坐在軟席上的女子,一副幸遇知音的失魂勁兒,明顯心不知丟在哪兒了。
「原本只知平陽公主茶藝精,醫術妙,沒想這琴音竟也能出神入化勾人心魄,不愧是世間難得奇女子。」雪姝笑著毫不夸張地贊譽著。
平陽公主緩緩起身,轉頭,臉上寵辱不驚,「越姬見過太子和太子妃殿下……」
「越姬,今兒我請了朋友來品茶,要辛苦你了。」雪姝笑著跨上露台。
「太子妃說哪里話,我本就是心甘情願為太子妃侍茶,不敢說辛苦。眾位請坐吧!」陳越姬沉靜的容顏,柔美的象玉雕一般,她縴手緩緩一請,說不出的高雅出塵,眾人象被牽了魂不由自主就踏上露台。
露台上鋪著厚厚雕花毯,上面置有軟墊,眾人席地而坐,目光都看著陳越姬。
此刻小桌旁擺了一副要比平日大很多的茶海,紅泥小爐沸水沽沽,陳越姬誰都沒看,只專心沏茶。她柔美精致的容顏說不出的沉靜和美麗,仿若能安撫下所有躁動的心。此刻眾人誰都不說話。
陳越姬嫻熟的手法,仿若千手觀音,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露台上頓時被一股沁心的香氣所縈繞,而那香氣中還帶著冰浸雪蓮的飄緲味道,令眾人不覺炫迷,神往。
「真是妙不可言。」見慣風浪的燕世子也不由贊不絕口。
而廉啟只盯著陳越姬象入定了般。
一杯杯小蠱盛著碧綠的茶水一一擺放在眾人面前,雪姝當先端起來輕輕嗅著,由衷地說,「今生能喝上平陽公主沏的茶,可謂三生有幸。」
陳越姬急忙抬頭看雪姝,「太子妃言重了,再好的茶,也只是茶而已……太子妃若是喜歡,越姬可永遠伴在太子妃身邊,一杯茶,一縷琴,越姬心甘情願。」說著,陳越姬的眼光不由自主地瞟了瞟一直坐在雪姝旁邊沉默不語的孟玨冉一眼。
而他始終未抬眼。
「儒家品茶,為勵志上進,發奮圖強,積極入世;道家品茶,講求空谷虛靈,明靜致遠,月兌俗超生;道家品茶,伴清燈孤影,晨鐘暮鼓,明心見性。不知,平旭公主品茶,又為何故?」突然廉啟有些玄妙地開口說。
他一月兌口而出,大家都不由看向他,知道他品茶也到了一種境界。
眾人突覺得有意思,好象棋逢對手,都猜測著陳越姬要怎樣回答。
不想陳越姬看著廉啟突然露齒一笑,「越姬品茶,只為心靜,只為茶,心靜如茶……」
「心靜如茶,人生如茶……」廉啟不由順著越姬的話喃喃自語,隨後迷茫的眼神漸漸清明,「只為茶而品茶,平陽公主的意境真是好……」單純而專一,只為茶而品茶,沒有半絲污漬,純淨的如一抹茶。
廉啟似悟到了什麼,不由以茶對著陳越姬遙遙相敬,隨後慢慢口盡,再不言語。
雪姝意味地看著他們倆,心里一笑,似乎有戲。
廉啟心性頗高,在茶之一道,從不輕易出口夸人。今兒個,明顯被陳越姬震住了,並且還似悟到了什麼人生道理,不簡單。兩人果然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這個媒人她做定了。
「嘿嘿,既然廉將軍這麼愛茶,那就經常到大明殿來喝茶吧!平陽公主的茶好,可我是個粗人,品不出那人生如茶的滋味,廉將軍明顯是知音,反正太子也是經常要與你討論國家大事,你就每天都來吧!反正我也喜歡熱鬧,嫣嫣就天天往我這兒跑。」
雪姝怕廉啟拒絕,把理由說的冠冕堂皇,最後還拉上嫣嫣,這樣就不顯得突兀。反正嫣嫣到她這兒來,大家都知道是為朝事。當然,私事也不少。
嫣嫣一听,明顯一怔,似乎品出了雪姝話里的意味,反應過來也急忙說,「就是,廉將軍鳳雅之人,若是能來大明殿品茶,那就不枉平陽公主的一份心,反正大子妃好客,人來的越多越好。嘿嘿。」
廉啟一听,沒說話,卻抬頭看向陳越姬。
誰知陳越姬象沒听見雪姝和嫣嫣的話似的,只專心沏茶,仿若多一人少一人她無所謂,她只沉浸在她的茶中就好。
「既然太子妃盛情相邀,那廉啟就恭敬不如從命。」隨後,廉啟垂下眼瞼緩緩地說道。
「那我也要天天來太子妃這里喝茶。」突然王昌扭動了子也快人快語地說。
胡海立馬鄙視,「小樣了,你會品茶嗎?瞧你剛才,象牛飲,別侮辱了品茶這麼高雅的玩藝兒。」
「你還不是一樣,你品出那茶是什麼味道了嗎?瞧你捏著那小蠱,就象熊掌捏著個雞蛋……」王昌立馬反駁道。
胡海臉一黑,頓時把小蠱狠狠地頓在小桌上,小桌一陣擺晃,他急忙嚇的雙手又扶住,表情懊惱至極,「王昌,你要不服氣,咱們出去較量一番,品茶品茶,哪有拳腳來的痛快。」可不,在軍營,拳腳永遠是老大。
「較量就較量,誰怕誰。」說著,王昌當先站了起來。
胡海狗熊一般的身子下豁地站起來,身板有王昌兩個大,兩個二貨,說打就打,當先就擼著袖子雄糾糾地跑出了大明殿。
雪姝坐著沒動,根本沒阻止,他們若不沖動,就不是當兵的了。其他將領一看兩人出去了不由蠢蠢欲動,可見太子和太子妃,廉將軍都坐著沒動,他們翹起的又都坐下了。
「想去就去,瞧你們那別扭勁。還有,告訴他倆二貨,若是毀了我這大明殿一磚一瓦,下月他們就別想領到軍餉了。」
眾將領一听,急忙嘿嘿笑著站起來就往殿外跑。
這幾個狗熊般的粗人出去後,露台上頓時鳳雅多了,入眼皆是斯文。
可經胡海王昌這麼一鬧,一直拘束的三個小國的皇子不由都放松下來,臉上也掛了笑,隱隱的高人一等的姿態,斯文總是會笑話粗魯,這很正常。
不理會大明殿外瞬間傳來的拳腳聲和呼喝叫好聲,雪姝眼楮滴溜溜轉,瞧著陳越姬和廉啟,一個專心致志地沏茶,一個心無旁騖地喝茶,她琢磨著要不要找個理由走開。
不想冬兒卻快步走進來,「太子妃,禮部慕容侍郎求見,慕容側妃也一塊來了。」
雪姝听聞眉一皺。
沒想陳越姬更是驚動,一直沉靜沏茶的手一晃,滾燙的水灑出來一下子濺在她如玉的手上,她痛的一下子縮回手。
廉啟看著也是身子一顫,眼楮盯著陳越姬盡是心疼。
雪姝眼一眯,听聞慕容飄前來,陳越姬竟然亂了心神,難道他們還有什麼交集不成?
原來想拒絕的話生生咽下,雪姝不動聲色地對著冬兒發話,「冬兒,請慕容侍郎進來吧!」
「你沒事吧?」嫣嫣也察出了陳越姬的不對勁,急忙關切地問。
陳越姬右手握著那只燙紅的左手輕輕搖了搖頭,她臉上竟有一抹悲意,讓雪姝更加斷定,他們之間絕不簡單。一個心如清茶的女子,要怎樣驚懼才能亂了她的茶心?
一直沉默的姬無琛突然欠了欠身子,眼楮看著雪姝似是有話說。
待雪姝眼楮看向他時,晴兒卻一下子又拉下他的身子。隨後,對著雪姝揮了個手勢。雪姝一下子明白,姬無琛要說的話此刻不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