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公司請了一周的假。我回了重慶,回了那個生活了十九年的小城,那是一座山城里的小山城。沒有大都市的喧嘩熱鬧,沒有太多的燈紅酒綠,更多的是那一份安詳,一種質樸,還有一種其樂融融的感覺。久違的小城,久違的故人,久違的石板路。小城有好幾個茶館,大多是些喝茶談天的。喜歡這樣安安靜靜的小日子,喜歡清晨女子浣衣的談笑聲,喜歡穿梭于街巷的吆喝聲,喜歡黃昏時分城郊散步的人群,喜歡夜晚街燈下聚集談天的人們。這是一座靜謐安詳的小城。
小城的早晨,仿佛醒得都要比大都市早,听著哳哳的鳥叫聲,才發現生活的節奏都慢了好多。母親總是醒得很早,總會做好早餐輕輕喚我的名字,很溫暖很溫柔。母親是個頂溫婉的女子,她不是本地人,但卻在這里生活了已經三十二年,我不知道她為何會來這所城市,又為何來到這個小城,但我知道她吃了好多苦。一個單身女子要把一個孩子培養到大學是千萬不簡單的,而且她還要忍受著別人異樣的眼光。在大多數女人享受著美滿家庭生活的時候,母親卻遇到菜市場靠幫人殺魚來供我讀書。每每想到母親當時的樣子,我心里就隱隱的疼,所以從小到大我都很懂事,功課我是學得很好的。
母親是極好看的,所以當時有不少人來幫忙提過親,但都被母親回絕了。這個被歲月折磨的女人,如今早已褪去了當初的風韻,倒更多了一份慈愛和安詳。有時候歲月就好像那把無形的箭,帶走了母親的美好容貌,帶走了我曾經的年少天真,留下那些有笑聲有眼淚的回憶,沉澱下些許傷悲些許美好的回憶。但我生活的小城,仍舊一副安詳模樣,我想這就是小城對我的魅力所在。
發生在小城的故事,是那些動听的童謠,是那些歌唱著的溪流,是那些安寧的青色石板路。我仍記得十九年前的那場大病,母親背著高燒不退的我奔走在小城的各個角落,那又是個下雨的夜里,母親瘦弱的身子,她額頭的雨水,她腳下濕漉漉的馬路,還有那把為我遮風擋雨的傘。我知道,我都知道,這是一個足夠善良的女人。
這是母親的小城,是我和她的小城。
還有兩天就是離開小城的日子,母親這段時間都沒有太多的話,我知道她舍不得離開,但我又不得不接她去上海。不過至今,我還是有很多的疑惑,她如何來到這座小城的,又是為何在這里生活了三十二年?三十二年里,似乎她都沒有離開過小城,這樣溫婉的女子,她的故事不該是如此的簡單。
那天晚上我和母親收拾行李,突然看到了一張老照片,大概是因為很久了,照片有些發黃。但我仍認出了照片里的女子,年輕的女子正是母親。母親看著照片沉默了好久,我看見她眼里分明有淚水。
「這個人叫薛明,那時候我們感情很好,但是我家里人很反對我和他的事,我隨他來了這里,他本說回去和家人商量了便接我回家,可……」母親說到這里就哽咽了。
「之後我就再也沒見到他。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沒來,也不知道到哪去找他,後來我不得不找了個做清潔的工作。我想只要我一直在這等,他總會回來的,一等就是三十二年,現在我是徹底絕望了。」母親說這些的時候,是挺平靜的模樣,或許真如她說的,她絕望了。
原來,母親是上海人,難怪當初選大學時母親執意讓我選了上海。母親的家庭也算是個有錢人家,所以當時母親的父母怎麼肯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平凡普通的外鄉人。面對家里人的阻攔,母親還是毅然選擇了愛情,跟著薛明來到了小城。可哪想當初山盟海誓的男子,卻一去不回。
我想母親願意離開小城去上海的原因,也是因為想家了。
再見了小城,再見了母親的小城。
不過不管怎麼說,小城對于我,對于母親,都有著很特殊的意義。因為它不只是一座記憶的城,還有那沉睡著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