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音在公交車牌前等回校的公車，公車遲遲不來，她搓搓手將凍僵的臉揉了揉，陸陸續續的人群聚集起來，他的眼光胡亂掃過，看到了里面一個頎長身材的男生。
韓昭，觀音默念，一四周望了望，沒有看到劉然，也沒有看到陪伴的其他女生，她咬著嘴唇，努力克制暈眩，心底小小的火焰升起，她一個勁兒對自己說陳觀音你可別犯傻又犯賤，保留一下你最後的尊嚴好嗎，別人不要臉你可不能不要臉，別熱臉貼上冷……眼看著韓昭向剛駛近的公車走進，她身不由己的跟上去，涌動的人將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越拉越小，觀音在他身後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神經質的盯著他的背影，希望他千萬不要轉過身來見證自己此刻的狼狽。可是他還是看到了觀音，陳觀音想要低頭已經晚了。韓昭朝觀音微笑︰「你要去哪兒？」觀音想你這個微笑可不要太迷人，明明知道自己長了張那麼好看的臉，還敢對她笑的那麼真心實意，使別人為他想入非非卻也挑不出他的錯來。一個微笑嘛，朋友見面難道不微笑打個招呼，更何況他們又是高中三年同學，可是在觀音，她認為她只不過和韓昭只同學半年，她真正認識韓昭也只有半年的時間，多麼可笑，同學兩年居然沒說過一句話，到了畢業季才被引發了一腔心思。韓昭看出來觀音的神游天外︰「這條路線是去商業區和醫院的，你是要去買東西還是看病，我看你神色不太好，眼下都青了，要多注意休息。」
觀音一驚︰「我有黑眼圈嗎？」
「不是很明顯，也有一點像畫過妝呢。」
觀音不知道是該無地自容還是暗暗竊喜。她這兩種表情浮現在臉上便顯得有些怪異，汽車在商業區停了一站又向前去，韓昭問︰「前面就是西河醫院了，我要在那兒下，你呢？」觀音厚著臉皮答︰「我也要在西河醫院下。」韓昭的表情有些莫測，似乎猜出來觀音的意圖，觀音理直氣壯的說︰「我要去看一個大學同學，他被汽車撞了，不知生死，實在是運氣倒到背。」說道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有些悲痛欲絕的意思，韓昭一下子就被她感染了，神色莊重起來。
「其實想說不要難過什麼的也會顯的很無力，你好好照顧你同學吧。」
「恩，我一定讓他開開心心過完剩下的日子。」
公車到站後，觀音在醫院門前暈乎了一會兒，為了避免韓昭看到自己沒有進醫院，她決定先去醫院里磨一會兒等徹底看不到他再走。
李明森現在很餓。
這是整個胃傳達給他的大腦的信號，前幾天他請護士幫忙去食堂幫他打飯，老克晚上來和吳雅交替著也給他送過飯。可是由于生病不能吃葷腥，每餐只能吃淡粥和菜葉湯，他覺得自己的嘴巴里都快淡出鳥來了。他好想念沒生病時吃等等食物︰奧爾良烤雞腿、重慶酸辣粉、辣子雞丁等等油膩刺激的食物。
電梯人太多，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來醫院看病人的多屬中年大媽大叔之類，大媽們被燙焦的像枯草般的頭發和和大叔們被煙燻黃的牙齒使李明森眼前呈現出慘不忍睹的畫面，簡直就是對他審美觀的殘害，他嘀咕著趕緊閉上眼楮，等到電梯到一樓人群散開時，他睜開眼楮快速走向食堂迫不及待的想要喝他的牛肉羹和金黃酥脆的炸雞腿。突然福至心靈般，然後他就看到了在醫院食堂里不顧形象埋頭大吃的陳觀音，她這副樣子令李明森細細的回憶了兩人相視三個月的時間內，除了第一次的驚艷，她好像從來沒有給自己留下什麼固定的形象定義。你看她默不作聲，以為她漠不關心，突然開口一句話點種要義見解深闢，原來你才知道她並不是一直旁觀，而是早已打好了主意，並且固執的程度超過了李明森就餐非酸辣不歡的程度。
太沒有人性了。李明森突然感到很委屈，自己生病她不來看也就罷了，來到自己住院的醫院不應該先來看一下嗎？居然在這里大吃大喝。他只顧著生氣，卻沒有想到觀音必須來看望他的原因，在潛意識里，陳觀音和別人不一樣，是必須要看他關心他的。他去買了正餐和甜點一股腦的堆在觀音面前，慢慢的撕開包裝紙，好整以暇的等待。
觀音感到眼前有道陰影籠罩過來，抬眼無意識的一掃，復有低下頭去，李明森感覺自己被忽視的瞬間幾乎要發飆，殷勤等待的臉垮了下來。
一個聲音響起來︰「李明森，原來你在這家醫院啊，好久不見，你身體好些了嗎？」
「剛才你為什麼對我視而不見。」李明森不理她。
「剛才，哪個剛才？」她左顧右盼，「你穿了病服，乍一看真的認不出你來，這病服起碼減掉了你五分帥氣。」
「算你有眼識珠，」李明森頓時心情大好，開始大倒苦水「醫院的飯菜沒有油水，你真不夠意思，為什麼不來看我，如果今天不是被我抓住，恐怕你都想不到慰問一下傷友吧。」
「我記得某人住院的原因是好像是自己夜泡酒吧，酗酒過度。某人居然不以為恥趕緊躲起來，反而想要被到處宣揚自己泡吧的事。」
「你真的是歷史系的嗎，真是是那個以埋頭古書堆學究們的歷史系嗎？你應該去讀法律系。」
「謝謝稱贊，我的專業全名是歷史系文物鑒定與收藏方向。誰要去讀你的法學，也就你當個寶，專業對口就業率不足百分之五，畢業即失業。」
「你那行好。先在故紙堆里埋頭個十年八年，再拜師出山，再去打雜個四五年，熬到出名了，生育器官都退化了，還會有男人要你嗎？」
「你真粗俗，你腦袋里整天想的都是生育之類的事吧，你也就這點兒出息，像你這樣的人怎麼會懂得為理想獻身的樂趣，你只記得生育了。」
「你一個女孩子家把生育生育的掛在嘴上也不知道害臊，想生娃的直說，我可以幫忙。」
「滾你丫的，我怕生出來之後跟你一樣智商低下，累我後半生。」
兩人拌了一會兒嘴，嘴巴里不遺余力的相互貶低對方，不管自己已經傷痕累累，然後各自平心靜氣，李明森感到自己沉寂已久的心思又活躍起來，他說︰「吵架真的是一項活血化瘀有益身心健康的娛樂活動，我覺得應該向廣大群眾推薦一下。」
「好了，變態，犯賤夠了啊。」
觀音站起身，帶上帽子圍上圍巾，拍拍背上背包打算走人。「你要去哪兒？」李明森眼神有些不相信的問。
「我要回去了啊。放心，我會幫你照顧好小狗咖哩的。」
「我擔心的不是我的狗，我擔心的是我自己，現在沒人照顧我，連個男的也沒有。」
「你可以去請個女護工，說不定能在雇工這段時間內產生一段不讓你寂寞的戀情。」
「你可以來免費當這個女雇工，體現一下你的愛心。」
觀音仔細看了他一眼︰「我是瘋了才會來做女護工來讓你踐踏。」
李明森被一口氣堵著，五髒六腑頓時凌亂了。陳觀音看著他的樣子︰「其實你也不太必生氣，反正你敗在我手上又不是第一次，多幾次你就慢慢習慣了。」
多幾次，原來，他們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可以「慢慢習慣」。李明森不知道這世上的一切個人所希冀的美好願望並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夠達成的，鏡花水月，海市畬樓，痛心的不是得不到，而是原以為很容易握在手里的只不過是夢幻泡影，轉身即逝。你所以為的可以像世間一切情侶的天長地久、相濡以沫，結果你發現你習慣的是離開她之後的「慢慢習慣」。李明森沒有想到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