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雪薇被裴正天雙目灼灼的逼視著,愣了半響後才施施然行了一禮,裴正天伸手將她扶起來,沒有在意到劉雪薇眼眸深處異樣的神色,只是一個勁的歡喜,最後才總算找到了聲音問道︰「你,你是誰?你終于回到我身邊了是不是?」
裴正天的話毫無章序,但劉雪薇面色一白,似是恍然明白了什麼,她垂眸不讓裴正天發現她眼中的波動,沉聲一字一句道︰「我是被閑王買下的舞姬,叫雪連。」
「雪連……雪連,連……」裴正天面色又現異樣,似是想到了什麼,喃喃自語的兩句之後,眼眸中才逐漸吩咐神采,又是一臉欣喜的將劉雪薇上下打量。
此等情景實在太過怪異,但這必定不會是巧合!這是裴聿早就安排好的,雪姑姑打扮的這個女人是誰,和裴正天有怎樣的關系,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
上官兮凝眉沉思半響,忽然轉頭冷冷質問裴聿,「你是不是把我也算計在了里面?」
看著情形確實按著自己的計劃發展,裴聿輕揚起嘴角,轉頭看向面帶怒色的上官兮,笑了笑道︰「不要說到算計這麼嚴重,我只是和你娘親做了一樁簡單的交易罷了,我怕你不同意,所以才瞞著你。」
「那你怎麼知道,我知道後就會同意呢!你將她送回宮里,讓她再體驗一次生不如死,你根本就是居心不良!」
上官兮冷冷看著他,總覺得裴聿行事越來越怪異了,此時竟是算計到了她這里,並且滴水不漏,難道是自己這些日子對他愈加不防備了嗎?
「我是好心,我給了她兩個選擇,舞畢之後,她是要用自己的身份,還是用我給她安排的身份,都由她自己決定,若是表明她自己的身份,那就順理成章的給你一個清楚的身世交代,但她選的是別的身份,那就說明她私心里還是對裴正天不死心,想要留在他身邊吧。」
「胡說,這樣的男人就應該早些丟棄才對!」
裴聿劍眉微挑,「你不覺得這會是你娘親做出的選擇?難道我還會強迫她不成!」
上官兮默然,轉頭看向風襲,卻見她神色中卻是憐惜憤懣,輕聲埋怨,「唉,這個傻丫頭!」
「就算你沒逼她,那你讓她去做什麼,她沒武功,在宮里根本就是送死,你哪里安了好心!」上官兮不依不饒,這件事根本就是他做錯了,說的這些都是借口罷了。
「我能保證她的安全,因為裴正天不會讓她出任何差錯。」裴聿眸光沉沉的看了會眾人矚目下的劉雪薇和裴正天,似是有一瞬的恍惚,卻是片刻,他便又轉頭對上官兮笑道︰「放心,我只是讓她幫忙下個藥引而已,若有動作也絕不會牽連到她。」
雖然裴聿還是疑點重重,但他說的如此認真,她決定暫時先相信他,等她查清楚了一切再說。
上官兮輕哼,「藥引?是毒藥藥引吧!」
「果然,還是你深懂我心!」
上官兮撇撇嘴,沒有接話,再注意到宴會的情況時,只見裴正天突然的反常之下,已經讓在場的人都竊聲開始議論,上面的賀麗辛更是叫了幾聲,裴正天都未答應。
賀麗辛大怒,厲聲吩咐,「來人!將這個妖女就地處死!」
這一聲命令之下,眾人才恍然回神,驚疑不定的看著中間兩人,太妃發怒,難道這個仙女頃刻間就要香消玉殞了?
當下便有御衛要上前去劉雪薇,卻還未近身,便被大驚之下的裴正天猛的推開,帝王之氣瞬間爆發,「你們找死!」
御衛忙不迭的跪下,一面是麗太妃的命令,一面是皇上龍威,他們為難得不知該要如何。
見裴正天終于有了反應,賀麗辛也不想鬧的太僵,只沉聲道︰「皇上,你是一國之君,看看你現在這是在做什麼,一個妖女,值得你如此不會顧及體面?」
裴正天也清醒了許多,默然片刻之後,突然朝賀麗辛行了一禮,道︰「母後,朕必須得要這個女人,朕要封她為妃,封她為後,望母後準允!」
他似是誓言的話似是平地驚雷,在每個人心中驚起一聲重響,而最為震驚的卻是賀蘭若,她面色倏地慘白,毫無血色,整個身體就像是被抽干了血,癱在了椅子上,她身為一國皇後,竟然只因為一個平白出現的舞姬,便能讓皇上絲毫不顧忌夫妻情分,就要廢她後位而讓他人!
「胡鬧!」賀麗辛猛的拍桌而起,「你也到了不惑之年,怎能視娶妻納妃如兒戲,視國之大體如兒戲!就為了一個身份輕賤的舞姬,你就如此糊涂!哀家絕不允許你這般墮落!」
她厲聲斥責,如驚風炸雷,帶著威嚴煞氣的語調之下,眾人接面色肅穆,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怕是一個吸氣的時間都會造成一場人命扼殺。
賀麗辛的氣勢強硬,但這十多年來都在她安排之下的裴正天卻是毫不示弱,他保持著行禮的姿勢,不做絲毫的退讓,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像是過了一個輪回那樣漫長。
上官兮都驚訝的很,裴正天此時的態度,竟是比那日阻止婚禮還要強硬,就是因為這個,裴聿才說他能保證?那雪姑姑現在打扮成的這人到底是誰,應該就是最關鍵的問題所在了吧。
裴正天的態度強硬到這般,是賀麗辛始料不及的,她還不能和裴正天鬧僵,便只能退一步了。
高位之上,賀麗辛腳下一個踉蹌,賀蘭若連忙伸手去扶,賀麗辛托著腦袋,坐回到位子上,聲音虛弱了些,道︰「你是一國皇上,哀家不能左右你,但是皇後是國母,無觸法大事不得更改,其余的,你要做什麼便隨你便吧,哀家累了,先下去休息一會。」
賀麗辛既是已經開口,便起碼是能保住賀蘭若的後位了,她松了口氣,身上的力氣也漸漸回籠,輕聲提醒賀麗辛道︰「母後,還有皇子們的禮物沒有送。」
「哀家現在沒有心情,天色還早,你扶哀家回去休息一會再開始。」
賀蘭若這才應聲,小心攙扶著賀麗辛回寢殿休息。
此時裴正天也反應過來麗太妃這已經是做了讓步,面上一喜,朗聲道︰「謝母後。」
這一樁鬧騰之下,盛宴的主角麗太妃已經離席,隨之皇上和那白衣女子也跟著離開,本是盛大的宴會一下子就被擱置了,但麗太妃發話,宴會還未結束,他們也只能安心等候賀麗辛回來再繼續。
「我不放心雪薇,我……」風襲猶豫了幾次,最後還是皺著眉頭想要向上官兮請命。
上官兮自然知道風襲在想什麼,還未等她說完,便笑著打斷道︰「風姑姑,那你去找她吧,若是能勸回來便勸回來,勸不回來,你就暗中保護她。」
「是!」風襲應聲,又看一眼裴聿,補充道︰「我這就將月離她們三人喚回來。」
冷風急閃而逝,風襲已經沒了人影,裴聿連與她辯駁的機會都沒有,他閉上剛要開口的嘴,悻悻的模著鼻子,「防著我做什麼,我有那麼不讓人放心嗎!」
「好像這里也只有你較為危險些。」上官兮絲毫不給面子的揭穿,起身道︰「我還是離你遠點,去別的地方逛逛吧。」
「比我危險的人多了去了,我要跟著保護你才行。」裴聿也跟著起身,勢必要做好守護美人的職責。
但人家並不領情,回頭瞪他一眼,「跟什麼,我去解手。」
裴聿頓住腳步,輕笑,「呵呵,真,可惜。」
上官兮不再理她,轉身就走,留下裴聿還站在原地低聲輕笑。
賀蘭若和賀麗辛並沒有走到自己的宮殿,而是找了一個最近的宮殿便歇下了,空曠的宮殿內,賀麗辛躺在軟榻上,將宮女太監都遣退,賀蘭若知道她是有話要說,便上前給她輕輕垂起腿來,靜靜不語。
「說吧,把今天發生的事情,你知道的都給哀家解釋一遍。」
還閉著眼楮假寐的賀麗辛突然開口,問了賀蘭若本就心中有數的問題。
賀蘭若面露憂慮,默了半響,才帶了哭腔道︰「姑姑,我知道,是佷女不夠好,拴不住皇上的心,您是知道的,皇上的心一直都不在這後宮之內,十八年前,我試過親手解決了一個他最寵愛的妃子,卻沒想到皇上竟然將那妃子救下了,將她母女二人寄放在上官府中十八年。」
「我本以為這之後皇上的心便會留在我這里多些了,卻不想還是一樣,我已經猜不透他心中到底在想什麼,今日皇上這樣異常的舉止,我從未見過,這難道就是他心心念念所思念的人?」
賀麗辛緩緩睜開雙眼,看著賀蘭若憂愁恍惚的模樣,她嘆息一聲,道︰「這怎麼會是你的錯,我賀家的女兒都是十分出色的,他只是沒看到你的好而已,放心,他不會再喜歡任何人,你是唯一一個能夠有資格當他皇後和妻子的人。」
賀蘭若還帶著濕氣的眼眸,緩緩看向賀麗辛,她為何要說皇上不會再喜歡任何人,難道姑姑是知道些什麼的?賀蘭若也乖覺的沒有再問,只是埋頭沉默,繼續幫賀麗辛捶腿。
但她不再言語,更多的是因為她剛才並未全盤托出,多說多錯,這還不是該挑明的時候。
昏暗的屋子里,兩個權位高遠的女子一個躺著,一個坐著,各有所思,各有所想。
已經是黃昏時候,晚霞燦爛,昏黃的色澤鋪滿整個皇宮,更是將宏偉壯麗的建築宮殿修飾的更加華麗,熠熠生輝。
上官兮走到湖水旁,耳邊听著有人步步亦趨的細碎聲音,她輕扯嘴角,停下腳步,等著那人的現身。
「玉祿公主,二皇子有請。」
一個太監的聲音從她背後響起,上官兮也不回頭,在湖邊靜默了半響才回頭看向這個小太監,直看得他有些抖瑟,「哦?那你帶路吧。」
「是。」那小太監應了一聲,便率先朝前走去,上官兮竟也二話不說,淡然的跟在他身後。
皇宮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極其精細而富有生機的,只是再光明正大的地方到底也有隱蔽之地,兩人走了有一盞茶的時間,周邊已經愈加冷寂,在已經越來越暗沉的天色下更是顯得寂寥慎人。
終于,前面的小太監停下腳步,似是不安的轉著眼珠子四處查看,又對上官兮福身道︰「玉祿公主請先到亭子那里去等等,奴才這就叫二皇子過來。」
小太監說完,竟是還沒等到上官兮開口,便忙不迭的跑開了,上官兮一挑眉,也不在意。她朝四周看了看,這里雖是僻靜,卻也並未察覺有任何危險的氣息,她只想知道是誰在搞鬼。
「嚓嚓」突然,有腳步聲在她身後響起,從聲音上听,並無高深內力,卻是行動匆忙。上官兮嘴角輕扯,站在原地,不做動作。
「你不是茹婷?」
上官兮一愣,這才換了平常笑容轉過身來,卻見到一臉驚訝的皇太子裴慶,她笑容更深,「見過太子,太子是在找賀小姐嗎?」
上官兮這一笑,迎著橘紅的燦燦光芒,面上柔和的無可挑剔的玉潤弧線,精美的帶上金輝的雙眸,雋秀靈動,裴慶哪里還能記得自己這是來干嘛的!
他雙眼發光,直直的盯著上官兮,話語不暢道︰「不,不,我不找她,現在不用了……你,怎麼會在這里?」
「兮只是迷了路,散步到這里,打擾到太子了,兮這就離開。」上官兮不動聲色的蹙了下眉頭,心下已經將這樣的情形給猜測了一番,大致明白是怎麼回事。
裴慶還未從上官兮的美色中回過神來,似是沒听到上官兮所說的話,連上前幾步到了上官兮近前,眼眸中似是痴迷,「果然是國色天香,怪不得閑王會視**于不顧,本太子看,你從了一事無成的閑王,還不如跟著本太子……」
上官兮眉眼一凝,輕哼一聲,「怎麼,太子這是要對自己的親妹妹欲行不軌嗎?」
「本太子不管,誰讓你長的這般撩人,我現在就要你!」
沒想到,這裴慶真的就不管不顧的撲上來,上官兮一驚下面色遽冷,瞬間側身輕易,縴手翻轉,已經輕松扼住裴慶的咽喉要處,裴慶自然不是上官兮的對手,卻是在被遏制住了之後,還是百般折騰搖動,似是有比之上官兮的扼制更為難以忍受的事情。
感覺到手下高熱的溫度,上官兮一愣,轉而一手下移,將裴慶的手腕拎起,繼而雙目一冷,一切明然而醒目,手如刀刃直劈而下,已然是猩紅了雙目的裴慶悶哼倒地。
上官兮轉身厲眸朝四周搜索一番,目光突地一凝,正要準備動手,卻見那位置上一陣細微騷動,繼而便見有三個紫衣身影如大鵬般飛掠而來,只是片刻便落在上官兮身前,隨之摔在地上的還有一個小太監,和一身紅衣的賀茹婷。
「兮兒,你怎麼跑來了這里?」
涉雲將手中的人當做廢物般拋下,面上還帶著些許急切,她在得到風襲的通知之後就一直在找上官兮。
上官兮悠然一笑,「我只是轉悠一下,宴席又開始了嗎?」
「快開始了,風襲說雪薇她……」
「是的,此事不用著急,我們先回去再說吧。」上官兮看了看天色,宮那邊稍稍熱鬧的地方已經掛起了火紅的燈籠,確實是要開始了。
花裘見上官兮這就要走,忙將腳下的人踹了下,道︰「那這兩個人怎麼處置?」
上官兮回頭看向面色一臉狠色的賀茹婷,實在不想和這個女人多加干涉,又看了一眼昏倒在地的裴慶,冷冷道︰「太子難受的厲害,放點他的血讓賀大小姐分享一下。」
話音一落,賀茹婷面色大變,忙大聲叫道︰「我不要!上官兮,你……」
花裘長指一點,賀茹婷聒噪的聲音再不能發出,只能用發狠卻是害怕的眸子看著幾人,上官兮不再理會,轉身走開,她這也算是成全了一對不是嗎?
當回到宴會上的時候,由于場中沒有皇上太妃在,自然是和諧熱鬧了許多,皇子王孫或是王侯臣子,都三三兩兩的聚攏在一起談論事情,也有女眷在一邊含蓄議論,嬌笑淺淺,頗為和諧。
「解手解這麼長時間倒是一門學問啊。」裴聿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上官兮身側,涼涼道。
上官兮轉頭睨他一眼,「我不僅解手,還解決了人。」
裴聿手中扇子啪的一合,「有好戲看竟然不帶上我。」
「帶上你只會壞……」
上官兮突然頓住了話,雙眼震驚的看向前方,繼而又疑惑恍然,再看時,已然明了自嘲,裴聿看著她變幻多端的眼神,劍眉一挑,也跟著轉身看過去,卻見一個身著藍衣的男子,正站在前方與愆和另一個男子相談甚歡,英俊爽朗的面容他似是以前在哪里見過。
他回頭疑惑道︰「你認識他?」
听到裴聿的聲音,上官兮愣然收回目光,下意識的回答,「不算認識。」
裴聿又看了一眼那一襲藍衣,不滿道︰「也沒有我俊啊,你怎麼放著我不看,卻看別人。」
上官兮此時沒心情跟他說話,抬眸瞥了他一眼,不說話。
她不說話,心中卻是恍然不安,剛才她竟然看到了郝濬,可又在瞬間之後變成郝雲,如此清晰,不會有錯,可是她剛剛怎麼會看錯,他們兩兄弟她不可能認錯,她這是怎麼回事?
上官兮心神不寧的找了一個地方坐下,強行按捺住心中的那點波動,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如此焦灼,就算是郝濬又怎樣,他們的事情遲早是要解決的,現在又為什麼要不安?而且,這並沒有任何意義,剛才是看錯了,郝濬是不可能出現在這里的。
但是為什麼郝雲會在這里,而且在愆的身邊,這又是怎麼回事?她逼迫著自己去想這些來龍去脈,腦子卻又混沌的厲害,她胡思亂想的入神,完全沒在意到她身旁一直用探究目光看著她的裴聿。
「太妃娘娘到,皇後娘娘到!」
突然,有尖銳的聲音響起,上官兮這才回過神來,此時天色剛已完全黑透,應該是宴會就要繼續開始了。
「沒事的話,我們就過去吧。」
裴聿走到上官兮身邊輕聲道,卻也沒問什麼多余的話。
上官兮驚疑的看他一眼,見他眼中有些許的疑惑擔心,卻都被一一掩蓋,悄無聲息的深明一切。
她自然知道,自己的表現已經是告訴他太多東西了。
她澀然一笑,跟著裴聿走到席間坐下,眼角不自覺朝愆的方向看去,果然見他身後正坐著郝雲,他帶的人不多,除了郝雲之外,也只有一個身著黑衣隱沒了氣息的侍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