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翎于是往一邊退開,打算趁身後的女子往前涌的時候悄悄離開。
趙翦瑜對陸怡萱笑著,眸光卻不自主的落在鳳翎身上。夾雜在一群眼里充滿興奮激動與躍躍欲試的女子當中,這種後退的動作實在看來十分扎眼。
尤其是當他注意到這個女子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盤旋之後,心里的得意還沒來得及泛濫,她卻居然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
臉色平靜,別開一處的眸光里平靜如水,沒有期翼,沒有羞澀。就是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離自己不過幾步之遙的女子竟然這般模樣,趙翦瑜不免有些自尊心受挫。
很少有女子能對他視而不見。
于是他展開一個更為迷人的笑容,輕挑劍眉,問陸怡萱,卻是看向鳳翎,「阿萱,那位姑娘……」
趙翦瑜的話未說完,身前突然一片陰影,隔擋住了他看向鳳翎的視線。
趙翦瑜微慍,伸手去撥簫雲,「阿雲,你真無禮。」
「無禮」的話對簫雲向來不起作用,「無禮」的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
簫雲充耳不聞。
趙翦瑜不由在手上加了些力氣,簫雲紋絲不動。趙翦瑜知道自己敵不過他,只好敗下陣來,往一邊挪了挪,踫踫一臉惱怒的陸怡萱,「阿萱,那是……」
沒想到簫雲也跟著挪了一步,又擋在他的面前,接著甕聲甕氣打斷他的話,卻又不是對他說的。
他听簫雲說道。「秦姑娘,阿蓉請你。有話說。」
「阿蓉?」鳳翎轉眸不解。
簫雲不快的瞪她,往簫蓉坐的方向微揚下巴。臉上依舊寒意料峭,「簫蓉。」
鳳翎點頭,轉身向慧芩縣主打過招呼,跟在簫雲身後往簫蓉迎去。
趙翦瑜看著鳳翎向簫蓉走過去的身影,往陸怡萱的耳邊微湊了臉,道,「原來是……秦大姑娘?」
趙翦瑜的眸子里便有些閃光。
他本就听說要來的女眷里有秦天河鬧得滿城風雨的發妻之女,正好奇著呢,沒想到竟是眼前的女子。
翩若驚鴻。也算意外之喜。
冷不妨的,陸怡萱沖他耳邊一聲大吼,「不知道!」
嚇得趙翦瑜跳開一步,揉揉耳朵,蹙眉道,「阿萱,你瘋了麼?」
陸怡萱不屑的撇嘴,瞪他,「什麼大姑娘?你是腦子壞了還是眼楮壞了?咱們阿璇才是大姑娘!」
不等趙翦瑜回答。陸怡萱己經轉身,重重的拉一把瑞璇,「阿璇,咱們走!」
瑞璇給她拉得差點跌開。
這時。簫蓉扶著簫蕎站起身,對鳳翎道,「這兒太吵。阿鳳,你跟我找個僻靜的地方細談。可好?」
鳳翎也巴不得早點離開這里,當然點頭稱好。
簫蓉又轉臉向簫蕎。道,「阿蕎,你也去和朋友玩玩,老守著我,累著你了。」
「我不累,姐姐,你身子不好,我還是陪著你吧?」
簫蓉搖頭,抬手拍拍她的臉,虛弱的笑,「去吧,我和阿鳳有話要說。」
鳳翎見到撫在簫蕎臉上的簫蓉的手指如雞骨一般,瘦得讓人心疼。
簫蕎這才點頭,與簫雲辭過。
對簫雲,簫蕎彬彬有禮,卻沒有與簫雷時一般的自在與隨性。
簫雲「恩」了一聲。
簫蕎便又過去與簫雷打了聲招呼,簫雷囑咐了她幾句,簫蕎才帶著婢女與慧芩縣主結伴離開。
沒了簫蕎的支撐,簫蓉有些搖搖欲墜,鳳翎慌忙伸手將她攙住。
簫蓉謝過,便毫不客氣的依靠在她身上,鳳翎鼻間跟著吸入淡淡的蘭花香。
她想起了常歡說的蘭海血珠,轉眸看了簫雲一眼。
簫雲墨黑的眸子仿若深淵,里面卻是溢滿了悲哀。
鳳翎知道自己猜得沒錯。
簫蓉中了嗜血之毒,所以簫雲才需要一年兩顆的蘭海血珠。
簫蓉抬起左手握住她攙在自己臂間的手,笑道,「你甭理我哥,他就那臭脾氣,偏還學那一身功夫,便從此目中無人了。」簫蓉輕笑一聲,「也就十一能降他。」
想起洛十一總「雲雲、雲雲」的拿他來打趣,鳳翎亦不覺莞爾。
「阿蓉!」簫雲不滿的喚了她一聲,「外人面前。」
簫蓉抬手揮揮,「知道啦,知道啦!我不說。」這邊卻又湊在鳳翎的耳邊,小聲道,「我哥常常給十一取笑,對吧?你也見著過?那個十一,從來沒個正經,不過……」
簫蓉沒有再說。
鳳翎微微蹙了蹙眉。
簫蓉的感覺好奇怪。
身體病弱得似乎下一刻就要倒下,而那雙狹長、因為瘦弱顯得有些空洞的眼楮卻似乎洞盡一切,疲弱的笑容亦是無比的清澈通透。
這種感覺,似曾相識。
「哥,你也去四處走走,不用守著我。」
「我沒事。」簫雲悶聲答道。
簫蓉笑,「哥,我要和阿鳳說些體己話兒,你守在邊上多不方便?放心,有阿鳳在,我出不了事兒。」
簫蓉似乎對她又是無比的信任,第一次見面,便把自己的安危交到她的手上。
簫蓉拍拍鳳翎的手,「阿鳳,咱們去那邊琴室坐坐。」
「我陪你過去。」簫雲柔聲道。
對著簫蓉,簫雲才能有這樣的耐心和溫柔。
簫蓉點頭。
梅園一角建了一間二層高的石室,下埋大甕,平日便做琴室之用。不過這個時候,大家都在賞梅,琴室空著,也比觀梅亭里暖和許多。
琴室中有石凳石桌,簫蓉要坐,丫環便慌忙上前將手中的披風鋪在石凳上。簫雲伸手扶簫蓉坐下,又將另件披風披在她的肩頭。小心翼翼的問,「走了許久。可還好?」
簫蓉仰臉笑道,「我沒事,哥,你別光顧著我,也讓阿鳳坐。」
簫雲立時直起身來,沖鳳翎瞪目咬牙,最終還是往簫蓉身邊一指,「坐。」
鳳翎坐下,卻並不說謝。也不看他,余光便見他緊了緊身側的拳。
「哥,你去找找十一吧,我和阿鳳在這兒說話。」
簫蓉打發走簫雲,又將自己的丫頭和跟在鳳翎身邊的琳瑯都遣得遠些,然後看著鳳翎笑,似有話說。
「怎麼了?簫姑娘?」鳳翎問。
「我虛長你一歲,就喚我阿蓉吧?也親切些。」簫蓉笑笑,轉過臉去。眸光落在不遠處的一棵白梅。
第一次見面,她如何知道自己的年紀?
鳳翎看著簫蓉慘白而瘦弱的側臉愣了一回神,卻沒有說話,轉眸也去看同一棵白梅。
一陣風過。枝頭的白梅便如雪花,搖搖曳曳而下。
「花開花落,又有幾人能看到最後。是吧。阿鳳?」簫蓉轉臉沖她笑。
什麼意思?
鳳翎狐疑的沒有回答。
簫蓉笑笑,轉臉又去看梅。嘆道,「有幾人能你我一般閑看風雲?是喜是憂?」
閑看風雲?
鳳翎心頭大顫。莫非……
「你不記得我了。阿鳳?」簫蓉收回目光,將頭倚在鳳翎的肩上似乎是有些累了,歇了口氣,又笑道,「我卻是記得你的,阿鳳。你對我說,眼楮看到的,未必是真的。心里面想的,未必是假的。記得麼,阿鳳?」
鳳翎驚得一顫。
她想起來了,這句話。
難怪她覺得簫蓉似曾相識。
她見過的。
她在碧湖邊遇過的那女子,也是這般的瘦弱。
她記得那女子哭著說,「為什麼眼楮看到的和心里想的不一樣,她要如何取舍?」
當時她就是這樣答的,「眼楮看到的,未必是真的。心里面想的,未必是假的。依心所走,取你所需。」
之後她便赴水而亡。
她的重生或許也引導了其他人命運的改變,但是簫蓉卻記得她,記得她死前說的話。那麼,她是否目睹過她的死亡,是否又在見證著她的重生?
鳳翎打了一個冷顫。
「你還有恨啊,阿鳳。」倚在她肩頭的簫蓉長嘆了口氣,道,「我是來找你的,阿鳳,我怕自己活不到對你說謝謝的時候。像你說的,取你所需,我想通了這句話,你也要想通透啊。阿鳳,恨不能讓我們幸福,愛卻可以。現在的我,很幸福,阿鳳,你也要幸福。」
簫蓉轉臉沖著鳳翎的側臉笑笑,目光便又落在了自己擱在膝間的手指上,「我再醒來的時候是六歲。」
說起自己的重生,簫蓉平淡的像在敘述自己的夢,「那時候,哥哥九歲。我真高興啊,阿鳳,還能看到健健康康的哥哥,還有機會看他的笑臉,不是,是冷臉才對,我就沒見他真正笑過,最多不過咧咧唇,呵呵,哥哥的心事重。你呢,阿鳳?醒來後,最開心的是什麼?」
「阿蓉……」鳳翎覺得唇間發澀,舌忝舌忝唇,卻不知說什麼好。
「我知道的,這是咱們的秘密。」簫蓉仰臉沖她頑皮的吐舌,「從你看趙世子的眼神里我知道,你看阿雷的眼神里我知道,你看阿蕎的眼神里我也知道,」簫蓉握握她的手,話音里便也有些苦澀,「你不認得哥哥罷?那個時候,哥哥早就死了。」
簫蓉說的是前世的那個時候。
她們曾經相遇的時候。
「為什麼會?」鳳翎問。
簫蓉撥弄著自己的手指,「我爹是世襲汝陽候,我娘卻是一名江湖女子。我娘為了我爹金盆洗手,退隱將湖,然後生下了哥哥,生下了我。三歲那年,娘因病去世。」(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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