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回 第二七四章 綻放吧

作者 ︰ 易雪心

話是听明白了,意思卻沒有明白。

巧玉不敢問,而且她知道自己問了也不會有答案。

她知道,自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費盡心機,換不來他一個憐惜的眼神。

她還知道,原來簫雲如此了解鳳翎睚眥必報的性格,並且還是容忍甚至欣賞的。那麼,即便她能陪嫁過去,等待她的會是比死更難過的路。

巧玉真正後悔了。

她不該肖想屬于別人的東西。

早知道,不如听了伯娘的勸,擇一個小官家的嫡子,也能耍一輩子當家主母的威風。

這時候的覺醒似乎太晚了些。

意識在清醒與模糊之間,卻比清醒更加痛苦,秦巧玉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到屋里。

女乃女乃李氏沒再出現,甚至沒再來看她一眼。

不過她也沒做李氏的指望,她知道,縮頭縮腦向來是李氏的強項。

人心冷暖,在這時候體現得特別明顯。

巧玉絕望的躺在床上,幾天不曾進食。丫環們也趁機偷懶,只有紫煙迫于無奈的在跟前伺候,再畏畏縮縮地找機會去前廳打探消息,回來向她嘀咕幾句。

巧玉以為,自己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她能預見的第一步,看在他爹的份上,甘氏會盡快將她送回鄉下,回到那對從來不曾把她在眼里的父母身邊。

然後,很長一段時間,她會活在鄉里村人的唾沫星子里面。

來京以後。秦府曾陸續收到過幾封秦知文的來信。

秦知文的天花倒是好了,卻落下了後遺癥。走不得遠路,這讓秦天河和羅氏一直計劃著要來京與他們「團聚」的計劃泡了湯。

好在秦家村里人人都知道秦家出了大官。上門巴結的不在少數,秦知文還和秦大業的表妹葛銀珠定了親。

葛家出資給秦家換了大宅子,請了管家丫環婆子,秦天江一家像模像樣的當起了老爺夫人。

安逸的過了丙年,秦天江和羅氏打消了來京的念頭,只在信中隨口提了一句,托甘氏替巧玉謀個好親事。

這個時候被送回去,後果,她不敢想。

可有些出乎巧玉意料的是。她居然在自己屋里平靜地過了一天,然後是兩天,三天。

還是沒有動靜。

巧玉的心又開始蠢蠢欲動。

悄悄的讓紫煙去鳳翎院里打听幾回,據說那里歡聲笑語的。紫煙說大小姐恢復得很好,心情也不錯。說公子的藥太神奇,臉上那麼重的灼傷,三天居然好得只留下淺淺的印子。

甘氏時時陪著,哥哥們日日探望,常歡與齊氏每日都來府里送藥陪著說笑。連姨娘們都當請安似的每日往她屋里巴結。

屋里伺候的一撥接一撥,出門也是前呼後擁,大小姐過得依舊是那般眾星捧月的日子。

又據說世子爺每日探望送來的東西,從屋里堆到了院子里。自己院里的丫環都跑去門前看熱鬧,回來便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

而她的院里,李氏閉門不出。丫環們能躲則躲,好個淒涼、淒慘。

滿心苦澀的同時。巧玉又想,或許大家會體諒她苦處。把責任都歸咎于瑞璇;等瑞璇出閣,大家便會淡忘這些事情;又想,或許大伯念在與她爹爹兄弟一場,饒了她這一回。

大小姐不是沒事兒了麼?

再過些日子,她使些心力,求伯娘憐惜,替她擇個好人家便是。

這種想法讓巧玉欣喜不己,也愈發的如過街老鼠般的小心翼翼。

巧玉強打精神,以伺候之名去過李氏屋里幾回,都被丫環擋了回來,說老夫人說的,暫時不讓她來跟前伺候,要她在屋里好好反省己過。

巧玉初有些頹敗,細想之下,又覺得這是一線曙光。

反省,也就是說,並沒有要送她回鄉?

巧玉不想離開繁華似錦的京城,這里有太多她想,而沒有得到的東西。

可轉而又想,即便回鄉,生活也會比以前好上太多。只要在屋里避上一陣子,同樣也能許門好親。

這樣一想,巧玉便安然了,甚至有些竊喜,幸虧當初鳳翎對秦知文的那樣一著,是給她如今留下了退路。

想定之後,巧玉便真的開始安安靜靜地在屋里靜養,放寬了心,最煩惱的不過如何盤弄她的發髻。

虧得那天她梳的雙髻,盤于頂上對稱成蝴蝶狀,簫雲一劍削下,只削去了蝴蝶的一邊翅膀,並沒有傷著另一側的長發。

紫煙想了個法子,將另一邊的長發少綹少綹的撥過與這邊的斷發結在一起,再扭成團盤成髻,插上珠花,出門時勉強也能遮掩。

不像瑞璇。

瑞璇那日盤得單螺髻,簫雲削得又狠,一劍下去見了頭皮,別說出門見人了,估計出閣時盤發都會有問題。

又過了兩天,紫煙打听回來,說二小姐瑞璇總算能開口說話,腿傷也不輕,不過最可怕的是,不知怎的,臉上竟開始浮腫潰爛,請了幾撥大夫來瞧也不濟事。

又說三小姐在八爺府里並不太得寵,好容易來瞧一回,也都只顧著哭了。

陸氏急得新病舊病一齊發,下不來床,怕大限就在眼前。

紫煙說,府里的下人都說是太太心腸歹毒得了報應。

但是巧玉心里有數,瑞璇的病,十成十是鳳翎在里面做了什麼手腳。

那日,不止她瞧見,鳳翎扇了瑞璇兩個耳光。不過人家正在得意,沒人敢提起追究罷了。

她當然也不會傻到去提。

鳳翎使得毒有多厲害,看秦知文如今就知道。

秦知文走不得遠路受不得累,在鄉下。若不是托秦天河的福,家境還好。現在的秦知文基本就是廢人一個。

這麼狠的秦鳳翎,怎麼會輕易放過自己?

巧玉躲在屋里不敢出。生怕引火燒身。

一邊懷疑,又開始戰戰兢兢,想著鳳翎對她說的最後那句話,讓她,「好好兒的」「綻放吧」,是什麼意思?

什麼綻放?什麼東西會綻放?

花?還是,她如花一般的生命?

綻放了,又如何?

巧玉越是想不出結果,心里越是被一種巨大的恐懼所包圍。

惶惶的過了幾日。每日提心吊膽的等著紫煙打听回來的結果。

果不其然,緊接著,府里又出大事了。

瑞璇的事情不知怎麼的就傳了出去。

賀廣上門退親。

紫煙回來屋里,將賀廣的原話轉述得繪聲繪色。

秦天河不在,賀廣更不客氣,對甘氏說得義正辭言,說「賀府雖非顯赫之家,可如今小弟為賀家長子,好歹也是個京官。私下與兄又交誼匪淺。而兄官居一品。在世人眼中,小弟也不能是泛泛之輩。」

賀廣顯然有備而來。一張口,稱呼便由原來的小婿改成了小弟,岳父。又重回到了「兄」。

賀廣還說,「然,秦家二小姐容德盡失。不能再擔賀家大婦之任,退親。雖是無奈之舉,也是勢在必行。」

幾句話說得甘氏面若黑炭。辯駁了幾句。

賀廣卻是分毫不讓,「嫂子做不了主,回了兄便是,弟與兄淵源匪淺,兄必不能駁弟顏面。」

賀廣還有句話,「弟不想傷及兄之情誼,亦願于兄成就翁婿之好,嫡女己許,弟受屈,願兄以庶長女代之,弟受屈,兄自然識得疼惜。」

庶長女,自然說的瑞珂。

什麼受屈,疼惜,不過是向秦府多討要嫁妝罷了。

甘氏沒有理由替瑞璇遮掩,可不知為什麼,身為一品官的伯父居然一封回信,即應下了賀廣退親,還應下了賀廣改娶瑞珂的建議,連出閣的日子都沒……據說還在信里囑咐甘氏,將瑞璇的嫁妝全部撥給了瑞珂。

將陸氏的病逼得又重了幾分。

瑞珂伙著代姨娘往甘氏屋里要死要活的鬧了幾日。

整個秦府,雞飛狗跳。

巧玉越听越心寒。

鳳翎看似四兩撥千金,又似無意間,將這把再火燒到了瑞珂身上。

而瑞珂,不過是在鳳翎初進府的時候,為瑞璇所授意為難了鳳翎幾次,說話又刻薄了些而己,現在卻因此賠上了自己的終身。

下一個,是不是該輪到自己了?

次日巧玉忍不住出屋去瞧了瑞璇一次,借著探病的名義。

巧玉其實沒想到她能真見到瑞璇,她先出賣的瑞璇,瑞璇必不願見她。換作平時,只要瑞璇不想見她,她就斷沒有能見瑞璇的可能。

這次,瑞璇的院子卻是非常,非常的冷清。

丫環婆子都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巧玉愣了一時,還以為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只晃了一會兒的神,巧玉便搖頭苦笑。

她到底在奇怪什麼!

痛打落水狗,是人之本性。

巧玉居然很輕易的直接登堂入室到了瑞璇屋里,才進屋,一個枕頭砸在她的腳下,伴隨著撕心裂肺的尖叫,「滾!滾!」

巧玉下意識地向後跳開,一抬眼,映入眼簾的是如鬼魅一般的臉。

蓬頭散發,露出小半塊頭皮;而臉頰又紅又腫,看不見眉,眼也只有一條縫;下頜之上紅肉外翻,就像索命無常.

「鬼啊!」

巧玉驚叫一聲,轉身就往外跑。

沒想到那鬼卻跑得更快,一撲身就將她推倒,坐在她的脊背上又捶又打,「我打死你,打死你,賤人,賤人!」

好不容易掙扎著跑出來,巧玉一口氣奔回自己的屋子。緊閉房門,將身體緊緊貼在門後,一手撫胸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心跳得幾乎要從嗓子眼跑了出來。

而等那陣駭意過後,巧玉才猛得驚覺,那恐怖的鬼,是曾經風光無限的嫡小姐,瑞璇!

看樣子,瑞璇腿傷好了,面容卻毀了。

毀得徹徹底底。

瑞璇又為什麼錯把她當成鳳翎,前言不搭後調?

她瘋了!

巧玉再次驚出一身汗,不寒而栗。

看著瑞璇毀容,看著她瘋,鳳翎明明有法子救,卻冷眼旁觀不施以援手,這麼惡毒的女子,怎麼可能輕易放過她!

在鄉下長大,看慣了那貓捉耗子的把戲,巧玉這次卻能這麼切身體會到,貓爪子底下耗子的感受。

輾轉了一夜,巧玉鼓起勇氣去見甘氏,說了一堆懺悔的話,又灑了一地思親的苦淚,才提出自己的目的︰想要回到秦家村,父母的身邊。

甘氏假惺惺的勸幾句,然後應了。

巧玉松口氣,向甘氏磕頭謝恩。

抬眼的那一刻,她忽然瞧見了甘氏身邊,鳳翎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眼里閃著莫名而志得意滿的光。

這讓她想起小時見以的,夜里潛進小院吃得肚圓體肥的黃皮子。

得意而狡黠。

巧玉的心里又是不安,坐臥不寧的呆了兩日。

好在甘氏行動迅速,幾日工夫便安排好給她回鄉的車輛,嶄新的馬車,丫環婆子一應俱全;還給她定做了新衣,打了純金的新頭面,儼然一副榮歸故里的模樣。

巧玉匆匆拜別甘氏,逃也似的奔上馬車。

一上車便將車簾捂得緊緊的,生怕堂姐再送她什麼「綻放」二字。

一路還算平靜,秦家村一切如常。

羅氏懷疑了幾句,便很高興的接收了她帶回來的所有,金銀頭面,丫環婆子。

秦家村的生活,平凡平靜。

她過得冷清,這時卻也是正牌大小姐,又在京里見識過大家氣魄的,倒也養得白皙靚麗而與眾不同。

正當她長發足夠盤起,安于做秦家大小姐,開始淡忘京城的一切,又做著懷春夢想的時候,羅氏卻將她以二百兩金的價格許給了一個外鄉客商為妾,讓她又一次跟著背井離鄉。

那客商卻有性虐之癖!

玩膩之後,更是將奄奄一息的她賣到破落的窯子。

之後受盡各種苦楚,為了營生,她只得接客,而且來者不拒。

她成了當地最不要臉的,被稱作「婊子」的下賤女人,對著面前的任何男人扭身擺臀,強顏歡笑。

「好好兒的,綻放吧。」

在某個冰冷的夜里,麻木地承受著身上某個看不清面貌的男人粗魯的撞擊,巧玉驀地明白了困繞了她許久的,那句話的含義。

明白了許久以前,鳳翎說這句話時,眼里為什麼閃現那般冰冷而殘酷的光芒。

因為她如花一般綻放的生命,即將被更凶狠的摧殘!

所有的這些後話,都在堂姐的算計之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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