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沒見過世面的小家子氣!
郭氏在心里翻了個大白眼,連吳嬤嬤的臉上都現出幾分鄙夷。
「嫂子跟我想一塊兒去了,」簫蕎倒是十分歡喜雀躍的接了話,手撫上了郭氏手中的錦盒,看著簫蓉向郭氏撒嬌,「娘,前幾日我就在姐姐屋里聞著不同的燻香味兒了,知春說娘娘賜下的少,我也就沒好意思開口要,今兒正巧了,我在娘這兒燻燻也好!」
簫蓉也是笑,「這回的香是少些,統共才五味五丸,母親這兒孝敬了兩味,不還有三丸麼,咱們正好一人一丸,一會兒我讓知秋送去就是。」
鳳翎忙一臉懊惱地道,「都怪我口快。我只當好聞,沒想到是這麼金貴的東西,這樣听來,見也是難見的,只怕以後再得也不易,還是娘留著自個兒慢慢用吧。」
吳嬤嬤翻了個白眼,皮笑肉不笑的,「奴婢斗膽說一句,少夫人這話說得!娘娘賜下的自是金貴無比的東西,可那也就是個燻香了,一般人自然見不著的,可我們夫人是什麼身份?就是再金貴的東西也用過的,」
「這話……也對。」
鳳翎若有所思一般的回答,恍若沒有听出她話里的諷意。
郭氏這時要再不開口,就真顯得小氣了。
郭氏伸手將錦盒塞進了簫蕎手里,故意裝作負氣的道,「拿去拿去!你啊,就是看不得我屋里有一點兒好東西,論起孝順啊。你真正一點兒也抵不上阿蓉!」
「娘是最最大方的人了!」簫蕎拖著長長的尾音贊了郭氏一回,轉臉的時候靈芝己經伸手來接。「二小姐,奴婢來吧。」長形的錦盒里一邊放著兩丸細白瓷盛放的香膏。一邊就放著個藍花瓷茶筒。
單看盛器就不是一般的東西。
靈芝小心翼翼的捧出茶筒,再將錦盒交給身邊的丫環彩鶯,向郭氏行了禮,準備茶具去了。
彩鶯就在屋里張羅著丫環們捧出個銀絲鏤花的小香薰爐來,用銀勺挑了香膏放上去,點燃燭火。
不一會兒的工夫,空氣里就彌漫起一股極淡的,似有似無的香味,還隱隱帶著一絲清甜。
簫蕎用力吸了幾下鼻子。又往自己衣袖上聞聞,蹙了眉頭道,「這味兒淡得,能燻出什麼來?」
郭氏抬手指著簫蕎的貼身丫環含香,「快扶你家小姐回去,別在這兒糟賤我的好東西!」
含香知道郭氏是玩笑話,所以只是笑並不動。
郭氏于是搖頭,「你要想燻得全身香噴噴的,不如取那最普通的桂花香來得好。味兒又濃,燻得你跟咱院里的桂花樹似的,讓人一聞味兒就知道你來了,可好?」
一席話說得一屋子笑聲。
這時靈芝沏好了茶。從郭氏開始,依次捧給各人。
簫蕎性急,端起來稍吹了吹就往嘴邊送。誰知茶盞才至唇邊。忽然被郭氏橫過手臂來摁在臂上,阻住她的動作。
郭氏伸臂的動作有些急。接著卻在簫蕎手背上輕拍,看似沒用力。卻硬是將她端茶的手推回了案上,淡淡地笑,「阿蕎,娘跟你說過多少回了,茶有茶道,講求精致,端起來就喝,那是狼飲!」
話說完,郭氏的手還一直摁在簫蕎手背上不放,惹得簫蕎不些不滿,喚了一聲,「娘!」
郭氏嗔怒的瞪她一眼,轉而笑向簫蓉,「你這個妹妹啊,只會在我這里撒嬌,總不听我的,這樣粗枝大葉的,將來要給人笑話的,她向來與你親近,你可得替母親好好兒教教她。」
郭氏的一雙眼楮緊盯著簫蓉手中的茶盞。
要喝也該她們先喝!
平時每次皇後賜下的東西,簫蓉都會外勻出兩份來分給她和簫蕎,從沒出過什麼問題。可這一次她怎麼心里就是一陣怪異的不安,甚至是莫名的恐慌。
不知道是不是這丫頭在的關系?
郭氏狀似無意的掃了一眼鳳翎,見她拈杯在唇邊輕晃,迎著她的目光,鳳翎正好輕抿了一口,秀眉便跟著輕挑了一下,一副陶醉的模樣。
「果真不懂規矩!」
內心無限鄙夷的同時,郭氏卻暗暗松了口氣。
秦鳳翎救過簫蓉的性命,看在這份兒上,簫蓉就該不會在茶水里動手腳才是。
茶具是她屋里的,簫蓉和秦鳳翎還沒有機會踫過。
心里這樣想,壓在簫蕎手上的掌卻是不放,郭氏轉回了目光,重又投在簫蓉臉上。
簫蓉神態自如,縴指拈杯,送入嘴邊淺淺的抿了一口,放杯,笑著回道,「母親說笑了,阿蕎是心思耿直,並非不懂規矩,哪里就會惹人笑了?這里沒有外人,母親還是莫拘著她好。母親,您瞧,阿蕎臉上的笑容多麼明朗率真,燦爛得跟春花似的,多難得!日後啊,母親怕是想見也見不著的。」
說這話的時候,簫蓉己經放下了手中的杯,微歪著腦袋打量著簫蕎,似是開玩笑,卻說得郭氏好一番心驚肉跳。
見不著?是什麼意思!
簫蓉卻又似跟著一句話解釋,似是寬她的心,「阿蕎也要嫁作人婦的,想得多了,日後的笑容怕就不能這麼純真了啊!」
「姐姐!」
簫蕎紅了臉,嬌聲喚她,松了握杯的手,從郭氏掌中抽手出來作勢就要起身,佯嗔,「不過就想蹭著跟杯茶罷了,卻要被娘教訓,被姐姐打趣,這茶,我真是不敢喝了!」
簫蕎放了杯,郭氏也就順勢縮回手,微瞪了眼沖她搖頭,「老大不小的人了,整日瘋玩的沒有個規矩,將來看有誰敢上門提親!你啊,這就回去就給我屋里呆著,抄幾遍《女戒》。好好兒靜靜心!」
言下似是責備,卻不攔著她。
郭氏還是不安。
簫蕎臉上掛不住。嘟起嘴打算起身,被身側坐著的鳳翎拉住手臂。
鳳翎拉著簫蕎往凳上坐實。又向郭氏討好的笑,「娘,瞧在我的面子上,便是要罰她,也容她喝完茶吧!」不待郭氏回答,鳳翎己經一手拈杯,一掌虛托著送到了簫蕎面前,「為阿蓉的一句打趣就誤了這好茶,可不值得。先喝上一口,潤潤喉再哄娘開心,說不定還能免了罰呢,是吧?」
邊說,鳳翎邊沖簫蕎擠眼,示意她趁機向郭氏撒嬌示好。
一粒銀灰色,黃豆大的藥丸便自她袖中滑入茶盞,只一瞬間就與清亮的茶水融為一體。
簫蕎渾然不覺,接過來飲了一大口。嘖嘴,笑道,「這叫什麼茶,真是甘甜。還有股……不同的香味,」她拈起郭氏面前的茶盞郭氏送去,「娘。您也試試,」見郭氏不動。簫蕎的聲音嗲了些,「別生我氣了。娘,您試試嘛!」
郭氏的眸光溫柔了幾分,接過茶盞,稍猶豫了一下,還是小小的抿了一口,接著蹙起了眉。
入口甘甜,回味悠長,很獨特的口感,也有些熟悉。
似是在哪兒喝過,她卻是一時想不起來。
「傳說這茶香能引來天上仙子,故名引仙茶。」簫蓉的目光落在郭氏手中,閃了閃,抬眸回答簫蕎的問題,只說了一句,卻又帶著一絲笑容問郭氏,「是吧,母親?」
引仙茶!
郭氏心中「突」的一跳,面色微變。
她確實喝過。
二十幾年前的事了,難怪記不起!
簫蓉愈發加深了臉上的笑容,不慌不忙的道,「引仙茶采自苗疆最北的宜郎山,茶樹非懸崖絕壁不能生,采茶凶險自不必說,更奇的是,初生新茶須得少女以口餃下溫在胸前,賠上性命一天亦僅得一錢,是以珍貴。」
簫蕎听得直咋舌,「嘖嘖,這麼刁鑽的采茶法子是誰想出來的?」
郭氏若有所思,有些局促的拿起面前的茶一口飲盡。
靈芝很快斟了一盅上來。
簫蕎拈起來輕嗅,「難怪有股淡淡的……」
「乳香。」
簫蕎很自然的接過話,看向郭氏,「引仙茶是苗疆最有名的出產,別人或許不知,母親……應該知道,甚至飲過才是。」
簫蕎好奇的看向郭氏,想瞪眼,卻不自覺的垂下眼瞼,只覺眼前一陣發澀,硬撐著問,「娘去過苗疆?」
郭氏面色一沉,正正身子看向簫蓉,冷聲道,「胡言亂語!我如何能知道那粗俗不堪的蠻夷之地!」
「既不知苗疆,母親如何知道那是蠻夷?」簫蓉接得很快,唇角揚得更高,笑容也愈發甜美,聲音里卻帶著一絲凌厲,「說不定就是五谷豐登,魚米之鄉呢?」
「你想……」
郭氏想說話,卻發現自己的喉頭發澀,像是有什麼東西將咽喉往兩邊撕扯,生疼。
吞口口水,疼的更厲害。
郭氏忙端起面前的茶水,也顧不得什麼聞香,一口飲盡。
仍是疼。
吳嬤嬤注意到郭氏的異處,忙向前兩步,關切地問,「怎麼了,夫人?」
郭氏擰眉,搖頭,卻是指著不遠處案頭的燻爐,勉強出聲,道,「我今兒……不舒服,聞不得這香味,你去滅了它,好生收著……倒壺水來。」
「是,夫人。」
吳嬤嬤應聲,卻在右腳即將跨出去的那一刻倒地。
郭氏心頭大駭,慌忙轉臉,幾乎與此同時的,簫蕎頭一頓,身子往一邊歪去,正好被鳳翎扶住。
靈芝倒在茶具一側,屋里的兩丫頭也軟倒下去,不省人事。
鳳翎兩手扶住簫蕎,垂眸,冷然,面無表情。
只有簫蓉直視著她,還帶著如沐春風一般的溫柔笑容,似乎並不曾發覺眼前的一切變化。
門口的丫環不知何時換成了秦鳳翎的兩個大丫頭。
郭氏「蹭」的站起身,一手指著簫蕎,眼瞪若銅鈴,想嘶吼,卻只能發出低沉嘶啞的聲音。
「你們做什麼!來人!快來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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