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辛盯著男人背後插著的長刀,刀鞘是純銀的在陽光下微微地發亮,他悄悄地觀察著周圍的人群,還不急著靠的太近,只是在不遠處緊隨。
對方的身長很高,他需要跳起來才能抓住刀鞘,可這個動作勢必會被對方發覺。穆辛有點犯愁了,想看看這個人會在何處落腳,天過不久就會黑下來,到了晚上也許可以試試潛入到房中去偷。
他一眼就能看出對方是不是外鄉人,這個人一定是。對方果然走進了一家旅店的門,穆辛暗自竊喜,他能打開城中任意一家客房的門,只要不是放錢的倉庫。他的悟性很好,從一位老盜賊那兒學到了開鎖的手藝。
有時候客房沒有住人,穆辛會私自打開門鎖走進去安然地住下,不用付錢運氣好還能找到點吃的。
風影城已經成了他的家,每一家客棧他都來過幾十次,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而且他還只是個孩子,不太惹人注意。沒人會想到這麼小的孩子是個小偷,而且手法嫻熟還是個老手,就算是剛加入這一行的新人听說了他的事兒,也始終不願相信。所以傳聞越來越多,也傳到了商人們的耳朵里,對此他們只是付之一笑。
不知為什麼這一次穆辛感覺心里很緊張,他剛偷竊的時候才會有這種新手才有的心理反應。這不是個好兆頭,緊張會使人動作遲鈍,他輕輕地呼了口氣來緩和一下心里莫名的壓力。
偷竊這件事最忌諱猶豫,機會往往就只有一次,失敗就逃走,絕不能硬來。特別是面對如此危險的人物,他不敢多想後果,這會讓他放棄行動。
等到天黑,潛入房中,趁著客人睡著把武器盜走,辦法一瞬間在他的腦中成形,穆辛看清對方入住的客房之後就轉身離開了。
等待總是漫長的,穆辛蹲在一個角落里,手里捏著一張大餅,他沒有一點食欲。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少,寬闊的街道漸漸冷清下來。
他坐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模模糊糊地睡著了。
「听我的話,快點從這里出去,躲起來,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過來!」
「爺爺,你怎麼了?是不是有壞人,我們一起跑吧!」
「听話!」畫面中是一個瘦削的老獵人用力地推著孩子的背,破舊的木屋後牆被他用一把錐子砸開了一個豁口。
孩子拼命掙扎著,「到底出什麼事了?你不會有事的對吧?」
「爺爺是這世界上最厲害的獵人,盡管年紀大了,涉獵的本事可一點也沒退步!」老人終于把少年從後牆調豁口里推了出去,盡量用平靜的話音說道,「到遠處玩一會,天再黑一些再回來,爺爺給你炖兔肉!」
孩子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爺爺出了一趟遠門剛進門就用錘子砸穿了牆,把他往外面推。他想著莫非是林中的野獸追上來了,之前也有過這樣的經歷,他狐疑地看著獵人面露微笑的臉,猶猶豫豫地向後退著。
「走!」老獵人對他揮手。
孩子終于跑開了,他從記事起就和爺爺相依為命,在他的眼中,只要爺爺手里握著一張弓,就算是吃人的惡狼也會嚇得倉皇逃竄。
是自己太多心了,他終于把頭轉了過去,想著晚上有一頓噴香的兔肉可以吃,口水都快要流出來。
他順著林中小徑溜達,不知走了多遠听到了弓弦的震顫聲。方向是從他所居住的木屋傳來的,孩子心里涌上來一種莫名的恐慌,弓弦聲就只有一響,萬籟俱寂。
孩子撒腿朝著來時的路跑去。
而他看到的是超乎想象的一幕——竟然是爺爺被四個陌生的男人圍在中間,拳打腳踢,獵弓被其中一個人握在手上,折成了兩段。
這些人一邊打一邊嬉笑怒罵。
「老東西!你不就是在找那個幸運的賭棍,他取到了一位精靈做老婆,竟然還不知道珍惜,欠了錢不給,打算是一直欠下去了,你不是在找他嗎?那你就是十里外的泥塘去找吧,他在水底下正睡大覺呢!」
「可惜了那個小娘子,守活寡,我本來是想大發慈悲娶了她,可她竟然跑了……媽的!看來她對自己那個不爭氣的丈夫也失望透頂了!」
「你在村子里四處打听他的消息做什麼?沒錯,那天夜雨,是我們四個人失手打死了他,可是他欠了錢不給,那就只能用命償還了,只能怪他活該!」
其中一個膽子很小的人收住了手,「行了吧,這個老骨頭本來身子就弱,再打下去他就要死了……」
「你是沒腦子是不是?等著他傷好起來去告發我們是嗎?我們之前是怎麼商量的,你現在想退縮了,是不是?」
「不不,我沒有這個意思,我是想——」
老獵人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他已經說不出話來。躲在樹後面的孩子探出頭看著這一切,他想沖上去把這些惡毒的人推開,可是他害怕,手腳都在發抖。在他眼里比狼還要凶狠,比熊還要強壯的爺爺如今倒在了這些人的腳下,任人踐踏,他感到整個天似乎都要塌了。
其中一個人把滿身是血的老人提了起來,從另一位同伴手上接過了刀。
孩子的呼吸幾乎停止了,那一刻顯得很漫長很漫長,那柄刀落到了老人的脖子上,鮮血噴灑出來,頭顱落在地上,滾動著……
之後,頭顱和尸體被丟進了草屋,然後付之一炬,眾人終于可以安下心有說有笑地走了。而在草屋後面的一棵樹後頭,走出了一個沉默的孩子,他用力的咬住嘴唇,鮮血直流,兩行淚雨點一樣順著臉頰滑下,孩子用力地握緊了雙拳,看著草屋的火光在瞳孔中熊熊燃燒。
他忽然才明白,善惡都是狗屁的東西,只有力量!力量可以去決定善與惡,決定一個人能夠得到的所有東西。
一只野貓從巷子里竄了出來,叫了幾聲跑遠了。
穆辛回過神來,看了看天色站起身,快步朝著那位獵兵所住的旅店走去。
他已經等不及了,在城市里流浪了四年,知道自己的力量還不夠,可這種急迫折磨著自己,就像夢里面燃燒的茅草屋,無頭的尸體在火光中沖出,這幅景象不斷地在夢中重復再重復。
穆辛想好了,搞到了一柄武器,可以趁著村民睡熟潛入進去砍下他的頭,也許有可能會成功。他不想再等了,哪怕自己還只有十二歲,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殺人,因為殺人是手握力量的最好證明。
旅店直到深夜零點才打烊,伙計趴在櫃台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他悄悄地溜進門順著樓梯來到了那間房門前。
住客們已經睡下,走廊的兩側沒有一間屋子里還亮著光。
看起來一切順利。
他從袖子里模出一根鐵絲,插進門縫里慢慢地向上拉,力道很重要太輕撥不開門閂,太重會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這一次,穆辛格外小心,他吸了口氣手腕先上一挑,另一只手輕輕地推門,門開了。
他推開了一個縫隙,矮著身子爬進去。緊張的心跳又開始了,直覺告訴他這里非常危險不能久留,行動必須要盡快。
他爬了幾步,慢慢地站起身,從口袋里模出一個單邊的鏡片,這枚鏡片能夠幫助人在黑夜里看清東西,當然鏡片里的物體會呈現出藍色,由特殊的晶石制成,是他這幾年來唯一戴上身上有用的東西。
這枚鏡片原來的持有者是一名獵兵,市面上可買不到這種玩意。
他接著鏡片在房中展開搜查,一邊還要小心不能踫到周圍的東西,緊張讓他的頭上不知不覺冒起了汗。
「你在找什麼?」
穆辛听到這句話當即就僵住了,他清楚自己被發現了,這里只有他一個人,這句話不可能是對別人說的,短暫的驚愕之後他轉身想要逃跑。
門「踫」地一聲關上了。
退路被斷了,穆辛吞了口水吃力地把鏡片轉向房門,一個人影正站在那里。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男人的聲音淡淡的,讓人不寒而栗。
因為行竊被發現,對方的反應往往是憤怒、大吼,反應越大懲罰往往越輕,而沒有反應是最可怕的,也是他第一次遇到。
「你一路跟隨我到旅店來,是不是想要偷點錢花?小小年紀就學壞,長大了就該作惡了。」
「不用你管!」穆辛絕望了,但自尊心讓他不肯低頭。
「還挺有性格,好吧。」
嚓啦一聲——
穆辛清楚是利刃出鞘的聲音,他看到了黑暗里亮起了一道微弱的銀光,那是刀弧上的光。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老老實實地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你、你想干什麼?」
男人笑了一聲,「你說這柄刀是用來做什麼的呢?」
「你、你……」
「你還有最後三秒鐘回答的時間。」
沉默。
「三。」
「二。」
「我說!」穆辛屈服了,「我潛入房里是想偷走你的一件東西。」
「是錢吧?這麼小就做賊身世一定很淒慘,無父無母孤苦伶仃,活下去的確是不太容易,我雖然不是什麼善人,在很多同行眼里還是大惡,但這點憐憫心還是有的。」
「拿去吧。」男人一抖手把錢袋丟到了地上,啪的一聲,听起來分量不輕。
「我不要你的錢。」
「哦?那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你手里的刀!」
男人愣了一下,「有意思。你偷我的刀想要做什麼?轉行去做強盜嗎?你這個個頭、年紀連老實人都嚇唬不住。」
「我要去殺人!」穆辛吼了起來。
「殺人?听起來口氣倒是不小,決心是有,但對現在的你來說這兒遠遠不夠。」
「我有了刀,就能做到!」
「倔強。」
「把刀給我,我證明給你看!」
「當真?」
「當真!」
「好。我會給你證明的機會,但不是現在。」男人收了刀,一步步走了過來,「我很喜歡你發狠的樣子,只是不知道狠毒的外表下是不是有著一顆脆弱的心?」
穆辛感覺到緊張的氣氛緩和了下來,剛才的問題如果回答的不順利,自己就會死,他有這種感覺。
這個人看起來溫文爾雅,絕非是他真正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