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大哥。」張樂一臉驚奇的看著面前的啟天。他早早的被啟天從被窩里拉起來，被載到附近一家高檔餐廳喝早茶。他心中本來猜到了啟天會提出這種要求，但沒想到這麼直接，這麼徹底。
啟天嚴肅的說道︰「兄弟，我知道你有難處。但你相信我嗎？」
張樂點點頭，在他眼中，這位大哥無所不能。
啟天滿意的接著說道︰「我不管那是什麼樣的困難擋住了你，但只要你說一聲‘我想打球’，大哥我一定幫你實現這個理想，讓你加入球隊。和我一起去奪取全國冠軍。」說到最後一句他的語氣越來越激動，就好像已經站在了全國決賽的舞台上。
張樂楞了好半天，然後撓撓頭皮，說道︰「大哥，你弄錯了。其實……俺的確喜歡打籃球，不過那只是業余愛好，俺並沒有當做是理想。」
這次輪到啟天大吃一驚了，「你說的是真的？不是騙我？」他對著張樂左看右看，好像一個不認識的陌生人一樣。
張樂被看的不好意思，說道︰「俺當然沒騙你，這是真話。」
啟天不死心，繼續問道︰「那你的理想是什麼？別告訴我說是做一名建築師。」
張樂一臉驚奇︰「大哥你怎麼知道的？俺的理想就是做一名建築師啊！」
這下連旁邊的薛月月都看不透了，因為從張樂那憨厚的性格來看，他此時的表情絕對沒有說謊，百分百的真話。難道這就是現實跟他們開了個玩笑？
啟天觀察了半晌，沒有發現半點破綻，于是平靜下來，問道︰「那你說一說，為什麼喜歡做一名建築師？」
張樂低下了頭，回憶一下之後，緩緩說道︰「好吧，俺告訴你。」然後他開始了回憶。
「俺的家鄉是一個很窮很偏僻的小山村，生活在那里的人們世世代代都是農民，周圍全是大山。俺家所在的那個村里一共大約四百多戶人家，女圭女圭們都在一個小廟里念書，那里就是村小學。」
「小廟？和尚廟？」啟天不禁皺起眉頭。
張樂點點頭，「俺們那里離嵩山不遠，有很多嵩山的和尚到其他地方修建小廟，享受香火。我們那里解放前就有兩個嵩山的和尚來到村里，看見村子里的人都不識字，于是去城里化緣得了一些錢財，再到村里修建了那所廟宇，然後老方丈自己做先生，收村里的女圭女圭去那里念書。听俺爺爺說，村里人送女圭女圭去念書只要管和尚師徒兩人吃飽飯，就算是交學費。村里幾百戶人家養兩個和尚還是沒問題的。于是從那時起，村里才第一次有了先生。那個老方丈是村里很多老人的老師，雖然他學識不多，但能教人識字和做人的道理，很受村里人尊敬，一直到解放後他才老死了。而他的徒弟在動-亂中被批斗，被逼著還俗，于是村里又沒了先生，又沒人識字了。」
啟天和薛月月對視一眼，想不到現實有時候比文學藝術更加傳奇。這個故事已經深深的吸引了他們兩個。「後來呢？」他們接著追問。
「後來動亂結束之後，村里的老支書去城里請老師到村里來教書，並且家家戶戶都出份子給老師工資，不過前前後後來了幾十位老師，沒有一個人呆過一個月，就全走了。」
「為什麼？」啟天問道，雖然他隱隱知道答案。
「因為俺們村實在太偏僻了，從城里到村里要走一天一夜，還要運氣好，能搭上車，如果沒有車的話，走兩三天都是很正常的。而且村里的人哪里有什麼錢財，給老師的工資只能是家養的雞鴨，豬肉，蔬菜，糧食這些，頂多有的人家賣了雞蛋換幾尺花布，就算拿得出手的禮物了。所以根本沒人願意到這深山里來受苦，一直到俺爹當兵的那年。」
「哦？你老爹當過兵？」啟天好奇的問道。「那按照年紀算來，應該打過仗吧？」
張樂點點頭︰「在越南和美國人打，後來又跟越南人打。俺爹的腿就是在戰場上瘸的，退役後回到家里就種了大半輩子的地。」
「原來是戰斗英雄啊！了不起，那你爹是戰士，怎麼會有那麼厲害的籃球技術？」啟天不禁冒出疑問。
張樂回答︰「在部隊里學的，听俺爹說，部隊里打球的都很厲害。」
「原來如此，那你們村的老師和你爹有什麼關系？」啟天的注意力又回到剛才的故事。
「俺們村里第一位願意留下來教書的就是俺娘，是俺爹帶回來的。」張樂說著聲音低了下來，可能勾起了他的傷心往事。
啟天拍了拍張樂的肩膀，「我懂的，好兄弟。如果你不願意說了，我不勉強你。」
張樂搖了搖頭，說道︰「沒事，都過去十五年了。俺娘是知識分子，嫁給了俺爹，就留在村里教女圭女圭們念書，不過俺娘天生有一種腎病，不能生小孩的，一旦生了小孩就會發病。當時並不知道，所以生下俺之後就發病倒床了，俺四歲的那年去世。俺娘送葬的時候，全村的人都來了，俺也是第一次看見外公，他是城里的一位離休干部。當年不同意俺爹和俺娘的婚事，甚至斷絕了父女關系，直到俺娘去世他才第一次看到俺。」說到這里他的目光麻木，不知道心中什麼滋味。
啟天和薛月月都想安慰一下張樂，不過他們兩個實在年輕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只得拍了拍張樂的肩膀。
張樂似乎也沒有太過傷心，接著他說道︰「俺娘死後，外公靠他的關系調來了一位年輕的大學生，到村里當老師，他也是俺的啟蒙老師，一直到現在都還在村里教書。」說完又補充一句，「還在那個小廟里。」
「什麼？到現在還在一個解放前修建的小廟里教書？」啟天再也忍不住了，他不知道自己該表達些什麼，但內心再也不能平靜下來。
張樂憨厚的笑了笑，說道︰「沒什麼，以前的老房子修的牢固，俺爹說那廟兩百年都不會垮，比的上軍用的防御工事。而鄰村的女圭女圭們連小廟都沒有，只能在一個山洞里念書，那就是他們的學校。」
啟天和薛月月頓時不知道該用什麼語言來表達此時的感受，近在咫尺的三個人，但卻生活在天壤之別的兩個世界，這就是現實。
「俺爹從小就囑咐俺，要有出息，要給咱村爭氣，給俺娘爭氣，不能讓城里人瞧不起咱村里的人。俺小學畢業那一年，到鄉里上中學時，才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教學樓，雖然只是兩層樓的瓦房，而且有五十年的歷史了，但畢竟是正規的學校，不是小廟。後來偶爾一次到城里辦事，路過城里的中學，那個場景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說著張樂的眼楮濕潤了。
沒錯，說是辦事，其實就是幫著父親到城里賣山貨。父子兩推著小車，行走在現代化的都市，滿目的燈紅酒綠沒有讓張樂動心，滿眼的活色生香沒讓張樂停留，但一個地方卻讓他久久不願離去。
翠綠平整的操場，白刷刷高大整齊的教學樓，高高飄揚的五星紅旗，還有歡快奔跑的學生。這就是城里的學校，這就是城里的學校！當時張樂就楞了，好半晌沒有動靜。而一旁的老爹看見兒子眼中的羨慕後，並沒有打擾，只是靜靜的在一旁抽著旱煙。他明白兒子現在的心情，那也是大山里多少代人的心情。
「當時俺問爹，為什麼城里的學校這麼漂亮？俺爹說，城里人有錢。然後俺又問，城里的學校是誰修的啊？有錢的和尚嗎？俺爹笑了，說傻孩子，那叫建築師，不是和尚。」張樂笑著回憶，「原來世上有這樣一種人，可以修建出這麼漂亮的學校，俺長大也要做建築師，俺要給村里修這麼漂亮的學校！當時俺爹就夸，好孩子，有志氣。說這話的時候，俺看到他分明哭了。」張樂說著說著眼角禁不住滑下一滴晶瑩。
啟天半晌沒有做聲，不想打擾張樂。薛月月頓時第一次覺得張樂在她的眼里是如此的高大，當然他本來就很高大。
「于是，俺決定了，要當一名建築師，還要變的很有錢。俺要給村里修一所最最漂亮的學校！」張樂此時才意識到臉上有兩行涼颼颼的，他連忙用衣袖擦了擦眼楮，「剛才眼楮進灰了。」
「沒什麼，兄弟。」啟天一把攬住張樂的肩膀，認真的說道︰「哥頂你！」
薛月月作為一個女人，當然隨身攜帶小紙巾，她已經不止一次的在用紙巾擦著眼楮，而且努力了好半天，才不至于失態。最後平復一下心情，說道︰「嫂子祝願你順利畢業，成為一名最好的建築師！」
張樂鄭重的點點頭︰「謝謝，謝謝。」看來夢想從來就是月兌胎于現實的，誰說夢想就一定是遠離現實的空想？張樂要成為一名建築師，這也是夢想！
（各位看官，以上情節並非瞎編，本人就知道確實有一位鄉村教師在一個山洞里教書，那里就是他的學校，一直到我在電視上看到這則新聞時都是如此，不知道現在改變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