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自冰覺得自己很沒面子,被乞丐們拉扯的衣衫不整,而且來解圍的竟然還是那個男人,他一定沒安好心,假惺惺的訓斥那些乞丐,明明都是一伙的,還在假裝好人。
一身西式褲裝由于先前糾纏略顯凌亂,半高跟小黑皮鞋擦的 亮,凹凸豐盈的身材玲瓏盡顯。吳孝良見她這付打扮忍俊不禁,一點做地下工作的覺悟都沒有,穿成這個樣子別說跟蹤目標,就連傻子都想多看她兩眼,何況還是這麼性感的美女,一肚子火氣竟莫名其妙消失了,質問她的話一張口也成了訓斥乞丐們,
「那個,你們對一位女士拉拉扯扯,太不像話了!」
塔爺一臉委屈,他也覺得幾個男人欺負一個女人不夠漢子,拿腳挨個踢手下的,「太不像話了,一個個都欠收拾。」
吳孝良摘下帽子,微微頷首道︰「沈小姐受驚了,我代他們向你道歉。」
塔爺不明所以,在一旁尷尬的笑著,頻頻點頭對吳孝良以示附和。
沈自冰拽了拽衣角,坐回東洋車,揚起頭哼了一聲,「讓開!」幾個人尷尬的閃開條路。
「車夫,走!」
車夫如蒙大赦,這幾個乞丐都不是省油的燈,千萬惹不起,撒開兩腳飛一般逃走。
其實,沈自冰跟蹤吳孝良是想弄清楚事實真相,那天有個村婦來報社,見到她便跪倒在地,訴說自己丈夫如何成了良大藥廠的受害者,聲淚俱下聲情並茂,她義憤填膺之下草草寫就那篇采訪稿,誰知主編不知怎的就草草在報上發了。所有事情都沒有證據,她隱隱覺得不妥,便去偷偷調查,吳孝良就像謎一般在奉天橫空出世,沒人能說清他的來歷。這更激起了她的興趣,不想頭一天跟蹤便被幾個乞丐弄的狼狽不堪。
「吳孝良,你到底是什麼人,不把你查個清清楚楚,本小姐就不做記者。」
……
「吳先生,這是哪家閨女,也太狠了,俺們兄弟都被他踢的青一塊紫一塊。」塔爺掀起一個乞丐的粗布褲腿,髒兮兮的小腿上有幾處小洋大小的淤青,一定是那雙小皮鞋的杰作。
吳孝良苦笑道︰「她是《東亞新聞》的記者,惹不起。」如今自己就是被她弄的焦頭爛額。
一個小乞丐插嘴道︰「叔,啥是記者?和窯子里的妓女一樣嗎?」
塔爺沒好氣的踹他,「小癟犢子,你才多大,欠踹是不?」小乞丐笑嘻嘻靈巧的閃開。
塔爺見多識廣自然知道啥是記者,但他不明白為啥記者就惹不起了。他敬重眼前這個年輕人,他听報上說過,吳先生發明的藥能治好絕癥,這得積多大的陰德,搞不好還是天上哪尊菩薩下凡呢。
班廷將奉天審判廳的公文摔在奉天醫院院長的桌子上,嚇得老院長一哆嗦。
院長六十多歲,是個學究式的本分人,他知道林耀榮等人的齷齪事,卻不願意摻和在里面,如今來了洋大人他樂見有人治了這個敗類,正好是惡人鬼來磨。
奉天醫院住院部某病房內,林耀榮醫生對著病人指指點點,幾個人圍在他身邊,用鋼筆在本子上認真做著記錄,一個戴眼鏡穿西裝的男人還舉著照相機,不時卡擦幾下,為首矮胖的謝頂男子突然打斷林耀榮,好像在做指示,所有人頻頻「哈伊——」。
這個矮胖的謝頂男叫荻原義雄,是《滿鐵月報》的總編,他微微頷首,
「林桑,感謝你的合作,我們先行告辭了。」
林耀榮趕忙夸張的彎子鞠躬,「為貴社服務是我的榮幸,榮幸。」臉上還綻開了諂媚的笑容。
荻原義雄一臉厭惡,帶著手下轉身離去。
病房走廊很長,班廷跟在老院長身後,幾個人迎面過來和他擦肩而過,老院長居然還沖他們點點頭,直覺告訴他,這幾人不簡單,他們不向身邊的中國人,總帶著謙卑平和。他們身上散發著種咄咄逼人的氣息,趾高氣昂。
林耀榮疲憊的一坐在椅子上,額頭全是汗水,見院長進屋又趕忙起身,
「院長,有什麼事讓知會一聲就是,還勞動您親自跑一趟。」
老院長冷哼一聲,不理會林醫生的虛偽,
「林醫生,這位是班廷先生,由奉天審判廳委派,和你共同調查胰島素一案。」說罷沖班廷一拱手,逃也似的出了病房。
林耀榮的額頭開始流汗,走了東洋鬼,又來西洋鬼。良大藥廠這趟渾水當真不該攪進來,轉念一想,洋鬼子未必就懂得醫術,自己堂堂國立上海醫學院畢業生還怕了這個洋猴子不成?但馬上心又沉了下去,洋人什麼時候講過理,前清那會兒向老佛爺要點啥,哪次不是打仗硬搶的。
這時代,窮人也好,有錢人也罷,都有兩怕︰一怕官府,二怕洋人。前者雖然**,但是有錢就能辦事,交了錢一切都按規矩走;後者往往因為捉模不透更加讓人畏懼,所以多數人寧可逆了官府,也不敢得罪洋人,林耀榮就懷有這種典型的心理。
林耀榮滿臉堆笑伸出右手,
「歡迎,歡迎,我是這個病人的主治醫生。」
……
孫家鈺無精打采的坐在吳孝良對面,他剛剛得到消息,滿鐵附屬的幾家新聞刊物均準備針對良大藥廠做大量的負面報道,日本人這次參合進來肯定有所圖謀,被他們盯上的人一般都沒好下場。兩人面面相覷,吳孝良也一籌莫展。
一陣爽朗蒼老的笑聲自門外傳來,隨後進來一位老人,正是裕昌銀號孫鼎臣。
「吳小兄勿憂,老朽來也。」
二人連忙起身相迎,吳孝良轉過桌子來到老人家面前深鞠一躬︰
「孝良遇到難題了,還望伯父教我啊!」
「吳小兄莫愁,老朽推薦你去見一個人,所有問題必然迎刃而解。」
孫鼎臣哈哈大笑,自打接受吳孝良治療後,他的身體和精神狀況均明顯好轉,如今面色紅潤中氣十足哪里還像個身患重病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