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鳳池將方興訓斥一頓趕走,心中一口惡氣稍稍消減,看著那個不安分的背影自語道︰「你若就此消停也就罷了,再興風作浪不扒你三層皮,老子劉字倒過來寫。」
演習結束後保定軍校放假一天,自報名考試到演習結束,吳孝良都不得空閑,如今得了空,他馬上去看王大叔,老人怕是擔心死了。
王大叔這幾日真是擔心死了,那天良子只說去報名,可軍校是隨便就能去的嗎?他不忍心打擊他便沒阻攔,誰知這一走就再沒有音信,他打听了好多人,有的說,他得罪了副官被打出軍校永不許回來;也有的說,他考上軍校,是個大大有背景的人;更有甚者說,他已被軍法處槍斃。听的王大叔心驚肉跳,好好一個孩子就這樣沒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尸,掉下幾滴渾濁的老淚。
但有一點王大叔好生奇怪,吳孝良一個小小的伙夫似乎已在保定軍校成為傳奇人物,隨便一問便能有人隨口說出他的故事。今天午飯時間,一個軍校生新兵甚至說他當上了排長,乖乖,那可是一步登天當上官老爺了。王大叔笑著搖頭,但他搖到一半卻戛然而止,眼前身穿筆挺灰軍裝頭戴大檐軍帽,正笑意盈盈看著自己的年輕軍官不正是失蹤多日的良子嗎?
「良,良子?」王大叔揉揉眼楮,有些不敢置信,磕磕巴巴的叫了他一聲。
「王大叔,是我。」吳孝良確認道。
「你,你真是良子。你真當上排長了?」
吳孝良一把拿過王大叔手中的抹布,擦起了桌子,仿佛他還是幾天前那個打雜的小伙夫,頭也不抬的回道︰「是啊,不僅考上軍校,還當了排長。得多虧王大叔收留我呢。」
王大叔見吳孝良又去擦另一張桌子,趕緊奪回了他手中的抹布,哪能讓人家堂堂排長給自己擦桌子,還成何體統。
「這些粗活不是你該干的,快坐下,大叔給你倒水喝。」
吳孝良笑著坐下。
「王大叔,你也別忙活了。」
看著軍裝威嚴坐的筆挺的良子,王大叔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手更不知放在哪里才好,數日之隔,小伙夫還是那個小伙夫,只多了身軍裝,老人便已不敢似先前一般隨意待他。
方興氣喘噓噓的跑來,「維中,有你的電報,雜役送來你沒在,我便收了,快看看有甚麼急事。」
吳孝良接過裝電報的信封,抽出里面信紙,是封長電報,亦或是一封長信,拍電報的人可說是不惜重金。
電報是孫家鈺所拍,他詳細介紹了自吳孝良走後,奉天形勢以及藥廠與蔡蔣二人的諸多情況。刺殺案由于抓不到凶手不了了之;楊宇霆出手干預了日本人覬覦藥廠的計劃,使之夭折;蔣蔡二人在吳孝良失蹤後已經斷定他會去保定,只是不知為何突然間不辭而別,小東子與狼二甚至認為他已經遭了不測;蔡鍔經過月余治療身體已逐漸好轉,蔣方震便與其告辭回了四川。幾天前蔣方震拍電報告知孫家鈺其下落;另匯大洋一千元,交通銀行可取。
楊宇霆能出面保全良大藥廠,吳孝良百思不得其解,楊是要抓他交給日本人的,怎麼在他逃走後又出手相助呢?
吳孝良辭別王大叔,回到宿舍,給孫家鈺寫了封長信,將自己的想法一一道來,他認為藥廠在奉天的發展已經受到了各種因素的限制,而良大想有更好的發展必須尋找一個更為寬松發達的城市,他列舉了天津和上海作為備選城市,希望盡快建立新廠。另外,他知道現今的國人對日本人並無多大惡感,在他們拋出的高誘惑條件面前很難拒絕,但上了賊船就等于自尋死路,所以他格外提醒孫家鈺對于日本人的所有舉動必須嚴加防範,不能有絲毫懈怠,日本人亡我中華之心已露端倪,與之保持距離敬而遠之,切不可合作。
近幾日,方興行事起來總神神秘秘,晚間下了操就急急出去,又總是在臨熄燈前匆匆趕回。吳孝良問過幾句,晚上出去何事,方興又支支吾吾,只說與老鄉聯絡,吳孝良便沒多想。一日晚間,方興回來興奮的對吳孝良說︰
「維中,我改名了,自今日起改名其道,方其道。」
「哦?改名了?」吳孝良大感奇怪,這兩個字的出處他是知道的,「紅日初升,其道大光。好名字!」出自梁啟超的《少年中國說》。
方其道仍舊很興奮,他躺在鋪上從褥子下抽出昨天買的《順天時報》津津有味的讀起來。傅作義湊上前,看著方其道對吳孝良說︰「維中,這家伙魔怔了,最近學校風聲不對,有人私下里串聯,準備抗議校長禁報。」
吳孝良不無憂慮的點點頭,他向來不贊成以這種幼稚手段去申訴主張,當局不會因為你的抗議而改變既定政策。
「山雨欲來風滿樓,當局肯定會嚴厲鎮壓的,希望致之老弟別被卷進去。」
第二天一早,所有軍校生起床後都吃驚的發現,校舍院門、教室大門、食堂大門、包括廁所大門都站滿了荷槍實彈的士兵,整個保定軍校一片肅殺之氣,有膽小的大氣都不敢出一下,很多人敢怒不敢言,憤怒在壓抑中膨脹發酵著。
教務處隨即發出通知︰從今天開始,學校無限期停課整頓。學生們被關在宿舍中不得隨意走動,甚至連上廁所都要報告,經過允許後才可在士兵的監視下方便。
七連宿舍內一片壓抑,「‘王大粗’以為靠高壓就能讓我們屈服嗎?」一個平日里並不高調的軍校生壓著聲音低吼,書卷氣實足的臉因為激動變的通紅。王大粗是學生們給王汝賢起的外號,因為其袁世凱馬弁出身,對學生們又十分粗暴,所以大家給他起了這樣一個名號。方其道也贊同道︰「有壓迫就有反抗,別人不敢,我輩為之。」人群一陣嗡嗡之聲,有人贊同,有人不以為然。
吳孝良身為排長當有整頓本排秩序的義務,但學校手段如此高壓,他不會為虎作倀。
「噓——,臼炮來了,快都坐好……」一個在門邊把風的學生低聲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