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靈犀的身體一切正常,這本是一件多麼值得興奮的事情。簡直就像連綿了許久的淒風苦雨過後,再次見到藍天中太陽那可愛的笑臉一樣。
而且就在幾分鐘以前,宿夢起的表現的確也是這樣的。
但現在,回去拿了趟衣服出來後,他的心情卻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冷風冷雨將寒意侵襲向每個人,在所有人都腳步匆匆的襯托下,宿夢起顯得走的更慢,腳步遲鈍,每一步似乎猶豫不決遲疑不定。他的頭發濕了,額前略長的劉海兒**的披下來擋住了眼楮,他卻宛若毫無察覺一樣。
失魂落魄這四個字,可以非常恰當的形容宿夢起此刻的狀態。
「不錯不錯。」靈犀看著形態怪異的宿夢起,忍不住喃喃自語道。
蕭千韻將狐疑的目光投向靈犀,心中疑惑著這到底是怎麼了,自己現在究竟是在夢中還是現實,宿夢起本來就夠奇怪的了,靈犀的反應更奇怪,竟然還來了句不錯不錯?!
「什麼不錯不錯?」蕭千韻忍不住皺眉問道。
「這小子把魂兒丟了。」靈犀一本正經的說道。
「那究竟有什麼不錯的呢?」蕭千韻更加莫名其妙了。
「那我們就有充分的理由潛入到他的夢境中,解開他三年前的謎團了。」靈犀興奮的摩拳擦掌道。
蕭千韻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走了幾步迎上走過來的宿夢起,關切的問道︰「夢起,出什麼事了,你臉色這麼差?」
宿夢起長嘆了口氣,低聲問道︰「千韻,你兩天前是不是來找過張醫生,如果查出靈犀真的有事,不要把真病歷給他?」
「沒有啊。」蕭千韻看了身後的靈犀一眼,心虛的低聲否認道。
宿夢起擺了擺手︰「不用否認了。實不相瞞,其實我也和你想到一塊去了,今天早上醫院上班之前,我就專門到張醫生的辦公室門口堵他了。」
「喂,你們兩個到底在說什麼?」靈犀走過來,不明所以的問兩人道。
「沒什麼。」蕭千韻意識到宿夢起的話中有話,頓時感覺到靈犀的病歷不那麼簡單,于是急忙看著靈犀掩飾道。
宿夢起卻制止住了她,轉身面向靈犀道︰「靈犀,你想必已經听到了,我和千韻其實早就事先來找過張醫生了,目的就是為了一旦查出你真的有事,不至于讓你心理產生壓力。」
「嗯。听到了。」靈犀點了點頭毫不否認的說道。「然後呢?」
「然後我想了很久,覺得也許瞞著你是不對的,盡管這原本是出于我們的擔心。」宿夢起吐字艱難的盯著靈犀道。
「夢起,你到底什麼意思?你剛剛是故意把風衣落在醫生辦公室的?目的,就是為了回去拿真正的病歷?」蕭千韻急切的問道。
宿夢起沉重的點了點頭。凝聲說道︰「千韻,我們如果就這樣瞞著靈犀,是不是反而是對他的殘忍呢?剛才,張醫生在辦公室里對我了一席話,讓我想了很多。他說,與其瞞著患者,還不如把真實的情況全盤托出,讓患者對自己的病情做到真正的心中有數,這樣在以後有限的日子中,他還可以做到從容不迫的安排自己的生活,這對他是非常重要的。我們如實相告,其實是一種尊重,對靈犀的尊重!因為靈犀不是懦夫,他會很勇敢的面對!」
說到這里,靈犀和蕭千韻都已經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
整個世界都沉寂下來,只剩下雨點抽打落葉的聲音。
三個人的心情,都如這濃重的烏雲般,壓抑著。
許久,靈犀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伸手向宿夢起說道︰「既然選擇把真相告訴我,那就把真的病歷還給我吧。我……到底還有多少時間?」
「你確定要看嗎?」宿夢起艱難的從口袋里掏出病歷,舉棋不定的問道。
「當然。我不是懦夫,我會勇敢的面對。」靈犀故意學著宿夢起的語氣笑道。
蕭千韻二話沒說,搶前一步,就要去奪宿夢起手里的病歷。
「千韻!」靈犀正色說道。「你難道認為我是懦夫嗎?」
蕭千韻愣愣的,只能停止了搶奪的動作。
靈犀緩緩從宿夢起手里的接過了折疊的很工整的病歷。
他並沒有立即拆開,而是將病歷放在胸前,閉上了眼楮,似乎在虔誠的醞釀著什麼。
人,都可以說自己不怕死。
這恐怕是這個世界上使用頻率最高的一個謊言。
但不到真正近距離的面對死神時,是絕對體會不到對死亡的那種恐懼的。
當你手里拿著一張病危通知書,明知道上面會寫著一個上限時間,而你,會在這個上限時間內死去,你的心髒將停止跳動,你的眼楮將再也無法睜開,你的意識將永遠不復存在,你將徹底的和這個熱鬧喧嘩的世界告別,只會留下一座冷冰冰的墓碑……相信當你真的面臨這個時刻的時候,無論你之前對這個世界多麼悲觀,不管你對自己的人生是多麼的絕望,但你,絕對會感受到那種恐懼,真正發自靈魂深處的,人類本能的,恐懼!!!
一般喜歡舞文弄墨,藝術細胞過多的人,都很感性,思想的觸角會更敏銳。靈犀之前寫過大約一千多萬字的網絡小說,在他的文字中,在他構建的每個世界中,有太多太多的人死去。他完全掌控他們的命運,筆鋒一轉,十指一動,角色的生或者死便已注定。所以靈犀曾非常熱衷于作家這個職業,因為這讓他有做為主宰者的愉悅感和自豪感……
而現在,他終于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和無力。
也許,自己生存的這個現實世界,也只是一本書,一本某些神秘力量即興創作出來的小說,每個人的生老病死,喜怒哀樂,都是被設定好了安排好了的,作為書里小小的一個角色,生死命運全然掌控在作者的一念之間……
所以,自己注定只能像自己在小說里創造過的那些千姿百態的人物一樣,坦然接受命運的安排。
終于,靈犀平靜了一下呼吸,睜開了眼楮。
他顫抖著雙手,展開了那張病歷。
他看的是那麼的專心致志,以至于全然沒有發現,自己身邊已經空空如也。
宿蕭二人早已不見了。
然後,就在靈犀終于看完了整張病歷,咬牙切齒滿臉悲憤,仰天怒吼命運的捉弄時,宿夢起已經拉著蕭千韻快步跑進一家火鍋店了。
「奇怪,你到底拉著我跑什麼?為什麼要把靈犀一個人留在哪里?」蕭千韻一路被宿夢起拉著快跑,直到此刻才得以問道。
「因為這種情況下,靈犀需要一個人冷靜一下。」宿夢起認真的說道。
「他……到底還能活多久?」蕭千韻小心翼翼的問道。
「大約……一百年吧。」宿夢起一邊翻閱著菜譜,一邊雲淡風輕的說道。
什麼?
就在蕭千韻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現了幻听時,接下來看到的一幕,很恰到好處的解除了她的疑惑。
「宿夢起,你丫的竟敢耍我?!我要和你單挑!!!」
隨著一聲暴喝,靈犀張牙舞爪滿臉殺氣的闖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