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豫書？！」季青雪有些詫異地看向季嫣然，「他不是在南地軍營中麼，你怎麼見到他的？」
「今日乃是除夕夜，是團聚的日子。豫書出征在外，心中掛念我，便私下里趕回來了。」說到這里時，季嫣然的臉色微微地紅了些，「他一身的風塵僕僕，甚至是面露疲態，想必是日夜兼程、快馬加鞭回來的，就為了在除夕夜與我相見……」季嫣然的聲音越來越小。即便面對著大小疼愛自己的父親，且季嫣然的性子一貫不拘小節，可對父親講這些兒女之情，還是有些羞澀的。
「罷了，今日的事就算了。今後你自己多加努力便是了。」季青雪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微微顯露出一絲疲態。
「爹爹……」季嫣然欲言又止地看著季青雪半晌，還是下定決心般地開了口，「嫣然，嫣然不想入宮了。」
季青雪揉弄太陽穴的動作因為季嫣然的言語而停頓下來，他抬眸看向季嫣然，微微眯起了雙眼，「你說什麼？」
「爹爹，常言道，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豫書對嫣然情深意重，嫣然不忍辜負。」季嫣然的眼眸中甚至帶了些許企求，還有毫無掩飾的堅定，「爹爹，豫書如今也是振國將軍，且甄家三代封侯，都是軍中戰神。嫣然就算是嫁與了豫書，也沒有辱沒我們丞相府啊。」
「你懂什麼！」第一次，季青雪一貫平靜的眼眸中掀起了一絲惱怒。
季嫣然驚詫地看著季青雪。這是她第一次看見季青雪有氣惱的情緒。一貫以來季青雪都是極為平和的，哪里有這樣控制不住自己情緒的時候？
可即便如此，季嫣然卻沒有了退後的心思了。
「爹爹，嫣然知道，如若嫣然能入宮當貴人娘娘，必然是極為榮耀之事，更能光宗耀祖。可那宮中的女子那樣多，卻要分享同一個丈夫，為了爭寵，為了自身和家族的榮耀，她們更是無所不用其極，手段更是層出不窮。」季嫣然再一次低垂下眼瞼，面露委屈之色，「像幽寧公主那樣從小在宮中長大、心機深沉的女子，她不過是個公主而已，也不需要去同那些妃嬪爭搶什麼，尚且如此舉步維艱，更何況是常年跟隨師父學藝、不受拘束的我？」
「……」
「嫣然無能，一心只想著兒女情長。」季嫣然抬眸，眼神堅如磐石，「嫣然不求功名利祿，只願能得一心人，平淡一生。」
凝視著季嫣然的臉許久，季青雪終究是揮了揮手，「好了，你出去吧。」他皺起了眉頭，然後又恢復了平日里儒雅超然的樣子，「讓爹一個人靜一靜。」
季嫣然神色不定地看了季青雪一眼，眼見他的臉上再無一絲可探查的蛛絲馬跡，只能行禮退下了。
一直隨侍在外的高成走了進來，隨即便跪在地上，「屬下無能，壞了老爺大計。」
季青雪揮揮手，「不怪你，起來吧。」
「謝老爺。」高成站了起來，卻依然恭敬地弓著身子，保持著謙卑的姿態。
「幽寧公主年紀雖幼，卻一樣的老謀深算呢。」季青雪將身子靠在椅背上，微微眯起雙眼，眸中迸射出危險的寒光，「今日本以為可以得計，竟還是讓她給攪了局。」
而且，夜幽寧還有能力讓季嫣然跑來對他說，她不願意入宮了。那甄豫書必然是夜幽寧請回來的，就為了讓季嫣然自己產生退卻之意，再不為入宮之事奔走。
同是女人，夜幽寧更能了解季嫣然所想要的。
不過，如若她以為，他季青雪是這麼容易便退縮的人，那便是大錯特錯了。
「老爺，那下一步該怎麼辦？」高成低聲問。
「幽寧公主在宮中的勢力必然是盤根錯節根深蒂固的，既如此，我們又何必與她在宮中硬踫硬？」唇角微微扯起，季青雪臉上的笑意顯得意味深長……
季嫣然站在自己的庭院中，回憶起剛才宮中所發生的一切。
在高成離開後不久，一個穿著一身紅衣的小宮女走了進來，「請問您是季小姐麼？」
季嫣然淡淡地看了那個小宮女一眼，語氣平淡地應道︰「我是，有什麼事？」
小宮女從寬袖中掏出一個做工精致的蘭花紋香囊，「季小姐，這是公主讓奴婢帶著來找您的。」
「公主？」季嫣然認得那個香囊，是夜幽寧常戴在身上的。只是，夜幽寧此刻不是在正殿中麼，怎麼又會遣了這樣一個陌生的小宮女來找她呢，「公主讓你來找我做什麼？」
「公主請您隨奴婢走一趟，說是有要緊的事相告。」那小宮女恭敬地回話。
「有什麼要緊的事非要現在說麼？」季嫣然冷冷地看著那小宮女。等會兒她便要到正殿去給夜旭陽獻藝了。季青雪說過，如果這一次她能成功，或許就能成為宮中擁有無上尊貴的人。
回想起那日在御花園中所看到的，那華光萬丈的皇後，一大群的宮人們小心翼翼、恭敬地伺候著，她的心中也不免有些羨慕和不甘。與皇後相比，她不差什麼，憑什麼她就不能做那樣的人上人呢？
那小宮女低下了頭，「公主說不會叨擾小姐太長時間，不會誤了小姐大事的。還煩請小姐隨奴婢走一趟。」
雖是心中仍有困惑，季嫣然還是選擇跟著這個小宮女走一趟。那小宮女一言不發地走在前頭，領著季嫣然往御花園的方向走去。可季嫣然跟著她走了不近的路程，仍然不見那小宮女有停下的跡象。季嫣然停下了自己的腳步，冷冷地說道︰「你到底要帶我去哪里？不是說要讓我見公主麼？」
「我在這里。」一個季嫣然非常熟悉，卻絕非夜幽寧的聲音在她的身後響起。她回轉身，便看見甄豫書穿著一身戎裝，筆挺地站在她面前。月光照在他身上的銀甲上，反射出點點星光。
「豫書？！」季嫣然驚詫地看著站在她面前的甄豫書。他不是在南地軍營之中麼，此刻怎會在這里？這段時日她所做的一切，他是否都已經知道了？
有那麼一瞬間，季嫣然有著深濃的驚慌失措。她矛盾著，既有索性讓甄豫書知曉她這些時日的作為，她也能理所當然地入宮享受她的榮華富貴，卻也同時害怕著甄豫書因為知曉了她的事情而對她失望，從此與她不相往來。
那個帶著季嫣然來此的小宮女已經知趣地悄悄消失了。甄豫書一貫冷硬的臉上終于浮現一絲笑容，讓他臉上的線條都顯得柔和起來。他走上前來，淺笑著說道︰「南地戰事略松，我心中惦念，便私下回京了。」
季嫣然一驚。武將未經允準私自回京那是擅離職守的大罪，甄豫書為了她，竟然千里迢迢趕回來。此時她也發現，甄豫書的下巴上有著細碎的胡渣，眼底也有掩不住的疲累，竟是一副風塵僕僕的樣子。
想必，甄豫書也是日夜兼程回來的……
心中愧疚酸澀更甚，季嫣然低下頭，有些不知該如何面對這樣對她情深意重的甄豫書，「豫書，我……」
甄豫書拉起季嫣然的手，讓她看著自己，神色堅定地問道︰「我擇日上門向丞相大人提親，讓你成為我唯一的妻，可好？」
眼淚漫上季嫣然的眼眶，她的心中升起了退縮之意。雖說她羨慕宮中那樣的富貴榮華，卻終是沒有夫君的真情。
她雖未入宮，卻也知曉帝王之愛的涼薄，知曉帝王需要雨露均沾，知曉帝王的專寵是
妃嬪的墓冢。
甄豫書待她情深，她如何能放得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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