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民街老巷,李辰將喘息甫定的金馨送到一間破舊的小院門口,看著她情緒復雜、還有些依依不舍地走進去,才轉身離開。
金馨這個小姑娘,有點任性,也很倔強,但是在李辰的「婬威」下,最後還是服軟了。
只是她那個時候的狀態,有點不大對勁,滿臉嫣紅、嬌喘吁吁,身子軟趴趴的,好像剛剛做過某種劇烈運動,讓過足手癮的李辰嚇了一跳。
好在,小姑娘再不敢任性了,委委屈屈站在一旁,不時拿眼角瞄瞄李辰。
李辰擔心她的狀態不對,好心送她回來,一路上,也沒給她什麼好臉色,等她進屋以後,才算松口氣。
旋即,他的臉色又沉了下來。
他總覺得有個非常重要的事,似乎就在眼前,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到底是什麼事情。
隱隱約約的,感覺這件事好像與金馨,還有農民街、甚至眼前這條巷子有關。
只是有些奇怪,以前他並不認識金馨,也幾乎沒來過這條巷子,農民街與他的關系也不大,到底是什麼事情,總讓他有如鯁在喉、甚至心驚膽顫的感覺?
如果是以前,他不會在意,但是在重生以後,他總覺得冥冥之中,將要發生某些事情。
李辰站在巷口,回頭仔細看了看這條狹窄逼仄的巷子,只見巷子兩側是緊緊挨在一起的平房或者兩三層的小樓,都非常破舊。門外堆放著大量的雜物,侵佔了大半個巷道,走路時常常要側過身子才能通過。
他將這些都牢牢記在心里,一路琢磨,回到家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多,母親唐蘭芝打開門,像往常一樣,有些嗦地笑著抱怨︰「辰辰,回來啦,今天去哪里玩了,也不知道給家里打個電話。吃了沒有啊,我給你熱飯去。」
「媽!」李辰猛地上前一步,抱住就要轉身的唐蘭芝,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
前一世,母親剛剛五十出頭,就因為操勞過度,罹患癌癥,還沒享到半點福,就闔然長逝,讓未能盡到孝心的李辰每每想起,都有一種撕心裂肺的疼痛。
子欲養而親不在,這是人生最大的痛,無法彌補的遺憾。
上天給了他又一次機會,他一定不會讓這些再度發生,他要讓母親健健康康、開開心心地過上每一天,過到一百歲。
我一定要做到!李辰在心里大聲吶喊。
「辰辰,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快告訴媽媽!」看到李辰反常的舉動,唐蘭芝一下就慌了手腳。
「媽,沒事的,我就是激動,等到年後,我就畢業了,我要好好孝敬你們,你們就不要再操勞了,」李辰拍了拍唐蘭芝的後背,大聲說道。
他的臉上帶著眼淚,笑得很開心。
「嗨,這孩子說什麼呢,你要孝敬我啊,就快點給媽找個媳婦,讓媽抱孫子,」唐蘭芝還不習慣這麼直白的表達,可心里著實高興,親昵的模了模李辰的腦殼。
中國人比較含蓄,哪怕面對親人,也很少會直白的表達心思。有些話,其實說出來,暫時做不到,也能讓親人心里感動,增益相互間的感情。
若是以前,李辰最討厭老媽催他早點結婚,經常頂撞,說她不知道現在年輕人的想法,有代溝。
不過現在,李辰舍不得讓老媽有半點失望,微笑著、用力點了點頭,大聲說道︰「媽,您放心,兒子一定找個最漂亮、最孝順的老婆,讓她給您生個胖孫子。」
「哎,好,真好!」唐蘭芝臉上笑成了一朵花。
李宏基坐椅子上,看著電視機,手上拿著一根煙,廳里煙霧繚繞,充斥著一股刺鼻的煙味,桌上的煙灰缸里,堆滿了煙頭。
也不知道這個晚上,李宏基抽了多少根煙。
「到哪里去了,這麼晚才回來?」李宏基的臉色非常難看,白天去建委、晚上去領導住的小區,結果人影都沒有等到。
眼看年關越來越近,工人的情緒越來越難以安撫,他的心里也越來越急,剛剛回家後,跟妻子因為一點小事,吵了幾句,看到兒子李辰這麼晚才回來,招呼也不打,不由更加惱火。
至于李辰剛剛的表現,讓他感到有些意外,卻也沒心思多想。
李辰拖了把椅子,坐到李宏基身旁,抬頭看了看電視,電視里播放的,是榆州電視台的榆州新聞,李宏基每天晚上都要看。
「爸,少抽點煙,對身體不好,」李辰勸道。
李宏基抽了口煙,沒有理會。
「你這些天不要亂跑,好好想想以後要做什麼,過兩天大伯來家里,請他在市里跑一跑,先找一個合適的單位實習。」
這是李辰在大學里的最後一個寒假,年後他就要進單位實習,七月份正式畢業,參加工作。
李辰提起熱水瓶,倒了杯水,推到李宏基面前,輕輕的道︰「爸,工作的事情,我會想辦法,你不要找大伯。」
李辰很不喜歡大伯李有財,不希望父親為了自己的事情,去找李有財。
李有財在市里做工程,也就是所謂的包工頭。在市里一些單位、行局都有熟人,他的大兒子李城就走關系在市郵政局上班,是個鐵飯碗。
李宏基想通過李有財在市里的關系,給李辰找一個好工作,這在李辰看來,根本就是緣木求魚。
李有財這個人,非常勢利。
小學畢業的他,當年是李宏基從鄉下帶出來,一路扶持,才從小工做起,逐步開始承包工程,最終成為一個富得流油的包工頭。
然而,他在發家以後,卻處處要在李宏基、李辰一家的面前,顯示他的高人一等,說話也陰陽怪氣的。似乎不貶低李宏基,就無法找到自信。
這些年,除了要接二建的工程,兩家已經很少來往。
李辰記得,前世父親也曾找李有財幫忙找門路,給李辰安排工作,李有財說得最多的,就是「你這個大學生,還不如我家李城」。
至于找工作的事情,卻從未有確切說法。
後來李宏基出事,家里比較困難,李有財也從未幫襯過一點點,反而是每次見面,都要冷嘲熱諷,極盡挖苦之能事。
背地里,不知道說過多少風涼話。落井下石的事情,也做過不少。
這樣的人,怎麼能夠指望?找了也是白找。
「哼,你能有什麼辦法?」
李宏基不悅地說道。
「是啊,辰辰听你爸的,你在申城,學校不分配,你又人生地不熟的,到哪里找工作?」
唐蘭芝也走過來說道。
九四年,也就是李辰上大學的那一年,教育部開始在部分大學實行招生並軌,所有大學生都必須自己繳納學費。
到九八年,也就是李辰畢業的這一年,第一屆並軌生將要畢業,與之相對應,國家對大學畢業生的安排,也由定向分配改為自主擇業,雙向選擇。
簡單來說,就是國家不再為大學生安排工作,大學畢業生需要自己去找工作。這對後來的大學生來說,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但在當時,卻意味著巨大的變化。
之前,李辰流露出要靠自己的能力,在申城找工作的意思。李宏基與唐蘭芝都不贊同。
這不是後來勞動力市場放開的時代,大學畢業生都要通過雙向選擇才能就業,都想留在申城等一線大城市。
這時候大家還習慣分配安排,哪怕不能分配了,也想找關系,安排一個穩定長久的工作。
為了李辰的工作,李宏基一直在找關系,希望能讓他到市里的某個行局,或者市屬企業工作。
「你不要固執,工作是一輩子的事情,等以後踫壁了,沒有後悔藥吃!」李宏基道
「爸、媽,你們放心,我已經想好了,畢業後就回來,在榆州找份工作,跟你們住在一起,好好孝敬你們。」
李辰說著,也有些動容。
前一世,他在申城打拼了十年,卻沒能好好孝敬父母,這一次,他不會重蹈覆轍。
相比榆州,他更喜歡開放、新潮的大都市申城,但為了父母,這樣的放棄很值得。
何況,正如父親所說的那樣,在申城,他沒有關系,只能在人才市場上,靠自己的能力,找一份未必很合適的工作。
而留在榆州,通過李宏基的關系,或許就能找一份不錯的工作。
作為重生者,他有信心在任何地方都能干出一份事業,但是起點不同,他能做的事情也不同。
「好好好,辰辰你能這麼想就最好了。」
听到兒子改變了想法,又說出要孝敬他們的話,唐蘭芝激動得不停抹眼楮。
李宏基也點了點頭︰「既然你決定留下,有沒有想好要做什麼?」
以李宏基的能力,自然無法保證李辰想做什麼工作,就能得到什麼工作,但他會為了兒子盡量爭取。
「你要是想進建工系統,我這張老臉還有些作用,一建二建雖然不行,路橋公司、市政公司還說得過去。」
「市里的單位,紡織系統你不要去,郵政、銀行、電力這些單位,你想去的話,就讓大伯找找關系。」
榆州並不大,不管是哪個系統,只要想找人,拐彎抹角總能找到些關系。
那時候國企的效益普遍不好,但受傳統觀念的影響,大家還是想去公家的單位,待遇不高,卻很穩定,福利好。
李宏基是搞技術的,身為二建的副總,關系網絡卻並不寬廣,二建的經營效益也不好,已經難以為繼,否則倒是能想想辦法,將李辰弄進去。
李宏基絕少托關系、走後門,但為了兒子的工作,他也準備豁出這張老臉。
「爸,你說的這些單位,都很不錯,不過,我想進政府機關,听說你有個同學,在市輕紡局做局長?」
李辰笑著說道。
九八年開始的國企改革,國有資本逐漸從競爭性行業退出,而在郵政、銀行、電力等壟斷行業的地位進一步加強,這些企業,只會過得越來越滋潤。
建工企業也會隨著基礎建設投資的不斷加大、房地產業的興起,迎來蓬勃發展的春天。
不過,這些都不是李辰想要的。
如果只是一般的單位,他還不如自己創業,依靠過來人的眼光和預見性,定然可以獲得別人難以企及的成就。
李辰想做的是公務員,而且不是一般的公務員,他想當官。
于公,自然是做一個清廉如水,並且能夠造福老百姓,為建設小康社會出力的好官。
于私,公務員在未來絕對是人人羨慕的黃金職業,從今年開始,中央就將啟動以高薪養廉為主旨的公務員薪酬改革,公務員的薪酬待遇連年得到提升。
如果能當官,有一定級別,手中有權,更加可以呼風喚雨,獲得再多錢都買不到的權力、社會地位,以及種種便利。
起碼,不用擔心被小吏刁難,也不用擔心自己住的房子被人強拆,去醫院的時候要給醫生陪笑臉、遞紅包;送孩子上學,也要人到禮到,年年給老師過生日。
只要手上有權,就只有自己刁難別人,別人給自己陪笑臉,甚至遞紅包。
李辰的理想並不高大,他的想法也不齷齪,實在是前世受到過這方面的憋屈太多了。
他不想給人陪笑臉,不想給人遞紅包,想保護身邊的人,讓他們過上好日子。
所以,他要當官,為了自己不再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