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官 第18章 第十八章 太華風起

作者 ︰ 守山大熊

張文亮坐在椅子里默默的出著神,他手里的煙已經燒掉了很長一段,可他始終動都沒動。看到他這個樣子,剛剛走進來的秘書就顯得更加謹慎,他手腳麻利的走到桌前低聲對張文亮說︰「張書記,崔書記那邊剛剛打電話過來,說請您過去一下。」

張文亮的手微微一動,已經很長的煙灰就落在了地上。

崔建斌有個習慣,那就是從來不主動給別人打電話,每當他有事要找誰的時候,總是讓秘書通知對方或者對方身邊的人,這個習慣即便是對做為市長的任樹強也不例外。

不過也不能不承認這是崔建斌的一種駕馭整個太華局面的手腕,只是這小小的一個小手腕,就讓他的地位顯得超然,讓即便是身為市長,又一向強勢的任樹強也不能不在無形中矮了他一頭。

張文亮其實對崔建斌這種小花活並不待見,在他看來崔建斌現在不過是佔著市委書記位子的一個符號,也許不到明年他就得給別人讓出那把已經坐了六年的椅子,只是究竟是誰會坐上去,現在看來就稍微有些不太確定了。

張文亮心里想著,可卻也不敢怠慢,他知道別看崔建斌這個人一直以來總是顯得那麼沉默寡言,特別是去年動了一次手術之後,就更是不那麼管事了,可畢竟他身為市委書記,而且在太華經營六年,也是親信故吏一大堆,自己還是不要輕易去捋崔建斌的虎須。

特別是這個時候。

張文亮是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平陵之行,會是以一種讓很多人議論紛紛的虎頭蛇尾的方式結束的。

張文亮是在接到市委突然打來的電話之後急匆匆的趕回太華的,一路上他甚至沒有心情去看坐在旁邊的楚亦蘭,要知道來的時候他可是好好飽了一路的眼福,如果不是因為顧忌楚亦蘭那有些異乎尋常的背景家世,說不定這次平陵之行就讓他得嘗早想一親芳容的夙願了。

電話是崔建斌的秘書打來的,雖然說的不多,可是卻以崔建斌的名義很明確的告訴了張文亮,讓他放放重機廠的事,先回市里再說。

這話讓張文亮一路上始終不斷的在琢磨,而在回到太華之後,他卻被通知崔建斌正在會見一個來自歐洲的參觀團。

這讓張文亮又是一陣揣摩,他知道崔建斌因為身體問題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參與這種活動了,而且這樣的參觀團更多的也應該是政府那邊的事情,所以在張文亮看來崔建斌與其說是以為工作無法抽身,不如說是狠狠涼了他一把。

這讓張文亮在詫異之余,更是疑惑不已。

他不知道一向沉默低調的崔建斌為什麼會忽然顯現出這麼強勢的一面,在琢磨了一陣不得其意之後,他回到自己辦公室打了幾個電話,漸漸的他知道發生了什麼。

就在他下平陵的上午,河西省委辦公廳忽然給崔建斌來了一個電話,打電話的是河西省委辦公廳主任江為柱,雖然沒有人知道江為柱究竟和崔建斌說了些什麼,可崔建斌隨後就讓人給張文亮去了電話,讓他結束在平陵的視察回到市里來。

只是雖然有了答案,可張文亮卻又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些什麼,現在听說崔建斌終于「有了時間」,他自然要打起精神去面對這位看似已經無足輕重,可只要稍一動作,就能讓人感到壓力的太華一把。

從辦公室里出來,張文亮在走廊上遠遠的看到了剛從市委秘書長劉志辦公室里出來的楚亦蘭,他就有些貪婪的多看了兩眼。

對楚亦蘭,張文亮是有些野心的,和他現在暗地里養著的一個女人比,楚亦蘭有著完全不同的另外的氣質,那不但是典型的事業型女人特有的成熟,還有著某種大家閨秀的恬靜,如果不是對楚亦蘭的背景知道些底細,張文亮早就想辦法下手了。

不過雖然這樣,每當有機會的時候他都會想辦法接近這個年輕漂亮的副秘書長,一來是的確被她的美貌吸引,二來也是希望有機會拉攏拉攏她,如果能在市委大院里有一位副秘書長是自己的人,總是一件好事。

楚亦蘭走過來時低聲打了個招呼,對張文亮她不是很了解,做為市委副秘書長她的工作主要是負責對外聯系和接待,這也是官場慣例,似乎當花瓶就是年輕漂亮的女人最適合的工作,所以她還兼著市委接待辦的主任,只是平時的工作都是由副主任去做而已。

不過最近一段時間楚亦蘭稍微有些忙,省長郜克即將到太華視察消息,讓很多人都感到壓力重重,雖然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可市委秘書長劉志已經不止一次的親自過問有關的接待工作的細節問題,這讓楚亦蘭也是感到壓力倍增,負擔不小。

其實不只是劉志還有楚亦蘭,整個太華都對郜克的即將到來感到壓力重重,也正是因為這個,所以才在听說平陵重機廠出現了工人抵制工廠資改,甚至有人喊著要告到市里甚至省里之後,張文亮得以借機發揮。準備以市委的名義強制命令平陵方面對這次事件予以處理。

只是崔建斌的一個電話,讓原本默許張文亮的這次以市委名義決定的處理變得虎頭蛇尾,這讓張文亮就不能不擔心是不是其中出了什麼問題。

崔建斌的辦公室在市委大樓的一側,這里比較安靜,而且陽光充足,很適合做過手術不久的崔建斌在辦公之余休養身體。

自從一年多前一場大病做了手術之後,崔建斌已經有些時候沒有管市里的事情了,對這個人口不到一百三十玩的城市來說,崔建斌這個市委書記甚至已經被很多人遺忘,即便是市委大院里,人們也很少見到崔建斌的身影。甚至在有些人的心目中,崔建斌已經淡出了太華的政治中心。

只有當走進他的辦公室時,看著那個背對著自己慢悠悠的擺弄著窗前花草的背影,張文亮才忽然想到,也許崔建斌從來就沒真正離開過太華的權力核心,只不過因為身體的原因,或者是老謀深算才一直蟄伏,但是一旦他有所舉動,那就可能不會是動一動那麼簡單了。

崔建斌的秘書小鄧為張文亮沏上茶之後就悄悄退了出去,說起來小鄧也是崔建斌才從市委辦那邊找來的,他之前的秘書已經被安排到下面一個縣去當了副縣長,這也是人們認為崔建斌自認在太華已經是時日無多,要為身邊人找出路的一個信號。

「崔書記您找我有事啊?」張文亮笑著坐在沙發上問著,在對待崔建斌的態度上,張文亮一向是既保持距離又不會怠慢,畢竟在他看來崔建斌在太華的時間已經不會很長,只要熬走了這個藥罐子,隨著任樹強接任市委書記,自己當然是水漲船高的也就接了任樹強市長的寶座,只是現在看來崔建斌似乎在臨走之前還要有點活動。

「張書記,這次下去感覺怎麼樣啊?」崔建斌坐到椅子里看著坐在沙發上的張文亮,這也是他馭下的一種手段,除了任樹強,他很少讓人坐自己辦公桌對面那把椅子,而且對別人總是稱呼職務,而不是叫名字。

「崔書記,問題很多,問題很大啊。」

張文亮故意加重語氣,同時他觀察著崔建斌的神態,只是讓他失望的是,崔建斌似乎不為所動,只是拿起桌子上的眼鏡布很仔細的擦著手里的眼鏡。

「崔書記現在看來,這是有一部分人在故意煽動工人抵制市委市政府的決議,我覺得這次事件的性質是很嚴重的,特別是平陵縣委當中一些人的思想問題,是這次事件的關鍵,」張文亮字斟句酌的說著,他感覺不到崔建斌在這件事上究竟是抱著什麼樣的立場,仔細想想他甚至發現,似乎在這件事上自始至終崔建斌都沒有過一次真正的表態「崔書記,現在太華經濟形勢是嚴峻的,老舊重破是整個太華老企業的典型現狀,如果不能在這種局面下殺出一條血路來,根本就沒有繼續發展的可能,所以我認為對那些阻撓改革的人,應該敲打一下。」

「是呀,老舊重破舉步維艱啊。」崔建斌說了一句,他把手里的眼鏡放下,抬頭看著張文亮「張書記,太華那邊的事情先放放,關于平陵重機廠的改制需要有個新的方式方法,工人們不理解那就要讓他們理解,不能采取太過激烈的手段,至于平嶺縣委在這件事上的態度,我認為是有責任的,畢竟市委的決議是要執行的麼。這樣吧,這個問題在常委擴大會上討論討論,讓市工業局的人也參加一下,看看這個問題該怎麼處理。」

「那重機廠的改制?」張文亮有些著急了,他沒想到崔建斌會是這麼一種和稀泥似的解決方法,對平陵縣委在這件事上的態度予以討論?這可不是他真正希望看到的,對杜言雖然他恨之入骨,可除了因為他兒子那點小事之外,如果杜言不去妨礙重機廠改制,他是懶得去搭理那個毛頭小子的。

可現在看來,即便是為了維護市委決議的權威性對平陵縣委,或者說是對杜言本人予以一定的處理,可最重要的改制卻無形中要停頓下來了。

這是張文亮絕對不希望看到的!

「張書記,郜克省長下個月就要下太華來視察了,」崔建斌又拿起了眼鏡,開始輕輕擦拭起來,只是他那雙略顯渾濁的眼楮卻落在張文亮的臉上「在這件事上我們力求的是一個穩字,不能因為平陵的問題造成不好的結果,更不能在郜克省長即將到來的時候出現問題,這需要提升到一個高度上看,不只是太華在領導心目中的形象問題,更是一個是否能讓領導認為我們太華市委在改革當中是有戰斗力的問題。」

張文亮沉默了下來,他知道崔建斌顯然是在力求平穩,對崔建斌來說,時候能在接下來的一年多的時間里讓太華平穩過渡是個很關鍵的事情,畢竟如果順利,也許他就能在完全退下去之前到省里去短暫的過渡一下,最後撈個副部級待遇退下去,一來看著好看,二來也算是為自己以後的日子爭取了個好待遇。

可是這樣一來,崔建斌顯然就是最不願意看到太華局面出現動蕩的人,而平陵重機廠這種事更是他最為忌諱的。

張文亮嘴巴有些發干,他就端起面前桌上的杯子喝了一茶,就在他要放下杯子時,坐在辦公桌後的崔建斌忽然用漫不經心的口氣說道︰「另外,省委辦公廳的江主任給我打了個電話,省里可能在最近這幾天就派人下來,調查關于平陵重機廠的改制問題。」

張文亮拿著杯子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他抬頭向崔建斌望去,看到的卻是崔建斌一直在擦著他手里實際上已經很干淨的眼鏡。

只是當崔建斌終于停下來戴上眼鏡之後,他那雙略顯渾濁的眼楮卻又被眼鏡片微微的反光遮掩住了。

到了這時,張文亮才算漸漸明白過來,崔建斌讓自己過來的真正目的只是為了告訴自己這個事情,這讓張文亮在詫異之余又不禁心頭頓起疑雲,他想起之前雖然打電話探听消息時雖然听說了省里似乎有人對太華方面的改制的問題提出了一些疑問,可是他卻怎麼也沒想到省委辦公廳主任江為柱給崔建斌的電話里會直接提到平陵重機廠。

雖然平陵重機廠的規模不小,可在省里的眼光看來就應該不算什麼了,但是正因為這不算什麼卻還特意提到,張文亮才感到事情的嚴重性。

看著崔建斌那始終不露絲毫情緒的臉,張文亮忽然覺得眼前這個大病初愈,似乎整天無所事事的市委書記,其實深沉的可怕,再聯想到之前在他提出處理平陵這件事上雖然表示默認,卻又好像並不很積極的任樹強,張文亮忽然覺得自己似乎被人耍了一把。

什麼時候崔建斌和任樹強兩個人合穿一條褲子了?

從崔建斌那里出來之後,張文亮一直在琢磨這個問題,對任樹強一向表現出的強勢,張文亮是早有領教的,如果不是因為知道自己將來是要接任樹強市長位置的,他有時候真想和任樹強直接抗抗,畢竟做為市委副書記第三把手,他不但必須發出自己的聲音,更要讓太華的人意識到自己的存在。

只是任樹強在太華幾年來也是樹大根深,再加上因為崔建斌的身體狀況問題,也給了任樹強培養親信的機會,而張文亮畢竟根基尚淺,而且更重要的是,張文亮知道自己老丈人把他安置到太華這個重工業基地城市來,志不在一市一地的得失,所以如果任樹強做的不太過分,他也不會和任樹強陷入一場消耗戰里去。

只是現在這個局面太過怪異了,崔建斌和任樹強這兩個平時勢如水火的人,居然在平陵重機廠改制這件事上表現出了讓人意外的一致,而自己這個原本和這件事有著巨大利益關系的人,卻好像一下被蒙在鼓里,任由他們兩個在背後搞起了小動作。

張文亮心里琢磨著就覺得不舒服,就在他想著給遠在首都的隋家人打電話打听一下消息時,剛回到辦公室,他的秘書就急匆匆的迎了上來。

「張書記您的電話,首都來的已經打了兩次了。」

「那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張文亮一時氣得想也沒想就呵斥了一句,可隨後他才想到自己一直在崔建斌的辦公室,秘書就是想通知他也不可能。

張文亮不耐的揮了揮手走進里間辦公室,剛剛拿起電話撥好號碼,那邊就已經有人接通。

「文亮麼,我是隋光遠。」電話那邊的人開口說,听到自己小舅子的聲音,張文亮卻不由微微坐直身子,隋光遠是機械部長隋建超的獨子,雖然年齡要比張文亮小幾歲,卻深得隋建超的新任,這不只是因為隋光遠是他的兒子,更因為隋光遠的確堪稱是可造之材,畢竟能在剛剛四十出頭的時候就已經是一家部級大型國企里擔任副總的人,即便是再有背景,如果本身能力不強也是不行的。

而張文亮對自己這個小舅子也是暗暗害怕,甚至有時候比對自己的老丈人還害怕,因為他知道如果自己出了問題,也許老丈人還會看在女兒面上對他網開一面,而這個做事狠辣的小舅子卻是絕不會輕易饒了自己的。

「光遠,你打電話來有什麼事麼?」張文亮小心的問。

「文亮,你們那邊的一個重機廠改制是不是出了岔子?」隋光遠開門見山的問,听到電話里張文亮似是一滯的呼吸,他也不管只是繼續說下去「首都這邊有人把這事給捅上來了,可能你們那邊很快就有人下去做調查,雖然這件事並不大,而且也只是你們河西自己內查,可這里面牽扯到了某些人。據我所知這次可能會有人借著這件事搞動作,文亮你那邊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不會,我這邊一切都是按照組織程序和市委市政府的決議辦事,」張文亮肯定的說,這一點他還是有把握的「只是我不明白,這純粹就是件小事,怎麼就有人想要搞風搞雨的麼?這麼點小事就算翻了天能得到什麼好處?」

「文亮不要小看這件事,」電話那邊的隋光遠對張文亮這種不以為然顯露出了一絲不滿「也許你認為是小事,可就是這種小事往往能出大差錯,據我所知這件事是宋家的人給捅出來的,原本一件小事可奇怪的是立刻就有些老家伙們跟著鬧,說的有鼻子有眼的,你應該知道那些人的能量,不要掉以輕心。」

听到說是宋家的人挑起的事情,張文亮不禁發出意外「咦」的一聲,這引起了隋光遠的注意,在追問之下當他听說了宋佳雯出現在平陵時,隋光遠不禁略微沉默。

「光遠,怎麼有問題麼?」張文亮追問著,他必須要知道一些事情之後會怎麼發展,讓他想不到的是一個做為探試水深水淺的小小重機廠,卻莫名其妙的引出來一大堆從沒想到的人物的關注。

隋光遠提到那些老家伙的時候張文亮的額頭已經開始冒汗,他當然知道所謂的老家伙們都是些什麼人,而且這些人在國內政治版圖上又具有著什麼樣的巨大影響力。

現在重機廠改制的事情居然引起了這些人的關注,而再有個讓人無法探究深淺的宋家在其中攪局,張文亮就覺得事情可能要糟糕。

「宋家的大兒媳婦喬洛蔚听說就在河西,」隋光遠終于開口說「我听小波說過,他和張濤年前在彤陽遇到過喬洛蔚,只是那時候我沒怎麼太注意,而且小波當時因為張濤的事和喬洛蔚因為起了點沖突,所以我也就只當是他們無意中起了些糾紛,現在看來事情不簡單,宋家可能心思不小也盯上內地了,否則他們不會把喬洛蔚放到河西去,要知道喬洛蔚可是……」

說到這隋光遠停了下來,他覺得有些不著邊際的話倒也沒必要和張文亮說,而且說起來在他心目中,始終是不怎麼看得上自己這個姐夫的。

「小濤和宋家的大兒媳婦起了糾紛?我怎麼沒听小濤說過?」張文亮頭就有點大,對宋家他了解的不多,可也知道絕對是了不得的龐然大物,至于宋家的大兒媳婦是個什麼概念,只要想想連隋光遠一听到這個名字就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就可見分量如何了。

這讓張文亮不禁心里不安,自家兒子是個什麼樣子他很清楚,在為事情越牽扯越多頭疼不已的同時,他也暗恨兒子居然連這麼大的事都不和自己說,還要隋光遠這個舅舅提醒自己。

「听小波說,好像是因為張濤和別人爭風吃醋才引出來的喬洛蔚,那個人好像和喬洛蔚關系不淺,而且當時河西組織部梁本初的秘書也出頭了。」隋光遠輕描淡寫的說,不過他這話听在張文亮耳朵里卻是一個接一個的炸雷「對了,那個和張濤起沖突的人也是你們太華的干部,好像姓杜。」

「杜言?!」張文亮急急的問了一句。

「好像是叫這個名字吧,」隋光遠不在意的說了句之後就改變了話題「文亮你注意點,這次下你們太華調查的人,很可能和老爺子不太對路,你自己小心點,不要出什麼岔子。」

「杜言,」放下電話的張文亮嘴里念著這個讓他感到異常別扭的名字,過了好一會他狠狠吐出一口長氣「那就讓我看看你究竟玩的什麼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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