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爾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他屏退了自己的漂亮女秘書,從口袋里抽出一支煙,緩緩點上,明滅不定的火星忽遠忽近,那是菲爾的瞳孔在不停地放大縮小,有時候他很喜歡這種感覺,就像現實與虛幻的重疊,讓人分不清楚。
「未來的事情,誰能料得到呢……」菲爾喃喃自語著,語氣竟然和克羅特一模一樣。
今天前來投奔波多農場的流民素質似乎特別好,克羅特慢慢掃視著這些人,除了一個華人之外,其他的竟然有一大半都是赫寺里籍的人,這種流民隊伍可不常見,不過這個年代又有什麼奇怪的呢,如果洛克菲西黛繼續這麼無休止地夸張下去的話,估計各種各樣的流民會更多!
讓克羅特驚異的是,這群流民如果不從打扮上來看的話,簡直就是一群訓練有素的軍隊!那個幾乎和維塔一樣高的黑人和那個華人站在隊伍的最前面,他們後面的人雖然看樣子懶懶散散,但每個人的眼中都迸發著一股奇異的光芒,是殺氣!對,就是殺氣!見識過蘇琪那晚殺死老哈利的眼神之後,克羅特可以十分斷定,他們眼中透露出來的就是殺氣。
這群人顯然不是普通的流民,但是克羅特卻沒有理由不放他們進來,因為這是農場的規矩,只要沒有充分的理由證明他們不是真的流民,那麼久必須放他們進來,直到下一批流民到來為止。
由于這一批流民只有五十多個人,所以上一批流民中還可以有部分可以留下,克羅特並沒有太多的時間浪費在這批流民上面,給他們安排了基本的食物和住所,他就趕回辦公室去制定留下流民的名單了,現在這個時候,正是風聲鶴唳,如果他的工作出一點的差錯,恐怕立刻會被千夫所指。
而這群流民們似乎也知道農場的規矩,得到食物和住所後,他們並沒有再要求什麼,在那個黑人和華人的帶領下,他們統一進食和睡覺,一切看起來毫無破綻。
時間真是個害怕遲到的家伙,匆匆間,已經過了五天,五天中,克羅特盡職盡責,小心翼翼地打理著農場里的大小事宜,爭取把每一件事都做到盡善盡美,而新進的那批流民也沒有表現出什麼異常,他們白天出來勞作,晚上按時就寢,一切看起來都在朝好的方向進展,關于克羅特的流言也漸漸少了許多。
五天中,艾琳娜也一直沒有離開過小木屋,她像塞琳一樣,無微不至地照顧著蘇琪的飲食起居,而塞琳則每天都守在小木屋的一側,等艾琳娜出來的時候她就遠遠躲到一邊,等艾琳娜進去的時候,她再靠近一些,周而復始。
這幾天塞琳發現了一個很奇怪的現象,每天到深夜的時候,都會有一個或兩個人潛入到小木屋里,看他們打扮的樣子很像是流民,但是艾琳娜公主怎麼會和流民有所接觸?塞琳有限的智慧想不通其中的關鍵,她趴在木牆壁上想偷听一些什麼,可是他們說話的聲音很低,但是其中還有蘇琪的聲音,難道是蘇琪和這些流民有關系?
其實早在昆德他們第一天進入波多莊園的夜里,他和洪無念就在菲爾場主提供的地圖上尋到了蘇琪和艾琳娜所在的小木屋,得知兩人都未死,洪無念和昆德不由長長松了一口氣。
當日的鏖戰太慘烈了,當艾琳娜終于把鈴木湖上的石拱橋炸塌的時候,詹姆斯路德也放棄了追擊,在他眼里,只要這群人的精神領袖沒了,他們就是一群烏合之眾。
佣兵們倒還好,他們本來就是為了錢才接下這個任務的,但是那些赫寺里國的本土士兵們卻仿佛頃刻間失去了精神支柱一樣,他們瘋狂地朝湖對面開始射擊,把能夠打出去的子彈全都打了出去,詹姆斯路德一時之間倒還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于是兩者之間隔著鈴木湖再次展開了一場慘烈的戰役。
洪無念知道這麼打下去肯定沒有結果,于是他強令士兵們撤退,詹姆斯路德也無心把裝備和人手浪費在這群不成氣候的人身上,于是也下了撤退的命令。
只是他們撤退的時候,驀然發現天上的月亮開始變成了紅色,血紅的紅色。
「那日那輪紅日簡直讓我們驚呆了,我發誓,我從來沒有看見過那樣的月亮,像是被人血染紅的,當時我就想,是不是月亮也知道了公主的隕落,所以出現了異樣。」
洪無念滔滔不絕地敘述著事情的經過,昆德則在一邊觀察著蘇琪的傷勢。
「那是月全食,很正常的現象,不過出現紅月的幾率很小而已,沒想到還被你們踫上了。」艾琳娜用鐵絲挑了一下火盆中的木炭,使它們變得越發紅亮。
洪無念道︰「後來我才知道,當時誰還顧得上這個,大家都被那輪紅日給驚呆了,然後戰士們都悲傷地大哭了起來,詹姆斯路德也好像害怕了,他們撤退的速度增快了很多,沒過多久,他們就消失在了我們的視線中。」
「後來呢?你們又去了哪里?」艾琳娜問道,她對于洪無念他們的遭遇同樣很好奇。
洪無念接著說道︰「後來昆德就讓他的佣兵們回去了,當然是我向一個遠洋公司的老板那弄來的傳票,兩千多的佣兵最後剩下的只有一百來個人,把他們弄走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還有德萊特他們,昆德也讓他們回去了,本來他們是不願意的,但是昆德把一百多個佣兵的命運交到了他們手上,他們不得不走了……」
說到這里,洪無念也有些悲傷,他扭過頭看了一下昆德,這次若說誰的打擊最大,無疑是昆德,兩千多的佣兵對他來說,都像是親生孩子一樣,然而卻斷送在了異國他鄉,其悲憤的心情可想而知,然而他卻還能保持著如此淡定的神情,心理承受能力已經遠超乎常人。
艾琳娜也轉過身,她的小手輕輕在昆德堅實的後背上拍了拍,問道︰「你為什麼沒走?留下來很可能九死一生。」
昆德面無表情,冷冷說道︰「我要為死去的孩子們報仇,如果我也走了,那就是真的放棄了,我不能放棄,就像你不能放棄他一樣。」
蘇琪握緊了拳頭,他低沉地聲音仿佛是從喉嚨里發出來一樣︰「對不起…」
「我們沿著鈴木湖,一直在找尋你們的足跡,其實有時候我也知道,這純粹是在自欺欺人,但是戰士們很固執,他們堅定地認為你是天命所歸,所以不會那麼輕易就死掉,我們一直找了兩個月,直到有一天,菲爾通知我……」
洪無念說到一半,突然沒有再往下說。艾琳娜撥動木炭的玉手停頓了一下,不過她立即恢復以往的神色,問道︰「我哥哥沒有再發出追捕令嗎?」
洪無念道︰「發了,不過只是耍耍樣子罷了,他現在忙著進攻東南方向的西克島呢,可沒多少時間浪費在我們身上。」
艾琳娜無奈地看了床上的蘇琪一眼,道︰「恐怕我們暫時動不了身了,蘇琪的傷勢很嚴重,他需要在波多農場里休養幾天,這里應該還算安全,你們讓戰士們也好好放松一下,因為接下來,或許我們還有很多場硬仗要打。」
洪無念道︰「戰士們早就準備好了,他們不怕死,就是怕他們的公主不再給他們信仰!艾琳娜公主,知道你活著真是太好了,這簡直比任何的喜事都讓我們高興。」
艾琳娜微微露出了一絲微笑,昆德掀開了蘇琪的衣服,他的小月復上像是一塊絹布一樣縫著密密麻麻的陣線,看上去甚為恐怖。
「疼不疼?」昆德問道。
「不疼。」蘇琪強擠出一絲微笑,昆德既然能夠這麼問,就證明他並沒有責怪自己。
「那你答應我,找出那個人,然後讓我殺了他。」昆德巨大的手掌輕輕拂過蘇琪的傷口,一臉鄭重地說道。
蘇琪狠狠地點了點頭,道︰「我答應你,一定讓你親手殺了他。」
這是一個男人的承諾,承載著死去的兩千人的仇恨,昆德轉身,一滴眼淚悄然從臉上滑過,滴在了蘇琪溫熱的手臂之上。
「好了,我們要走了,明天還要起來干活呢,其實農場的生活還是很不錯的,不是嗎?」洪無念見氣氛有些尷尬,于是主動告辭。
艾琳娜也沒有多留,現在蘇琪的傷勢需要好好地休息,該知道的他們也已經知道了,現在兩人留在這里一旦被別人看到就不好解釋了。
昆德和洪無念先是在門口看了看,等到確定四下無人的時候,才悄悄地溜了出來,他們的動作很快,一轉眼就消失在了附近的樹林中。
塞琳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終于松了一口氣,她並不準備把這件事情告訴自己的老爸,如果他們真的是蘇琪的朋友,她相信他們這樣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更遠處,一雙銳利的目光也同樣盯著兩人離去的背影,一直到他們消失,目光的主人這才輕輕嘆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果然和他們有關系……看來我得小心一些了。」
更遠處,菲爾的辦公室里,他依然點著一根煙,卻沒有吸,只是看著明滅不定的煙頭,瞳孔忽遠忽近,同樣喃喃自語道︰「這一把,究竟是輸是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