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吃過烤魚,隨即泛木筏于小河之上,不需要任何的動作,只用站在木筏之上,順流而下。
桃林重巒疊嶂,凌雲天和白泓看得久了,也都有些索然無味起來,不過這清幽的環境加上這個只有兩人的世界,卻是讓凌雲天感覺格外舒服,至少讓他的心靈,也在這其中緩緩地沉澱下來。
沉澱下來的凌雲天進入了一個無悲無喜的飄然境界,他已經是能夠感受到自己距離凌瀟瀟已經是越來越近了,但是他並沒有太過于興奮,因為這見面,只不過是遲早的事情。
他們在前面了!白泓目光突然一凝,她抓向凌雲天的手都仿佛立刻是一緊,那就是凌雲天說過的養母!
凌瀟瀟這是最後一天和王辰逸外出捕魚了,她的眼中也有了一點點對于生的渴望,實際上說白了,她不想死!對于這個世界,她還有著很多的期待,也許之前她的確是帶著一顆必死之心活下來的。
但是當到了今天,自己已經是無法再堅持下去的時候,她突然又覺得,生,是那麼的美好,這個世界還有藍天白雲,還有清水桃花。當然,還有那個一臉沉寂,靜靜地站在船頭的王辰逸。
他自己也都有些不敢相信,他對凌瀟瀟的不僅僅是同情了,不可否認,二十年前,他們的的確確是相愛過的。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這些天的相處,讓他對于這個女人,其實也是有了一份難以割舍的感情。
更關鍵的在于,他一直堅信,凌瀟瀟為自己還留下了一個孩子!這個孩子,就是他浪子王辰逸最後的希冀了。
凌雲天順著白泓的聲音朝著前方看去,那是一葉小舟,不過它的速度比起木筏要慢很多,穿上隱隱約約還能看到一個人影躺在哪里,呆呆地望著天空,而在那一邊的船頭,一個英挺成熟的背影對著凌雲天這邊。
凌瀟瀟!凌雲天沒有喊出聲來,他只是在心中發狂地叫了一聲,這是自己的養母,也是自己生母的姐姐,可是此刻的她,竟然是雙眼呆呆地望著天空,穿著一身漂亮花衣的她,身體已經是完全地癱瘓在了小舟之上。
距離近了,更近了,王辰逸回過頭,他也發現了身後多出來的那一道流水聲,不過他看到的,卻是一個實力強橫無比,渾身散發著強者氣息的少年,這是化形期三品以上才會有的一種威勢!而在他的身邊,一個美麗而冰冷的女人同樣是翹首而立。
他心中突然是劇烈地震顫了幾下,連忙掐了掐自己的手臂,發現手臂上傳來了一陣劇痛之後他才明白,這並不是藥力發作了自己在幻想,這是真的!
木筏輕輕地裝在了小舟之上,凌雲天帶著白泓趕緊上了船,少年依舊還只是一個少年,不論他的雙手沾滿了多少鮮血,但他卻從來都沒有看過至親之人,在自己面前這奄奄一息的樣子。
凌雲天快步沖到凌瀟瀟的身邊,算起來,她的離開,也已經也有幾年了,幾年的時間,讓凌雲天從一個一無所有的土鱉,變成了今天風風光光的模樣,幾年的時間,也讓美艷動人的凌瀟瀟,成為了形容枯槁的將死之人。
凌雲天剛要開口,可是喉嚨卻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般,他根本沒法開口,也根本不知道說什麼了,實際上,在那安靜的順流而下的過程中,凌雲天其實也就有了這種生離死別的預感。
見面即是永別!
凌瀟瀟的目光還沒有渙散,她勉強地將眼楮挪向凌雲天的身上,在他的臉上看了很久,嘴角似乎也浮現出了最後的一絲笑意,而她的手,卻是伸向了白泓,白泓連忙抓住,不過就在這抓住的一瞬間,她渾身的最後一絲力氣也隨之消失。
白泓勉強抓住了,但已經是陰陽兩隔,她的眼眶也紅了,這是凌雲天在這世界上最為親的親人了,但是為什麼上天會選中今天這樣一個契機,只能夠讓他們見一面而已。
「不!」
「不!」凌雲天心中突然感覺到了真正的心痛,這種分離的痛苦比起慕容爍的離去要痛苦一萬倍,他的聲音在不住的嗚咽,就仿佛街頭流浪的無家小犬一般,又好像是一頭孤獨受傷的野狼。
「不不……不……」堵住的喉嚨讓凌雲天只能夠發出這一個音符,這個音符每次被他拼勁全身力量喊出來的時候,不論是白泓還是在船頭的那個身影來說,都仿佛是用錘子捶在他們的心口之上。
凌瀟瀟的美麗僅僅是只能夠定格在這一瞬間,她或許在最後一刻也不知道這究竟是自己的幻覺出現了,還是凌雲天真的到來了,但是她看向凌雲天那永遠不變的溫柔的眼神,卻是成為了永恆。
痛不欲生的孩子非常的茫然,他拼勁一切的努力,最終來到了這神仙之所一般的峨眉後山,他無數次希望找到凌瀟瀟,並且將她帶回去,可是,這一切的努力,最終只能夠換回來她那一個永恆的微笑。
凌雲天這才重新看向那個男人,那個呆呆地看著凌雲天,身形已經是突然佝僂起來的男人,就在這一瞬間,他竟然是老了幾十歲一般!這也是一副奇景,不過卻似乎也有著相對的必然性,他上上下下地看著凌雲天,想要將他永遠地記住,卻發現自己似乎很難走到凌雲天的身前來了。
「孩……孩子……你……能不能過來……過來一下……咳咳……咳咳……」王辰逸激烈地咳嗽了兩聲,不論別人怎麼想的,反正他已經是認定了,這個年輕人,肯定就是自己和凌瀟瀟的孩子了!肯定是!
他已經是兩天沒有吃凌瀟瀟的藥了,實際上,凌瀟瀟這幾天竟然是在偷偷地為他煉制很多的藥,目的,似乎也是為了讓他能夠多活上幾天,她覺得,自己要在自己的愛人面前先死,才能夠體現自己的存在意義。
不過王辰逸都沒有吃下去,他已經是看到了凌瀟瀟那已經日薄西山的身體,她距離隕落,不遠了。他只不過是在硬撐著,用自己一身的修為盡力地讓自己的呼吸不要斷掉,在他的手上,有一枚銀色的戒指。
這枚戒指看起來格外的樸實,沒有任何花哨的地方,看起來就好像是一枚白金戒指。只不過在材質上,這枚戒指其實應該是屬于一種非常罕見的石頭,或者是玉類……
王辰逸將手中的戒指摘下來,顫顫巍巍地抓住了凌天雲的手,然後輕輕地將其套了上去,同樣是這簡簡單單的一個動作,也是耗盡了王辰逸最後的心血,他也是帶著欣慰離去的。因為凌雲天還是扶住了他的身體,並且將他平放下去。
死者為大,不論這兩個人生前發生了什麼,在他們死後,他們的的確確都能夠算得上是自己的親人,凌雲天有些失落,他沒有再看凌瀟瀟和王辰逸,而是獨自來到了船頭的位置,看了看手中的戒指,然後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