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偉的心中震驚,猛然听到麻雀的聲音,卻似比他更加的震驚。
彼時,麻雀按照樊偉的吩咐到外面去察看情況,身形矯捷,如風一般掠出,行動神速,卻並沒有發現絲毫的異樣。
樊偉的這一個住宅,乃是一個帶花園的別院,並不在鬧市區,獨門獨院,面積不大,建築精致,勝在安靜雅致。一般他只要在這里,都是不見客的,在這里也沒有什麼下人。
麻雀很快便在花園之中轉了一圈,先就是看到了那只已經死去的百靈,捻到手中,但見那小小百靈的眼楮之中,依舊殘留著恐懼之色,不禁低低的罵了一聲︰「畜生!」
她一看到這只麻雀的死狀,就大概知道是被那個對眼死邪傀害的,心中就充滿了怒意,因為彼時她也差一點吃了大虧,被那怪物給害了。
對眼死邪傀來去詭秘,不易察覺,力大無窮,雙眼更是詭邪,驟然殺出,端的是可怕。
放下百靈,確定花園之中並無異樣,也就是微微一頓的功夫,麻雀忽然就听聞花園外有異動,身形一掠便沖了出去。花園外便是正房,迎面便是一個雕龍照壁。
麻雀一掠過照壁,腳步猛然停了下來,發現照壁之上原本的一層浮雕已被人切削了下來,成為了光滑的一片。彼時的一道異象便是從這照壁上發出來的,想來應是有人以鋒銳勁氣一招將照壁的一面切平,石料、琉璃等等落地發出的聲音,造成了響動。
停頓下來的麻雀發覺異樣,視線一掃,便看到被切削的一片光滑的照壁之上,龍飛鳳舞的被人刻下的一行字。
「扮豬吃虎,樊偉第一;公子神功,萬不小覷;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連環計策,小心性命。哈哈哈哈哈……」
這麼一行字,乃是以勁力刻在照壁之上,雖然乃草草寫就,但筆走龍蛇,最後以一連串的哈哈大笑收尾,可見留下此字的人,多麼囂張。從這字面意思來看,此人應該一直都在這里,暗暗觀察,把發生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已然認識到了樊偉的真正實力。而且後面一句「連環計策,小心性命」,非是此人善意提醒,而是強大自信的表現,十分的猖狂。
一眼掃過這一行字,麻雀也只是微微的一個停頓,前後不到一個呼吸的時間,旋即身形一掠便上了屋頂,四處看去,沒見任何人影,感應之中亦是沒有發現絲毫異樣。
想見那留字之人速度也是極快,根本沒有給麻雀留下任何一絲追蹤而來的機會,做事十分小心,一切都把握的非常到位,很是周全。
旋即,麻雀心中念頭一轉,想著照壁上的留字,感覺到這一行流露出殺意和猖狂的字應該是一條有用的線索,知道茲事體大,心下十分震驚,已然想出樊偉隱藏多年的身份已經暴露,恐怕要被人抖露出去,再也藏不住了,當即便發出喝聲。
樊偉听得麻雀的喊聲,眉頭不禁一皺,身形猛地掠了出來。麻雀雖然生的礙眼,但其實是個極為了不起的人物,任何敢于小看她的對手都不會有好下場。麻雀心思細密,定性極好,一身武功深不可測,更是博覽群書,博聞強識,遇到大小事情,鮮有慌亂的時候,更別說連說話中都帶著極明顯的驚訝。
听到麻雀的驚訝聲音,樊偉便知道事情恐怕有些嚴重起來,幾個呼吸內便沖了出來,不少頃便到照壁之前,看到麻雀正在正房的屋脊上,黑漆漆的面上浮現出了焦躁之色,指了指照壁。
樊偉神色微變,轉過照壁,便看到另一面上的一行字,臉色也是變得格外難看起來。這時候麻雀已從屋頂上下來,來到了樊偉的身邊。
樊偉沉聲道︰「我的身份終究還是被有心人識破了,難道再也藏不住了?!」
麻雀簡短果決道︰「殺人滅口。」將發現樊偉底細的人滅掉,自然就能保證樊偉的底細不被暴露,自然也就藏住了,這的確是個最為簡單直接的法子,是個好法子。
樊偉苦笑道︰「可惜偌大的京城,那人不知道去了何處……不好,上當了……」猛然之間樊偉忽然意識到了什麼,麻雀一愣也是恍然大悟過來,兩人面色皆是一變,身形疾掠而出,向著原來那間房子飛掠而去。
但當兩人回到屋里的時候,卻發現柏子笑和那對眼死邪傀的尸首已經不見。兩人順著血跡追了出去,但到了花園邊上,越過高高院牆後,血跡就徹底的消失了,再沒有半點蛛絲馬跡留下。
兩人分頭找了一會兒,一無所獲,最後只得罷手,各自回到了屋中。
樊偉的面色難看已極,而麻雀的臉上卻充滿了自責。現在看來,那照壁上的留字,並不完全是那人的惡作劇,張揚自信和猖狂的表現,多半目的乃是引得樊偉離開那間屋子,然後讓那個神秘人有機會帶走這兩具至關重要的尸體,這是再明顯不過的調虎離山之計,可惜在這詭異而緊張的情境之中,他卻還是大意了,上了當。
毫無疑問,樊偉被人耍了,不但被迫使的暴露出了真實的實力,還被人把本來的一點證據也給抹除掉了。
敵手還在暗處,而他卻已經完全暴露,情況登時變得被動了起來。那人帶著尸體逃走,當真是偌大京城,茫茫人海,無處可找。
然則,情況來的要更加糟糕得多。
這時候,地面之上的畫眉突然艱難的爬了起來,奄奄一息的半坐在地上,雙眼直看向樊偉,似乎有話要說。
樊偉神色一變,這才注意到畫眉的情況很是不對,傷勢忽然變得重了很多,已經致命,面色不禁一變,閃身來到畫眉的身邊,沉聲道︰「畫眉你有什麼話要說?」畫眉現在的境況,已經沒得法子救了,現在忽然醒來,乃是回光返照。顯然,那留字之人在進屋搬走尸體的時候,順手又對畫眉補了致命一擊,沒打算留下活口,又是予以樊偉重重一擊。
畫眉艱難道︰「少爺,畫眉要去了!」
樊偉神色一僵,眼中浮現出一抹悲傷,拳頭悄悄握緊,旋即又松開,用手背輕輕的觸了觸畫眉的面頰,沉聲道︰「畫眉,是我沒有照顧好你……」
畫眉搖了搖頭,艱難道︰「少爺,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他,他讓我轉告你,說,說你永遠,永遠也當不了英雄,出不了頭,得不到任何人的尊敬……」後面的話,還未說完,一口血便已涌上了畫眉的喉間,讓她發不出聲音。
樊偉神色淒涼,充滿了悲哀之色,雙手扶著畫眉的肩膀,不讓畫眉躺下去。
畫眉要走了,這麼樣一個花季少女,人生的種種快樂都還沒有來得及體會,許許多多的夢想還沒有實現,卻就要告別這個世界了麼?!
樊偉舍不得,畫眉更不舍,然而永別的時刻卻已到了,來的異常殘酷。
畫眉艱難的看著樊偉,不肯闔上眼楮。在別的人眼中,樊偉是個花花大少、是個玩世不恭的紈褲公子哥,但真正熟悉他的人卻知道,他絕不是。
他也許真的當不了享譽天下的大英雄,但他卻早已經是很多人心中的英雄,無名英雄。
他是一個游走在兩個極端世界的怪人,一面聲色犬馬,花天酒地,紙醉金迷;一面卻滿懷敬畏、慈悲心腸、充滿了罪惡感。
忽然之間,畫眉的雙眼猛然發直,瞳孔收縮,雙手陡然用力的抓住樊偉的手臂,身體變得僵硬起來,喉嚨里發出含混而艱難的聲音︰「柏子……」恍若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她始終想把自己最後看到的說出來,卻終究是沒能說清楚就死去了。
畫眉去了。
樊偉緩緩的仰起頭,沒有讓眼眶之中的幾滴眼淚流出來。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心狠的人,但往往都要做一些心狠的事,但他的心,終究還沒有化為鐵一般的冰冷堅硬。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畫眉是他真正的朋友,就像冬青一樣重要,然而他們都去了。無盡的悲傷涌上心頭,然後那悲傷化為了仇恨,燃起熊熊烈火。
听到「柏子」二字,他便知道,最終給予畫眉致命一擊的人,一定是一個和柏子笑一模一樣的人,臨終之際,畫眉還想著把看到的一切告訴樊偉,讓樊偉能夠警惕,那一份善良而執拗的用心,忠心護主,讓人震撼,讓人感動。
樊偉輕輕的放下畫眉,低聲道︰「畫眉,你不會白白死去的,樊偉向你保證。」旋即,樊偉毅然決然的站了起來,轉頭看向一動不動的麻雀。她漆黑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眼楮也一眨不眨,讓人看不穿,但樊偉知道麻雀是值得相信的,就像畫眉和冬青一樣。
「我們該行動起來了,麻雀,你準備好了沒有?」
樊偉緩緩的說道,語氣堅定,眼神有種說不出的深邃和苦澀。
麻雀點了點頭,道︰「從來沒有懈怠。」
樊偉聞言點了點頭,忽然卻哼了一句︰「呵呵,我的確當不了英雄……」
什麼是英雄?!英雄其實和名聲、地位無關!
兩人很快便離開了小院,坐上了一輛馬車。一如樊偉每一次神秘消失一般,那輛馬車繞了不少的彎子,最後進入了皇宮之中。
而此刻,太子東宮中,太子正在書房之中批閱一些文書,面上神色頗有些不樂,眉頭深鎖,手中持著文書,似無心閱讀,自言自語般的冷哼道︰「這個柏子笑,越來越不像話了,近來這幾天時間,神神秘秘,到底在搞什麼鬼怪事情……」
自從大師樓捉拿蕭定亂、滅殺林霆劍、司馬征和馬岱風的行動失敗後,負責督辦此時的柏子笑歸來後,行蹤就頗有些詭秘起來,太子有時傳喚他,都是呼之不應,不知道跑到何處去了。
太子心中頗有些惱火,為人精明似妖的太子,不禁也開始生出了懷疑。
正在太子心中起疑的時候,外面忽然傳來護衛恭敬的聲音︰「殿下,柏子笑求見!」
太子面色微微一變,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奇了怪哉。旋即,太子精神一張,立刻就感覺到了書房外的柏子笑,氣息虛弱,似乎受了重傷,當下心中念頭閃轉,感覺到了蹊蹺,沉聲道︰「讓他進來!」
殿外護衛听得太子的聲音,這才放柏子笑進入。
書房設在殿宇深處,保衛嚴密。
柏子笑得到應允進入殿中,太子已走出書房,出現在大殿深處,這才看到柏子笑渾身上下竟滿是血跡,那血跡一塊塊都已結痂,紫黑一片,帶著臭氣,面上、身上都有著不少的傷口和淤青,種種傷痕卻不像是新傷,似乎受傷已有幾天,而且一直沒有得到救治。
太子心中登時便感覺到了奇怪,簡直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近來柏子笑雖然行蹤頗有些詭秘,但他好歹還是見過幾次的,並沒有看到柏子笑受什麼傷,好端端的柏子笑身上為什麼會出現這許多的傷痕。
太子心中一驚,面色訝異,道︰「柏子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柏子笑腳步匆匆到達太子的面前,先沒大話,噗通一聲便跪了下去,情緒顯得頗為激動,聲音沙啞道︰「殿下,卑職看到您安然無事,一顆心終于放下來了。殿下,近來有人冒充了屬下,您看到的那一個柏子笑,其實不是卑職,卑職早在復命歸來的途中就被人暗算,捉拿住了……殿下,有人要陷害您吶……」
說話之間,柏子笑情緒更加的激憤,不能自持,口中不斷的涌出血來,十分的淒慘。
太子聞言大驚失色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但听柏子笑這麼一說,他的心中就升騰起來驚駭,浮現諸多疑惑。那冒充之人他一點端倪都沒看出,竟是假冒的?!倘或此言屬實,這麼親近的一個人若是對他出手,那就端的是恐怖萬分、危險已極了。
柏子笑道︰「有人想要冒著您的名義刺殺樊偉,想要引發殿下和鎮國大將軍樊夔的仇恨。他們抓住我,就是為了嫁禍,把事情做的天衣無縫,可惜最後卻失敗了。」
太子沉聲道︰「有這種事?」他心中一驚,就平靜了下來,一面與面前這個柏子笑應付著,一面卻在暗暗的思索。
柏子笑點了點頭道︰「殿下,那花花大少樊偉深藏不露,其實乃是深不可測的一個高手,絕地反擊,死里逃生,最終落得兩敗俱傷。那假冒我的人,已經被樊偉殺死,還有一尊凶險的邪傀……」
太子面色一變,道︰「樊偉現在人呢?」樊偉的生死安危才是重點,此人若是出了岔子,整個京城恐怕都不能安生了,要掀起一場恐怖的風暴。
柏子笑回稟道︰「不知道去了何處,應該是隨同屬下逃了出去,屬下當時被制住,個中細節不太知道。」
太子微微點了點頭,道︰「刺客的尸首現在何處?」
柏子笑道︰「我月兌困後,怕後續有人破壞搗鬼,便一同帶回來了,正在屬下的住處……」
太子道︰「帶我去看!」
當下柏子笑連連點頭,在前帶路,轉過身時眼中一絲得逞的光芒一閃而過,很快便把太子帶到了自己的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