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得兩日,**漸歇,艷陽烘干了泥濘的道路,離寺廟不遠處就是入劍閣蜀道的必經之路,漸漸已經有商人行過。
山間晚景格外美麗,紅霞余輝,將一切都染成了寧靜,光暈穿過樹梢,落在少女的臉上、手上、衣裙上,斑斑點點,微風過陣,帶走憂愁,就連哀傷也要為之停歇。
不知何時瑯嬛島主幽劍鳴已經站在她身後,絕色佳境,世人皆願為之沉醉。
瑯嬛島主幽劍鳴道︰「秦姑娘,我們正在找你——」
風韻不答,反而尋處草地坐下來,呢喃道︰「這兒真美啊!」
瑯嬛島主幽劍鳴道︰「是啊,能在這樣寧靜的地方過上一生,我想也不會厭倦,可惜明天就要離開了!」
風韻嘴角微揚,難得露出一絲恬靜,看得瑯嬛島主幽劍鳴心神一漾,不由自主坐在她旁邊,只听她道︰「我們峨眉金頂的日出日落,浩瀚煙雲,氣勢磅礡,看過之後讓人一生都記在心里不會忘記。而這樣的晚景,上一次觀看還是在江津村,當年小師妹紫凝還沒入師門,雲天掌門受了重傷,我就和李師妹去給他送九轉續命丸,途中因我貪玩遇到曼舞姐姐,就讓師妹一個人去,後來被師傅罵了一頓,師妹就為我撒謊隱瞞,其實師妹從小就比我懂事。江津村封魔洞完成後,大家都很開心,所以就爬上山頂看日落,各派的人很多,雖然誰也不認識誰,但是沒有爭斗,無憂無慮。過了這麼多年,一切都變了,沒想到曼舞姐姐也會見死不救,雖然她後來救了我,但我寧願她那劍是刺向我。」
瑯嬛島主幽劍鳴嘆道︰「所以你很矛盾是否該恨她?但你該為她想想,她也很痛苦,瑯嬛嶼軍是為朝廷效命的軍隊,所以曼舞是不會違抗朝廷旨意,這關系到整個瑯嬛嶼的聲譽禍福,而你又是她多年好友,換作是你該如何抉擇?」
「換作是我,就不會踏足江湖。」風韻淡淡道。
瑯嬛島主幽劍鳴道︰「算了,一切順其自然吧,你是大師姐,以後復興峨眉金頂派和照顧師妹的重任就要落在你的身上,將來有什麼需要我們瑯嬛嶼幫忙的地方盡管提出來就是。」
風韻道︰「是啊,我還要為師傅師伯報仇,還要恢復我們峨眉金頂派!以前天大的事都由師門長輩擔當,現在我變成她們的大師姐了。」
瑯嬛島主幽劍鳴道︰「我來找你,就是為了商量明天離開的事情,現在朝廷肯定下了通緝令。對了,你有什麼打算?」
風韻道︰「出事的前一夜,真如師伯寫了一封書信放在紫凝身上,師伯門下的三位師妹都已剃度出家,她們可以拿著書信去恆山找師伯的舊友黃雲師太收留。」
「那你和紫凝呢?」
「我?」
風韻淒然一笑,道︰「洪幫主,小妹想求你一件事,請你答應!」
瑯嬛島主幽劍鳴道︰「你放心,只要我能辦到的,一定義不容辭。」
風韻道︰「我求洪幫主暫時替我照顧紫凝師妹,我們三姐妹都是孤兒,紫凝如今也無家可歸,況且她神志不清,醒了就哭,哭完又睡,求洪幫主可憐我們,暫時替我照看她。」
說著,風韻俯身要拜,瑯嬛島主幽劍鳴連忙拉住她道︰「照看紫凝是沒有問題,只是我們瑯嬛嶼都是男人,我倒怕她住不慣。紫凝受刺激太大,需要有親人陪伴,不如秦姑娘你也一起過來,你一個女兒家獨自在江湖上漂泊也不容易。」
少女搖了搖頭道︰「洪幫主好意夢瑤心領了,這幾日我也想得很清楚,以我們現在的修為根本什麼都做不了,我準備獨自去找王瑾師叔,求她教我峨眉金頂上乘武學,希望她看在同門師佷份上能夠答應,這件事我想先瞞著紫凝,等我學有所成一定會回來接她的。」
瑯嬛島主幽劍鳴嘆道︰「既然你意已決,那好吧,我會照顧好紫凝的。」
二人回到住處,就見白石和兩個瑯嬛嶼弟子正圍著灶邊忙活,見兩人回來了,白石大笑道︰「幫主,秦姑娘,咱們今晚可有口福啦,今天我們路過後山的水塘時看見那水漫決堤,于是兄弟們就編了個大竹簍,放在堤口下面,你猜怎麼著,結果簍了半筐子魚啊,呃,你看這鍋子里大魚小魚都有,咱們今晚終于可以吃個飽嘍!」
瑯嬛島主幽劍鳴笑道︰「白舵主啊,你忘了峨眉金頂師妹們都是吃素的麼?」
「啊,哦,是啊,我怎麼把這事給忘了,該死!」
白石撓撓腦袋,道︰「那,那怎麼辦?要不我再出去找些別的食物回來?」
風韻輕笑道︰「算了,三位師妹可以吃干糧,我和紫凝能食些葷腥,就不勞煩白舵主費神了。」
白石大叫道︰「哎喲,小丫頭終于開口笑了,天啦,幫主您真有辦法啊!」
「白舵主!」
瑯嬛島主幽劍鳴連忙給白石使眼色,他這才醒悟過來,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紅著張老臉像做錯事的小孩。
風韻笑道︰「沒關系,白舵主心直口快,乃是性情中人,況且這些日子開導夢瑤不少,我還沒找機會謝謝您呢!」
如此一說,白石更加手足無措,逗得眾瑯嬛嶼弟子大樂。
眾人用過晚膳,風韻便去叫醒凌然,喂她些食物。如今的凌然不過是個剛滿十八歲,大點的女孩兒而已,堪受生離死別的恐懼,多日神志昏沉,今夜風韻喂過食後,她竟然清醒許多,開口叫道︰「師姐!」
風韻先是一愣,爾後悲喜交集,摟著她道︰「好師妹,你終于醒了!」
「師姐——」
凌然清醒過來,峨眉金頂金頂發生的事便都從記憶涌現,立刻抱著風韻大哭起來,淚水如決堤江河,斷線珍珠,哭得聲嘶力竭,令聞者無不掉淚,很快連幾日好不容易平復過心情的其他三位師妹也都跟著慟哭。
眾瑯嬛嶼弟子知趣地退了出去,只有瑯嬛島主幽劍鳴離開時瞥眼見風韻眼圈紅紅地,卻沒流過一滴眼淚,不由得暗暗嘆息。
這夜瑯嬛島主幽劍鳴便住在白石等人的石屋里,與舵主白石秉燭暢談,論及宋遼大戰、西夏覬覦這二件國家大事上,瑯嬛島主幽劍鳴秉承恩師瑯嬛島主幽劍鳴生平遺志,堅決連千萬瑯嬛嶼弟子號召有志之士共同抗敵,保家衛國,而暢談則變成白石與他出謀劃策,直至東方暮白,兩人方才靜下調息。
忽然瑯嬛島主幽劍鳴被一聲驚叫吵醒,立刻抓起隨身打狗幫沖向旁邊破廟,卻見凌然扶著門口哭得傷心,淚如雨線,煞是可憐。瑯嬛島主幽劍鳴上前道︰「紫凝,你醒了,怎麼又哭了?」
凌然哭喊道︰「師姐走了,她不要我了!」
瑯嬛島主幽劍鳴往屋內望去,可不是嗎,除了三個師妹站那兒怔怔發愣,哪還有風韻身影,連她的隨身佩劍都不在了。
瑯嬛島主幽劍鳴忙道︰「紫凝乖,你先別哭,你秦師姐最疼紫凝了,怎麼會不要你呢!」
說話間,瑯嬛島主幽劍鳴突然想起風韻昨日與他說過的那番話,要將凌然托給自己照顧一段時日,莫非她不辭而別?
哪知凌然哭得更厲害,道︰「師姐昨晚讓我把師伯的書信交給靜茹師姐,還叫我要听哼的話,她一定是不要我了!」
瑯嬛島主幽劍鳴听完,已經猜到風韻是怕師妹醒後,她不忍心再離去,所以干脆來了個不辭而別,而昨日分明已經與他說得明白,只怪自己一時不能會意。
正不知如何答復時,白石匆匆趕到,連忙笑道︰「小姑娘,你先別哭啊,咱們洪幫主的意思是想說你的師姐風韻去尋你們峨眉金頂派的幾位前輩回來主持大局,不信你問問你幾位師姐,峨眉金頂派是不是還有幾位前輩!」
凌然疑惑地回頭望去,只听靜茹道︰「師傅身前的確說過咱們峨眉金頂派還有幾位游歷江湖的前輩,可是——」
白石打斷她的話,笑道︰「這就對了,你看你們師姐現在照顧你們年幼,吩咐你們乖乖地,要听洪幫主的話,別讓她在外面還要操心。」
瑯嬛島主幽劍鳴連忙接道︰「對啊,真如師太還吩咐你們三位師妹一定要拿著她的信件往恆山尋黃雲師太,暫時寄居在她那兒,我和白舵主剛才送秦師妹離開,是她要我提醒三位師妹別忘了這件事。」
靜茹從袖里拿出一封火漆封的印信,道︰「師傅身前的確吩咐過我們,萬一峨眉金頂遭遇不測,生還的佛家弟子都要去恆山投奔黃雲大師,可是——」
白石打了個哈哈,道︰「這就對了嘛,紫凝你看,白叔叔和洪幫主可沒騙你們哦。」
「可是她走的時候為什麼不告訴紫凝一聲?」
凌然雖然還在流淚,但已止住哭聲。白石拉起自己衣袖給她擦了把眼淚,卻舞了個大花臉,笑道︰「你秦師姐最疼紫凝了,見你大病初愈,當然不忍心打擾你休息,可是她走時千叮萬囑洪幫主好好照顧你呢,不信你問!」
瑯嬛島主幽劍鳴觸及少女的眼神,連忙心虛地低下頭,卻道︰「是啊,秦師妹走的時候囑托過哼,她不在的這段日子里由哼照顧紫凝,等她事情辦妥後就來瑯嬛嶼接你。」
盡管凌然非常不願意,卻也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小姑娘身子虛弱,哭得久了便又昏睡過去。
老少二人苦心演這一段,總算令這姐妹四人相信。瑯嬛島主幽劍鳴忠人所托,又不放心,便令瑯嬛嶼弟子跑了兩日路程才尋來筆墨,親筆書信一封給恆山派的黃雲師太,上道︰
「恆山黃雲師太親鑒,今峨眉金頂遭劫,吾乃受故人所托,救下三名弟子,然我瑯嬛嶼皆莽撞男兒,難安三人容身,悉聞黃雲師太慈悲為懷,又與真如師太相交甚酌,故冒昧托書一封,期師太收容她等,此恩德,他日吾瑯嬛嶼上下定當圖報。」
落款是瑯嬛嶼幫主瑯嬛島主幽劍鳴敬上。
翌日清早,瑯嬛島主幽劍鳴又差兩個六袋瑯嬛嶼弟子保護三位峨眉金頂師妹去恆山後,便匆匆回住處。
白石道︰「幫主打算如何行程?」
瑯嬛島主幽劍鳴皺眉道︰「這次耽誤太多時間,我準備由劍閣蜀道走劍門關,由此去襄陽,再到漢口坐水路回瑯嬛嶼。」
白石笑道︰「幫主是考慮到紫凝姑娘才決定走水路的吧,不過忠人所托,理當如此,總舵有四位長老主持,不會有事。」
瑯嬛島主幽劍鳴點點頭,白石又道︰「我只怕此役過後,朝廷和那個什麼國師對我們瑯嬛嶼懷恨在心,乘機報復,幫主路上小心啊,要不先回四川分舵,等我調齊人手護送幫主回揚州?」
瑯嬛島主幽劍鳴擺擺手,道︰「不必了,此事我自有主張。白舵主,我們這次傷亡如何?」
白石沉色道︰「我們帶去三十一名都是六、七袋弟子,只有十七人回來,其中兩人受傷,現已經無大礙了。」
瑯嬛島主幽劍鳴道︰「好好安撫死去弟子的家人,派人去峨眉金頂打探情況,看能不能找回他們的尸首,如果朝廷大軍撤退,那麼你帶人去將峨眉金頂派的死者都殮葬立墳,讓他們得安息吧,我即刻就啟程回揚州!」
瑯嬛島主幽劍鳴遠去,獨自走在最前頭,後面跟了兩個弟子抬著竹椅,竹椅上躺著熟睡的凌然,不知何時,他心底泛起強烈地孤寂,那是他繼任幫主大位後才開始的滋味,不由得拽緊翠綠棒,加快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