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出那個女人會是黑寡婦!」
「可是大家都這麼說,娶到她的男人沒有一個有好下場,都英年早逝。」
「真的假的」
「之前她自己都承認是死了丈夫了。據說她嫁過很多次。」
「很多次」
「她是有那個條件啊!」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她確實長得漂亮。
「哇,好酸的口氣!」
「總之,勸你們最好離她遠一點,黑寡婦可是會要人命的!」
「我們又不是男人,怕什麼?」
「雖然我們不是男人,但是誰知道黑寡婦是不是只專克男人……」
洗手間的門「砰」的一聲關上,雜沓的高跟鞋聲音也遠離,整個洗手間里一片鴉雀無聲,一直憋著氣的黑歆亞這才敢用力呼吸。
洗手間果然是八卦與謠言的制造中心,想要知道最近流行什麼或是當下最In的話題,在這總能找到答案,上個廁所、補個妝、搽搽口紅,短短的時間里,女人們可以交換很多的心得、資訊和話題。
黑寡婦……
是因為她姓黑,又死了老公嗎?
黑歆亞走到鏡子前,一邊洗手一邊注視著鏡子里的自己。剛剛她正要步出廁所隔間時,因外頭響起的談話聲而止步,本能的想要知道女同事在洗手間里都聊些什麼。
她來這家時尚雜志才半個月,還在適應、學習,同事們對她總是保持著一種「友善中帶著距離」的態度,本以為時間會縮短他們的距離,沒想到黑寡婦這個名號還是跟著她。
這個稱呼是怎麼來的,她至今仍毫無頭緒,確實她的老公在新婚夜外出踫上車禍,當場死亡,一句遺言都來不及交代,她就成了寡婦,只是,為什麼她會成了黑寡婦
黑歆亞抿著唇,瞪著鏡中的自己。
不,她才不是,也不想當黑寡婦!
手中的遙控器快要被黑歆亞按壞了。
平日愛看的美國警匪影集,有俊男美女、有懸疑的情節,總是能吸引她看到最後找出凶手是誰,現在……換台。
一群模特兒生死斗,每次一個主題淘汰一人,最後選出一個超級模特兒,好看、精采,她也轉台。
柄家地理頻道,不僅可以增長知識,還可以觀賞各地風情,她通常不會錯過,但是這會……因為低蕩的情緒,也無法讓她多停留幾秒。
為什麼她是黑寡婦?
她只是姓「黑」,剛好是個寡婦而已。
遙控器隨手一按,居然來到了她最不愛看的財經台。她對理財節目一向興趣缺缺,什麼基金、股票、債券的投資,她一向把它當作是另一個世界,從來就衣食不缺的她,不曾為錢傷過腦筋,她的生活順遂,除了和白震剛分手時—
白震剛她居然看到他了
跋緊把手中的遙控器往身後一扔,以確保自己不會再轉台。白震剛正在接受主持人的專訪,暢談目前的股市預測和美國的經濟前景,怕認錯人,她特地看了下受訪者的名字。
白震剛,全球投資的CEO。
他是CEO,才五年的時間,他已經是一家投資公司的CEO記得分手那年他才快大學畢業,而且還得扣除服兵役……听他回答主持人,原來他曾到美國念碩士。
思緒忍不住回到了五年前,她和白震剛曾經是一對甜甜蜜蜜,計劃共渡一生的情侶,然後……他們分手了,本以為他會來求她復合,可是沒有。
他像是人間蒸發一般,她不曾听聞關于他的任何消息。
分開五年了,她竟然在電視上看到他!也許……
她在心中做下某個決定,那張精致的鵝蛋臉上,一掃剛剛的陰霾,透著堅定的神情。
她相信這一切是老天的安排,她一定能擺月兌目前的困境的。
辦公室里一整面的電視牆,隨著各國股市的開盤數字快速的跳動,讓抗壓性強、膽識過人的白震剛可以精準的掌握全球的投資趨勢,經過冷靜的判斷和分析後做出正確的投資指令,增加自己和客戶們的財富。
只要沒有客戶來訪,他一向卷起襯衫袖子,拉松領帶,讓自己盡量放松。在他的辦公桌上有一壺咖啡,角落放了撞球桌,方便他隨時舒壓,既然當年選擇了「事業」,他就要拚出一番成績來,否則他的「犧牲」就太不值得了。
「金價持續上漲,我們……」助理何廣明盯著電視牆,詢問他的意見。
「加碼。」
「油價目前也是持續上漲,我們在沙烏地阿拉伯的投資是不是要獲利了結?」
「再等一下。」
「印度的股市好像有崩盤的味道,糧食問題一觸即發,我們是不是要撤退?」
「糧食問題絕不是只發生在印度,巴菲特不是教大家要‘危機入市’嗎?我們的標的不是那麼容易崩盤的,選鄙之前我已經做足功課,我預估至少還有兩成的獲利空間。」白震剛炯炯有神的雙眼盯著電視牆,做出判斷。
何廣明用一種崇拜、尊敬的眼神看著他,這個三十歲不到的男人,簡直可以媲美投資之神,下手之快、狠、準,幾乎不曾出錯,真是太神了!
辦公桌上的內線電話驀地響起,何廣明一個箭步上前接听,怕鈴聲打斷老板的思緒。
「Kelly,什麼事?」
「有一位黑小姐要找總裁。」
「黑小姐?」
白震剛整個身體一震。黑……他認識的姓黑的沒幾個。
「她說她有要事要找總裁。」Kelly繼續道。
「這種臨時—-」
「讓她進來,我要見她。」白震剛直接打斷助理的話。不管來的人是誰,光是對方姓黑,就足以引起他的興趣。
「Kelly,請黑小姐進來!」
「是。」
白震剛的心失序狂跳,但表面上文風不動。不一定是她……五年了,五年來不曾有交集,他不該因為同樣姓氏的女人來訪就心緒波動。
兩聲清脆的敲門聲後,辦公室的門被打開,白震剛背對著大門,只要他不回頭,就可以假裝來人是黑歆亞,那個從來不曾真正從他心底消失過的公主。
一進門,黑歆亞就看到白震剛的背影,他似乎比五年前更高大、更壯,光是背部的肌肉線條便令人感受到他的霸氣,令她有些喘不過氣。
她該來嗎?
耙說出她的請求嗎?
「黑小姐,請問你找我們總裁……」何廣明遲鈍的完全感受不到室內壓抑的火花與電流,他眼里只看到一個亮眼美麗、氣質過人的女子,不過,總裁身邊向來不缺有魅力、漂亮的女人,甚至比她更野、更艷的都有。
「我是—-」
黑歆亞!是她!
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她的聲音,軟軟的、慵懶的不帶侵略性,像是一只迷人、甜美的小兔子。
大動作轉身,白震剛和黑歆亞四目相交。她身穿一件俐落、貼身的白襯衫,曲線畢露的及膝窄裙,中分長發,腳蹬細跟高跟鞋,給人時尚和干練的感覺,她已由甜美的女生變成懂得人情世故的女人。
仍是那張天使般的臉孔,自然流露出公主般的嬌貴神韻,只是多了份成熟,眼里似乎還有一點點的滄桑和落寞,看來公主已經到了民間,知道真實世界並非童話里的世界。
黑歆亞也直盯著白震剛看。歲月真是太善待他了,現在的他比起五年前,看來更陽剛、更強悍,原本曾閃著柔情的雙眼,現在只剩世故及精明,仿佛沒有人可以騙得了他、耍得了他,而那張總是笑彎的嘴,現在抿成了一條線。
「歆亞。」既沒有裝陌生,也不和她客套,他直接叫出她的名字,可是語調里以往的溫柔不復見。
「震剛。」黑歆亞不知該緊張還是放松,她已經猜不透眼前這個男人了。
「總裁,你們……」
「出去!」白震剛打斷助理的話。
「了解!」何廣明再白目也知道自己該消失了。
「我不要任何人打擾。」白震剛補上一句。
「清楚。」他快步走出去並帶上門。
黑歆亞應該要松一口氣,因為只剩下她和白震剛,接下來發生的事或是對話,只有天知、地知、她知、他知,她不必怕也不必擔心後果,可是她的雙手就是不由自主的微抖。
「你在發抖。」白震剛看到了。
她欲蓋彌彰的把雙手背到身後。
「你在怕什麼?」他淡淡的問,眼眸半斂,已過去的事……誰也不欠誰。
「你。」她誠實回覆。
「你會怕我」他有點吃驚。
「已經五年了……」
「既然都過去這麼久,現在找我要跟我說什麼?」其實他一直很注意黑家的訊息,黑歆亞有個經營旅館的有錢老爸,尤其因為開放陸客觀光,生意又往上翻揚,所以他很確定她不是為了錢來。
「你……你現在有女朋友嗎?」上網查過他的資料,知道他未婚,但是未婚不代表沒有固定的女友或是伴。
「你來找我是為了問我這個問題?」不可能,她一定有別的目的。
「有還是沒有?」她深吸口氣,執意要答案。
「跟你來的目的有關嗎?」
「有。」怕自己退縮,她抬起下巴,面對他的凝視回答。
「有」白震剛忽然全身來勁,這比賺錢或是獲利更能挑起他的熱情。
「因為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什麼忙?」不廢話,他直接切入重點。
「我……」既然都上門了,速戰速決才是最好的方式。她吞了口口水,鼓起勇氣道︰「我希望你能充當我的前夫。」
「前夫?」白震剛眼神一斂。
「還活著的‘前夫’。」
「你在說什麼?」他皺緊眉頭。她是踫上了什麼事?
「因為我不想當黑寡婦了。」她眼神堅定的說。
「黑寡婦?!」一說的確吸引住白震剛,因為午餐的時間到了,所以他帶著黑歆亞來到公司附近一家高檔法式餐廳用餐。
「還是松露義大利面和法式鵝肝醬面包?」他沒有忘記她的口味。
「你都記得?!」她其實並不訝異,白震剛的記憶力驚人,而她愛吃的就那幾樣。
「公主的口味很難忘記。」這一句話里有嘲弄,也有感慨。以前的他確實配不上公主……
「我再也不是公主,我是黑寡婦了。」她自我消遣苦笑道。
黑寡婦,這表示她結過婚,一想到她曾經屬于某個男人,一股醋意和怒氣頓時涌上他的心頭。曾經以為她會是他的,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親,和他一起到老的女人。無奈……
換了個坐姿,白震剛試圖平復自己的情緒,他沒有理由怪她,畢竟當初是他主動自她生命中消失。
「那個幸運兒是誰?」他玩著桌上的胡椒罐,故作滿不在乎的問。
「幸運兒?」她沒有會意過來。
「你老公。」
「幸運兒」也許說是倒霉鬼才適合,不然她也不會被冠上黑寡婦這個稱號。
「不是嗎?」語氣中仍透著一絲嫉妒,哪怕那個家伙已經死了。
黑歆亞不禁嘆口氣,其實她不想回憶那段過往,只是她必須交代整件事的前因後果,不然要白震剛怎麼出手幫她?
「那是一樁商業聯姻,我和他之間並沒有深厚的感情,結婚……對我們兩家都好,所以……」
「而你接受這樣的安排?」白震剛忍不住打斷她,很難相信她會接受這樣的安排。
其實不難。
「如果你愛的人突然的從你的生命中消失,原以為終有一天他會再回來,可一天一天過去,所等到的是一再的失望,那麼……嫁給哪個男人已經沒什麼差別。」這不是抱怨或是控訴,她只是在陳訴她的心情。
白震剛可以解釋,但是他沒有。畢竟過去的事已經無法重來,多說無益。
「發生了什麼事?」他決定用實際的態度來面對這件事,不摻雜私人的情緒。
「他死了。」
「歆亞,我知道他應該是死了,不然你不會變成寡婦,但你可不可說得更詳細一些?」
「婚宴之後回到家,他……」黑歆亞很難稱呼趙駿文「老公」,因為兩人只有過一場婚禮和宴客,並不曾做真正的夫妻。「接到一通電話就急著出門,也沒交代是要和誰見面,一個小時後,我就接到警察打來的電話,說他的車子撞到了安全島,當場死亡。」
白震剛的眼神變了變。
他的沉默卻激起她的情緒。
「對!沒有新婚之夜!」這句話已不知跟多少人說過,每個親朋好友問一次,她就得說上一回,大概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是個悲慘、可憐的新娘。
「我該說什麼嗎?」她的情緒波濤並沒有影響他,他仍平靜的問。
「你可以說……你真可憐,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你甚至沒有和你的新郎……」她自我解嘲,卻被他打斷。
「我不會這麼說的!」他很干脆的截斷她的話。
「為什麼?」
「或許這一切是命中注定。」他不會假惺惺的說些有的沒的,但也不會再補上一刀。
「之後我就得了一個黑寡婦的封號。」因為不自憐,也沒有那麼多的悲傷,所以她平順的說出這個不堪的事實。
「為什麼要這樣叫你黑寡婦?實際上……你算結婚了嗎?」
「我們先登記,且有公開儀式,五、六百人參加了我們的婚宴,幾乎認識我的人都認定我結婚了。」
「在他去世後沒多久,我就隱約听到有人開始談論我是黑寡婦這事,喝下午茶、和朋友聚會、參加某人的Party,雖不是當我的面,但我仍听到那些耳語、議論,也感受到一些異樣的眼光,久了,我都開始相信自己是真的會克夫,我就是黑寡婦。」
「那些三姑六婆的八卦你也放在心上?」他以為她有成熟的智慧和判斷力。
「我是不想放在心上,所以我努力的振作,甚至北上來工作,換心情也順便改變自己的生活環境。」
「這是正確的決定。」他肯定她。
「結果才半個月,我在新公司的洗手間里又听到了同事的耳語和評論。」提及這事,黑歆亞說有多無奈就有多無奈。
「黑寡婦?」
「對!甚至說我不只克死過一個丈夫。」
「很多個?」白震剛不禁笑了,怎麼會有這麼離譜的謠言。
「謠言是這麼傳的!」當事人一點也不覺得好笑。「如果被攻訐的人是你,我相信你笑不出來。」
但不可諱言,他這樣的反應,令她身上沉重的壓力似乎在瞬間全卸了下來。
「那你今天來找我是?」可惜了松露義大利面,他發現她一口都沒吃。
「我是在理財節目上看到你,然後……」
「要找到我並不難。」他不想浪費時間,直截了當的追問,「你要我做什麼?」
「假裝是我的前夫!」深吸一口氣,她飛快的再次道出她的目的。
白震剛眼神一閃。
「‘還活著的’前夫。」趁他沒有說出任何評論前,她緊接著說︰「既然其他人說我是黑寡婦,專克男人,那麼我想,就找一個健康、稱頭、有魅力的男人來證明,不是娶到我的男人就會蒙主寵召。」
「前夫……」白震剛眯眼重復令人看不透他的想法。
「你可以考慮一下,不必馬上回答我。」
「你真的認為可行?」
「至少你是我同校的學長,我們……」有些話她說不出口。
「也談過戀愛。」他直瞅著她,好一會兒又問︰「你認為我會點頭?」
「你不方便?或是你已有論及婚嫁的女友,不想蹚這渾水?」黑歆亞莫名的焦急。
「也或許……我只是沒有興趣當你的前夫。」白震剛眼神帶笑的回了一句。
她必須承認得到他那樣的回答,她整天心神不寧。白震剛到底有什麼打算?願不願意對她伸出援手?
三天後,就在黑歆亞覺得他是不是考慮得太久了一些,一束夸張得教人想要忽略都難的花束被送到了她的辦公室,那是由荷蘭空運來台的黑色郁金香,目測至少有百朵。哇!是誰花這麼大的手筆?
辦公室內自然是引起一陣騷動。
「歆亞,快看卡片,是誰送你的?」
「這束花不少錢,你有追求者嗎?」
「好刺激喔!到底是誰?」
一群女人吱吱喳喳的,黑歆亞的心更加紛亂。
她的手微顫的取下卡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