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齊出了大家行功所在的殿宇,走上碧桃峰上的廣場。
碧桃峰上環境極好,靈氣充沛,景色極佳,放在整個百花界內,此地都算得上是一塊寶地。當初小白將碧桃峰安排給李齊,還惹得之前主人一陣不舍,心中很是不悅,頗有幾分微詞呢。
廣場邊上有一片竹林,怪石橫陳,頗有奇趣,竹林周邊則是連片的花海,有蜂蝶嘻舞,鳥雀歡鳴。
因為百花界與世隔絕,此間好景色其實平常鮮有外人能欣賞到,而常居此間的人大都看慣了,素日忙于修煉之事,久而久之亦是很少留心。到頭來,大好景色也只能便宜了這些無知的蟲兒,傻樂的鳥兒。
一個養在深閨人未識的好姑娘,卻在最近幾個月里,終于等來了一個叩開他閨房的人。
竹林邊,老態蒼蒼的洞由子手拄著一根青竹杖,停在茫茫一片花海之間,時而伸出手,便有蝴蝶停到他手上,任他欣賞;時而看向竹枝上,鳥雀撲稜稜在他身邊圍繞,親昵極了。
正自出來的李齊不經意看到如此一幕,心中不禁一陣驚奇。
他知道,百花界中的一切花草、一切昆蟲鳥雀都與外界的不同,長久生在此等靈氣充裕的空靈之地,早已具備一些靈性,尤其是鳥雀蟲蝶之屬,非常機靈,一般情況下萬難讓其放下戒心去親近一個人,因為弱小的生靈天生對強大生靈有著一種恐懼。
譬如李齊,倘若他不仰仗修為,就算是在那里站上一整天,鳥兒蝴蝶都不會靠近他,因為在它們的眼中,他是危險的,身上有殺氣、有戾氣,這些小家伙都能察覺到,然後退避三舍。
但是洞由子卻做到了。
「好家伙,洞由子果然已經入了一種玄而又玄的境界,身上清清靜靜,內外通透,無形之中契合了天地自然,在草木間能與草木合一,甚至鳥雀蝴蝶都不曾感到他身上有絲毫可怕的氣息,願意與他親近……」
這種境界,已不單單是一種平和的心境那麼簡單——任你心境再平和,鳥雀蟲蝶也不會向你示好,該避著你還是避著你,這已經是心境沉澱之後,心性合一,由內而外的大清靜。
李齊一見之下,心中觸動,暗驚道︰「如此境界,不正是無為經中描述的自然之境麼?」李齊修行無為經,停滯在空空之境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一直無法再進一步。
空空之境的下一重境界便是這自然之境。
他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遭遇瓶頸之時,一轉頭,就看到了真高人,不是什麼大能,不是什麼強者,而是一個年已老邁的孱弱凡人。
李齊一時心意浮動,整頓衣衫,沒有運使修為,不急不緩的朝著洞由子走去。
開始時洞由子還沒察覺,待到李齊走到他身後四五丈時,那些鳥雀蝴蝶紛紛振翅飛走,洞由子這才察覺到周圍似乎有人,下意識的微微轉過頭,終于看到來者,見是李齊,嘆了口氣道︰「唉,身子骨不行了,耳朵也日漸背了許多。」
其實單看結果,他的表現還是非常不錯的。李齊輕步緩行,腳步聲很小,就算後天修士,在這個距離也未必能察覺他的動靜。
李齊笑道︰「以天地為眼耳,以自然為身軀,豈不是更好?這可是萬古常在的不朽之身啊!」
洞由子有些渾濁的眼楮眨了眨,搖頭道︰「鳥雀有心與我相交,卻終究不免飛散,而我有意與天地合,卻終究化為一抔黃土。天地肯容我,卻終究無情,不可愛我,我雖在自然之間,終究無力,又怎能用它?呵呵,若是老夫亦能如草木,一歲一枯榮,那也該是天賜的幸福了!」
洞由子的一席話中頗有深意,又滿是悲涼與無奈,帶著許多感傷。
他今年已經近八十歲,以此情形,余下光景已然不長。他雖有如此心境,與天地自然相合,內外通透,一身清靜,但又能奈何?終究還是會死去。就好比鳥兒親近它,終究會飛走一樣,他親近天地自然,最後該死還是得死。說到底,他心中還是存著眷戀,不想就此而去,所以才會羨慕草木,一歲一枯榮,可以天長日久,往復循環。
而李齊之前所說的天地為眼耳,自然為身軀,便是一種天長日久的可能,但這種可能已然不是洞由子凡俗之身可以做到的了。
倘若是李齊心境到達這般地步,將無為經修到自然之境,倒是可以做到這一步,到時候耳听萬物之語,眼觀天地之變,這便是以天地為眼耳,而肉身千變萬化,遇草木而成草木、遇山石而成山石,借物代姓,全在一念之間,這便是所謂的以自然為身軀。
沒有那番修行,縱然有此心境,也是做不到的。
洞由子正是因天生絕脈,無法修煉,少了那份修行,這才無法做到李齊所述的那般境界。
听到洞由子的一番話,李齊心中一陣感傷。
天生絕脈、親人亡故、家道崩落、慘遭囚禁……洞由子一生的經歷,放到任何人身上,都足以用殘酷二字來形容了,李齊自愧即便是換作自己,也不可能比洞由子做的更好。
洞由子雖然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但是他的堅強卻足以讓任何一個強大的修士佩服。
他雖然弱小,卻在創造奇跡,看似淒慘,心間卻長存著希望。
李齊忍不住嘆了口氣道︰「天地之間有玄機,無處不是道。你以為自己弱小,卻沒看到自己的強大之處。天地自然固然不是你可駕馭,但你為何偏生要去駕馭它呢?順而入道,逆而成道,先入道後成道,講究循序漸進,你還未入道,便想逆而行之,那怎麼行呢?」
這一段話,卻是李齊受到了洞由子那句「願化草木,歲歲枯榮」的啟發,心中忽然有所頓悟,方才想明白的。
他的眼界自然比洞由子要寬廣高深太多,一時頓悟,就已然抓到了突破空空之境的機會。
洞由子听聞卻是若有所思,神色不禁有些迷惑和茫然,看著李齊,似乎想要征詢其中究竟。
李齊反是微微一笑道︰「自己悟吧,即便我說破了,那也是我的領悟,于你半分作用也無,說不定反而影響了你的本心,反而于你不利。」然後看了看實在老邁的洞由子,李齊心下有些憐憫,沉聲道︰「倘若你心中常有希望,不曾絕望,那便存著這一線光明,說不定某日便會大放異彩,普照一方!」說話之間,他忽然伸手虛空一點,指尖之上一點明光閃耀,霎時間打向洞由子眉心。
那一線明光倏地入了洞由子腦海中,落入他靈魂深處,微暖柔和。洞由子還不知發生何事,李齊哈哈笑了一聲,身形一縱,已然遠去了。
「希望那一點希望之火能夠幫到你吧,我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
遠去的李齊心中暗暗想著,一掠之間穿空飛遁,眨眼工夫已到百花界邊緣處。
……
誅星七盜老三千旗道人與老五青衣道人幾個月時間里一直在為打探小千機界內中真相一事做著準備。
當初他們謀定計策之時,雖然那青衣道人口面上說龍王山周邊修士多多,抓個百八十個不是難事,但最後真的動起手來,卻並非那麼回事。
之前他們圖方便省事,一口氣抓了百多個大妖,然後又好不容易逮到一個合用的妖王,青衣道人為其種下傀儡種子之後,又好不容易覓得僵尸殺將出來,趕忙驅趕一群大妖去送死,卻不料那幾頭綠毛僵尸一口氣吃了百多大妖,連個嗝都沒打,沒有半分吃飽的意思,待他們放出那被種下傀儡種子的妖王,後果可想而知——計劃當場撲街。那妖王直接就被幾個綠毛僵尸給分食了,漫說是被轉化成僵尸,連坨粑粑都沒轉化出來。
于是乎吸取教訓的兩人不得不重新收集新一批修士。
既然玄變境界的不行,根本喂不飽那綠毛怪物,那麼只能抓更厲害的了。
千旗道人和青衣道人以及另外三個兄弟,清一色的入道境界,聖法境界的修士他們不敢打主意,也只能盯上同境界的修士。
抱團的不敢踫,凶殘的惹不起,寶貝多的逮不住……到最後他們只能四處獵捕落單的入道境界修士。
這幾個月來五兄弟設陷阱、搞跟蹤、坑蒙拐騙,可謂是用盡了手段,妖王、道人、魔王已經抓了不少,至于鬼王麼,怨龍谷倒是多,他們一來不敢去,二來僵尸也不吃這玩意,所以一個沒抓。
這一天,千旗道人和青衣道人運氣不錯,出來搜尋獵物不久,忽然就發現一個落單的天勢門弟子。兩人眼神一個交換,立即心領神會。先是青衣道人駕輕就熟的在暗處祭出尸傀誘惑那天勢門弟子出手,而千旗道人則暗暗在另一處布下陣法來。
那天勢門弟子似乎恨極了龍王山中的僵尸,一見之下出手便殺,正著了青衣道人的道。青衣道人在暗中操控尸傀且戰且退,最後假裝不敵,逃遁而去。那天勢門弟子也是凶橫之輩,口中大喝一聲︰「害我同門的怪物,哪里走,給我死來!」不肯死心,仗劍便追了上去。
然後不出意外的闖入千旗道人布下的大陣之中,最後僵尸沒殺到,反而被活捉。
青衣道人和千旗道人自是高興,暗想著再捉上幾個,就能湊夠數目,又能展開新一輪的行動了。
此二人被齊天洗了腦,對李齊的命令絲毫不敢違抗,辦起事來可謂盡心盡力,一絲不苟,幾個月來滿心之中所想的便是如何探到小千機界入口處那屏障內僵尸們的情況,然後立刻報告給李齊。
得手之後,兩人美滋滋帶著這個天勢門弟子便往關押之地而去,倒也顯得極為小心,打一槍換個地方。
但是此二人雖然狡猾如狐狸,卻是百密一疏,從頭到尾都不曾察覺,他們前後所為,種種一切都落在了暗處一個人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