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處。
一輛黑漆齊頭平頂馬車停在不起眼的角落,裴修遠當先自裴府的馬車跳下,朝正在樹蔭下打著磕睡的車夫走去。
「裴少爺!」
車夫被裴修遠喊醒,立刻跳了下來,向裴修遠行禮。
裴修遠點了點頭,撩了車簾看了眼里面,見一應物品都周全,輕聲對車夫說了幾句話,便回了自家馬車。
「你下來吧。」
風清宛抬手撩了車簾,正欲跳下馬車,一只白皙修長的手伸了過來,她看著那只手身子僵了僵,但也只是略一猶豫,稍傾還是將手遞了過去。溫熱的手掌相覆的剎那,風清宛覺得有什麼東西似乎正從自己的心間悄然的流走!不待她去捕捉那是什麼,手上感覺到一股力,風清宛猝然回神,腳下略一用力,便順著裴修遠的手下了馬車。
兩人並不是第一次靠這麼近,但卻是第一次這樣平和的站在一起。
裴修遠看著風清宛,晚邊的風微微吹起,他緩緩抬手,將風清宛被風吹得亂舞的頭發掠到耳後,手踫到那如凝脂一般的肌膚時,心底長長的嘆了口氣,但下一刻,卻是手一松,微微的拉開了彼此的距離。
「這里是一些碎銀和銀票,你貼身收好了。」裴修遠將手里一個天青色的荷包遞到風清宛的手里,又看了眼正殷勤著朝這邊笑的車夫一眼,輕聲道︰「車夫是我親自找的,你放心,他家小我都使人看著,他不敢半路使壞,把你怎樣的。」
風清宛看著裴修遠不由分說便塞進自己手里的那個荷包,一切就這樣結束了嗎?
「去吧,我要早些趕回去,不然晚了,怕是他們要生疑。」裴修遠推了風清宛一把,示意她快些上馬車。
「能告訴我,是誰要我的命嗎?」風清宛頓了一頓,看向裴修遠,挑了挑眉梢,輕聲道。
「不要去想了,知道和不知道對你來說已經沒什麼意義了。」
「不,」風清宛固執的看了裴修遠,「這對我很重要。」
裴修遠蹙了眉頭,有些不悅的看向風清宛,「風清宛,你別天真了。」
風清宛不語,咬了唇倔強的盯著他看。
裴修遠深吸了一口氣,無奈的道︰「風清宛,你沒有通天的本事,更沒有有力的靠山,你得罪的是什麼人,你自己心里清楚,能活著,就是一件幸運的事了。」
話落,似乎是生怕自己留下會說了不該說的話,轉身便朝裴府的馬車走去。
「裴修遠……」
風清宛的一聲輕呼,被一陣車馬滾滾的隆隆聲給壓了下來。
便連撩了車簾子正準備上馬車的裴修遠亦跟著停了下來,返身朝身後的方向看過了過去。
城門三里處,忽的便煙塵滾滾,幾騎油光水滑的棗紅色大馬,在馬主人的揮鞭下,篤篤疾奔。而在那幾騎身後,可明晃的看到一排馬車,迎頭的是一輛七彩琉璃華蓋翠帷馬車,而在這輛馬車後面緊跟著的卻是一輛古樸常見的黑漆平頭車。
風清宛看到七彩琉璃華蓋翠帷馬車時,忽的便神色一動,目光驀然便揚起了幾分。這馬車的主人她不熟悉,但這馬車前世,她可是看到過好幾回的。
而這時開道的幾騎一眨眼的功夫,已然到了城門處,正停了馬上前與守城的士兵交涉。
那輛七彩琉璃華蓋翠帷馬車和後頭跟著的平頭馬車便也停了下來。
少不多時,七彩琉璃華蓋翠帷馬車的車簾被一只白皙如玉的手微微挑起,六皇子燕柏秋似溫婉如玉的臉便霍然入眼。此刻,燕柏秋唇角嚼了一抹淺淺淡淡的笑,目光有意無意間的掠向馬車後面的那輛不起眼的小車。
風清宛正自怔愣間,不想,那輛平頭馬車里此時也探出了一張如花似月的臉,在對上那張臉時,風清宛一個不穩,差點便一個踉蹌跌在地上。
史安棋!怎的會是她?怎的這個時候她便與六皇子遇上了!
不待她反應過來,耳邊驀的響起一道明快似山泉的聲音。
「裴修遠!」
原本怔立在原地的裴修遠驀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聲音,順了聲音看過去,便看到七彩琉璃華蓋翠帷馬車下的燕柏秋正對他微微笑著,笑過之後,使了他身側的一個青衣小廝朝自己這邊走來。
風清宛驀然想起,裴修遠已不是從前的裴修遠,他是不認識六皇子燕柏秋的,正欲抬腳上前。但下一刻,抬起的腳卻又放了下來。
她為什麼要去幫他!縱然他已不再是裴修遠,可他與她之間始終隔著山一樣高海一樣深的距離。她可以不再恨他,但是他身後的那些人呢?她能不恨,能原諒?!
風清宛穩了穩身形,默然的往後退了一步,盡力的使自己看起來不那般顯眼。
「裴公子,我家主子請你過去說話。」燕柏秋的小廝丹簋上前恭敬的說道。
裴修遠一愣,看了丹簋,「你家主子是誰?為何要見我?」
丹簋幾不可見的蹙了眉頭,但很快便斂了臉上的不悅,輕聲道︰「我家主子是六皇子。」
至于六皇子為什麼要見他,丹簋卻是不沒有回答。心里卻道︰我家主子要見你,你還能說不?要見你,還給有原因?真是滑天下大稽。要是今天換成的是二皇子又或者是四皇子,有你裴修遠受的!
裴修遠乍然听到丹簋說,馬車上的男子是六皇子,心下一個突突,不由自主的便回頭朝站在不遠處的風清宛看去,待對上風清宛淺笑盈盈的臉時,狠狠的咬了咬牙,這個女人,她明知這具身體里是個外來貨,她也不上前提醒他一聲。
「裴公子少請。」
丹簋已經出聲催促。
裴修遠無奈,只得隨了丹簋上前,一邊使眼色給風清宛,示意她早些離開。
不一會兒,便到了燕柏秋的車下,丹簋上前一步,恭身道︰「六皇子,裴公子請到了。」
簾子再次挑開,燕柏秋側身往外略探了探身子。
「小民裴修遠見過六皇子。」
燕柏秋擺了擺手,輕聲道︰「不必了,這里並無外人,你不必多禮。」
「謝六皇子。」裴修遠直身,低眉垂眼的站到了一側。
燕柏秋上下打量了裴修遠一番,眼見裴修遠舉止落落大方,由不得暗自奇怪,這樣一個豐神俊秀的公子哥,怎的就會跟大皇兄的寵妾有了關系?這般想著,燕柏秋目光微微一凝,驀的想起,適才似是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裴修遠正自疑惑,這六皇子喊了自己來,怎的卻半天沒聲音?偷偷的撩了眼角去打量馬車上的燕柏秋,不想燕柏秋卻忽的道︰「那邊那位可是府上的少夫人?」
裴修遠心下一個突突,由不得便順了燕柏秋的方向看過去,對上了風清宛似笑非笑的臉裴修遠,當下恨不得將風清宛那張臉給揍得她爹娘都不認識。
「回六皇子的話,正是賤內。」
燕柏秋便笑了道︰「久聞少夫人盛名,當下一見,果然是姿容無雙,可否請少夫人上前說話?」
裴修遠僅是一默的功夫,當下便點了點頭。
裴府已經對上一位皇子,絕不能再對上二個皇子。
「丹簋,你去請了少夫人上前說話。」
「是,殿下。」
丹簋退了下去。
風清宛看著低眉垂眼朝自己走來的丹簋,唇角微微的扯起,臉上有了一抹淺淺的苦笑。
這樣的一出,怕是任是誰也不會想到吧!
「少夫人,我家殿下請您過去說話。」
風清宛屈膝一福,「有勞閣下前面帶路。」
丹簋不由便挑了挑眉頭,心道︰這裴家大公子是個痴呆的,不想這少夫人卻是個玲俐的人。丹簋自是不知道,風清宛是因為有了前世的記憶,深知六皇子對他極為看重,是故才會詞之間頗為敬重,以期給自己留條後路。
「臣婦,風清宛見過六皇子殿下。」
燕柏秋擺了擺手,同樣免了風清宛的禮後,回頭瞅了眼身後輛不起眼的馬車,對二人說道︰「裴公子,少夫人,請了你二人上前,實是因為有事相商。」
裴修遠並不知曉六皇子與史安棋之間的緣份,但風清宛是知道的,便是如此,風清宛還是做出一副疑惑的神太,看了六皇子。
「是這樣,前些日子我途經叢山,恰遇一股山匪行凶傷人。」燕柏秋目光柔和的撩了後方一眼,這一眼,神色間便有了一抹淡淡的寵溺的笑容。
裴修遠尚在猶疑六皇子為何說這番話時,風清宛卻是暗暗的嘆了一聲,命運果真是強大。前世的六皇子對史安棋一見鐘情,今生亦是如此!但轉眼便又釋然,如此也好,她不曾有過的幸福,能看到有人擁用也不失為一件快事!
「救下的那位小姐,恰巧與你們府上有些淵源。」
裴修遠微微的瞥了眼去看身側的風清宛,在看到風清宛唇角淡淡的笑時,他恍然明白。風清宛是有兩世記憶的人,有些事她知之甚詳。就好比眼下,對于六皇子的話,她似是一切盡在心中一般!裴修遠又驀的一驚,風清宛若是盡知前事,若是,她能放下心中的仇恨,他二人攜手,那會做出怎樣的一番驚天動地的偉業?!
卻在這時,耳邊響起燕柏秋一聲如晴天霹靂的話。
「還請少夫人去陪了那位史家小姐,一起歸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