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也不知道裴修遠是怎樣與裴濟談的,雖說滿府的下人看風清宛的目光都變了變,但卻沒人敢給她臉色看。
只不過,這個時候風清宛對諸人的態度已經不放在心上,她此刻不論是眼里還是心里,想著的都是哥哥,怎麼樣了!想的是,待會兒,要如何見到傅夫人,要怎樣說明傅夫人,繼續成就這門親事。
馬車出了裴府,駛在寬兩丈的大街上。
裴修遠攜了風清宛的手,輕聲道︰「記住,無任如何都要見到傅夫人。」
風清宛點了點頭,「我知道。」
裴修遠還想再叮囑幾句,但見著風清宛一臉心不在焉的樣子,只得暫時作罷。
馬車緩緩向前,風清宛木然的盯著車窗外掠過的風景,突如其來的便回了頭看向身側的裴修遠,輕聲道︰「你為什麼要幫我?」
裴修遠不防她會突然發問,當下便怔了怔,稍傾回過神來,卻是笑道︰「因為不管你承不承認,你總還是我名義上的妻子。我們那有句話說,自己家的狗不心疼,別人便也會跟著來踢幾腳!」
這話雖然難听,說得卻是很有道理!
風清宛揚了揚眉梢,瞪了裴修遠一眼,旋即又撇了頭目光重新茫然的看向窗外。
裴修遠不由便翹了翹唇角。
這是相識以來,她一次在面對他的挑釁時,能如此的心平氣和吧?目光不由自主的便落在風清宛近乎完美的側臉上,不可否認,風清宛真的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
裴修遠挑了挑眉頭,不由自主的便想起他所在的那個年代,男人用來評判女人美的標準,他記得有個文人用陶瓷來形容各色美人,其中最美最華貴的無疑便是景泰藍級的精品。當時,覺得很不以為然,但此刻卻是覺得再沒有比那合適的評判了。
眼前的這個女人,冷傲之中卻又有著女性天生的嫵媚與婉約,但你若覺得她是那種三月春雨拂過的春荷時,卻又錯了,轉眼她便成了冰山上最冷最艷的那朵雪蓮!
似是感覺到裴修遠的注視,風清宛驀的回頭朝他看過來,挑了挑唇角,淡淡的道︰「我不喜歡欠人情面,特別是姓裴的。」
裴修遠蹙了眉頭,心道︰你可真是會煞風景!
此情此景縱不是你儂我儂那也是無聲勝有聲。你到好,非得抽刀斷水,來個兩不相干!雖是心中抱怨,但臉上卻是分毫不露。
裴修遠挑了挑唇角,輕輕一笑,輕聲道︰「可不欠也欠下了,你打算怎麼辦?」
風清宛默了一默,稍傾沉聲道︰「我與裴家的恩怨就此一筆勾消吧!」
「那……」
風清宛挑目看向神色些激動的裴修遠,似是問他的意思。
裴修遠搖了搖頭,他本想說,那與我有什麼關系!但很快,他便反應過來。如此豈不是更好?自古以來,都是冤家宜解不宜結。即然風清宛自己能放下這段恩怨,還有什麼比這更好!
「行,就按你說的。」裴修遠點頭道。
風清宛點了點頭,目光緩緩抬起落在裴修遠的臉上,漆黑似墨的眸子里有著些微的精芒閃過,如同劃破寒夜的啟明星。
「怎麼了?」裴修遠看到那抹精芒時,沒來由的便心頭一慌,卻是故作鎮定的道︰「可是還有別的事?」
「是的。」風清宛點頭,略一沉吟輕聲道︰「我哥哥的事了後,不管你是讓我死遁也好,還是和離,又或是休妻也罷,你我之間也該有個了結了!」
這是要將界線砌底的劃清了!
這女人可真是無情的很!
裴修遠點頭道︰「行,到時,我來安排。」
風清宛這次卻是沒有撇頭看向車窗外了,她低頭凝了腳底,不再言語。
這般靜了約有一盞茶的功夫。
車外響起車夫的聲音,「大少爺,大女乃女乃,到了。」
裴修遠率先起身,跳了下車,續而便探了手來扶風清宛。
待得兩人站定,卻驚詫的看到丞相府外,空空落落的,別說是大總管何歡,便是連個像樣的丫鬟婆子也沒有。
「這……」裴修遠側目看向自下了馬車,便面如寒霜的風清宛。
風清宛冷冷的勾了嘴角,風展成這是告訴天下人,她這個嫡出的女兒在他眼里已然什麼都不是了!
「進去吧!」風清宛提了裙擺,對怔愣無語的裴修遠道︰「哪里,沒人接,我們就不進去了?」
裴修遠連忙跟了上前,雖是滿月復的話語,但卻也知道這個時候不是說話的時候。是故,只緊緊的走在風清宛身側。
而風府的那些下人,在看到他二人時,再不像從前一樣,做做表面工作,完全便是像避瘟疫一樣,遠遠的便避開了。
這便造成,風清宛和裴修遠走到哪,哪便空空的!
風清宛全然不顧,只低頭朝風鈺晨住的沁香園去。
沁香園再不似從前那般,雖冷清卻還有著隱隱的生氣。此刻的沁香院,落葉滿地,走上半天也遇不上半個人影。越走,越冷清,越走,風清宛的心便越冷。
好不容易走到白牆黛瓦的院子外,風清宛卻被眼前的一幕,當場給刺激得淚水橫流。
小院里,風鈺晨身邊的小廝,錦衣正一邊拿著扇子扇著小火爐,煎著爐了上的藥,一邊拿手拼命的掩了自己怎樣也壓制不住的咳嗽聲。
錦衣曾經引以為豪的精致的眉目此刻已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腫漲的像個豬頭一樣的腦袋,臉上青的青,紫的紫,腫起來的地方,腫得老高。
風清宛清晰的看到他抬起捂嘴的手,指骨間傷痕累累,一看就是被人用過刑。
「錦衣……」
錦衣抬頭,看著不知何時走到院子里的風清宛,待看到風清宛臉上的淚水後,「撲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哽咽道︰「大小姐,錦衣沒用,錦衣沒保護好公子。」
「你起來!」風清宛才要上前去扶了錦衣起來。斜刺里一只手,卻是比她更快的伸了過去,一把將跪在地上的錦衣攙了起來。正溫言溫語的對錦衣道︰「快起來吧,怎麼就你一個人,華年呢?」
「華年他……」錦衣眼眶一紅,發出一聲沉悶的哭聲,好半響沒說出一個字。
眼見他這反應,裴修遠大至也能想到了。
華年,只怕已經跟那兩個丫鬟一樣,遭了毒手!
他回頭看向一側風清宛,輕聲道︰「我們進去看看舅兄吧!」
風清宛此刻已然說不出話,只能重重的點了頭。
不想,他二人才打算走進屋子,屋子里卻是走出一抹高挑的身影,正提了聲音問道︰「錦衣,藥煎好沒有,怎麼好像來客人了……」話聲未落,抬頭,對上正朝他看來的裴修遠和風清宛後,華雲先是怔了怔,下一刻,便沉聲道︰「你們來了。」
風清宛也不曾想到,會在這里遇上華雲!
但很快,便也明白過來。
這個時候,除了華雲,外面的人誰還能輕易見到哥哥。當下心里又是感激又是難過,幾步上前,對著華雲便是屈膝一福,「清宛,謝過華公子大恩。」
華雲到也沒什麼扭捏,坦然的受了風清宛的一福後,對他二人道︰「進去說話吧。」
話落,側身往邊上讓了讓。
裴修遠對他微微的頜了頜首,便帶了風清宛往里走。
「宛娘……」
華雲才開了口,下一刻,屋子里便想一聲驚呼。
驚呼過後,便是壓在喉嚨里的一種近似野獸的悲鳴!
便是裴修遠這種自認為經歷過各種悲傷的人,便是華雲這樣見過各種生死的人,也為這一刻,風清宛那幾近猙獰卻又極力壓制的神色,給嚇到了。
「宛娘!」華雲顧不得什麼男女大防,幾步搶上前,對趴在床榻邊的風清宛道︰「你想哭,就哭出來,不然身子要出問題的。」
「是啊!」裴修遠亦在一邊勸道︰「你哭吧,你難過,你盡管哭,有人來,我自會去交涉。」
風清宛卻是瞪了血紅的眸子,死死的仰了脖子,因為難受,白皙如瓷的脖子上青筋糾結,似是有小蛇在里面游動一般。她的手,似雞爪子一般,死死的扣住了床榻,眼里的淚水洶涌而出,蒼白的唇被她咬得血水橫流,她卻愣是自發出那聲驚呼後,再不肯發出任何聲響。
「宛娘……」她這樣的反應,著實嚇壞了一側的裴修遠。他粗暴的抓了風清宛的肩頭,嘶聲道︰「哭出來,听到沒有,哭出來。」
可是手里的風清宛卻還是只顧流著淚,一聲也發不出。
站在一邊的華雲嘆了口氣,伸手在直直跪著的風清宛身後拍了拍,似僵尸一般的風清宛,眼一閉,便倒了下去,倒在了一側裴修遠的懷里。
「華大夫,她……」
華雲搖頭,「沒事,我拍了她的昏穴,讓她先睡一會兒吧!」
裴修遠點頭,抱了昏迷過去的風清宛到一側的美人榻上,將她放好,取了一件衣裳胡亂的搭在她身上,這才走到床榻邊,看著床榻上雙目緊閉,面如金色的風鈺晨,嘆了口氣道︰「怎麼樣,我舅兄,他沒什麼大問題吧!」
華雲嘆了口氣,輕聲道︰「不幸中的萬幸,于子嗣無礙!」
裴修遠便長長的吁了口氣。
想來,這府里總還是有人念著舊情。又或是從前風鈺晨在這府里做下的手段,使得那動手的下人,留了幾分情面也難說!
「這屋里連個丫鬟也沒有,錦衣又被打傷了……」華雲看向裴修遠,輕聲道︰「得想辦法將他弄出去,不然的話……」
裴修遠點了點頭,「已經著人通知了江南的舅舅!」
「江南離此地路途遙遠,便算是梅掌櫃星夜兼程,也怕……來不及了!」
「舅舅他沒幾日就要到了。」裴修遠輕聲道︰「之前宛娘曾經使人送了書信去江南,說是舅兄要議親,讓他盡快趕來。」
華雲便長長的吁了口氣,輕聲道︰「如此甚好!」
「姑爺,華大夫,藥煎好了。」
錦衣雙手捧了藥碗進來,許是被打得歷害的緣故,走起路來,有一只腳是被拖著的。
裴修遠上前接過他手里的藥碗,看了眼他拖著的那只腳,輕聲道︰「要不要緊,可曾讓大夫看過?」
錦衣聞言,低了頭,翁聲道︰「華大夫給看了看,沒多大的問題。」
裴修遠還要再問,錦衣卻已經拖著腳走了開去,待得走到昏迷著的風鈺晨床邊,使了吃女乃的力氣,將風鈺晨略略的翻了個身,就著他鮮血淋灕的身子,拿了一邊備著的藥碗,開始一下一下的給風鈺晨上著藥。
「你去歇著吧,我來。」裴修遠上前。
不想錦衣卻是搖頭,「不用,這些粗活還是小的來做。」頓了頓,抬頭看向裴修遠道︰「姑爺,您幫幫我們少爺吧,您不幫,我們少爺怕是命都要沒了。」
對上錦衣滿含希冀的目光,裴修遠點了點頭道︰「我會幫他的。」
錦衣原本灰暗的眸子里便似是突然跳進了兩束火一樣,瞬間亮了起來。
喂過昏迷中風鈺晨的藥,裴修遠看了眼榻上已有醒轉的風清宛,對一側的華雲道︰「有些事,怕是還要華大夫出一分力!」
「大少爺,你且說說看,只要裴某力所能及,定不推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