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落在市中心繁華地段,一家名為「C&S」的高級法國餐廳內。
坐在餐廳最佳的一個位置上,我透過鏡片,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我對面的陌生男人。
听媽媽說,他姓歐、是個富三代、年齡28歲、身高1米88。
男人有著一頭栗色的頭發,發尾微卷,蜜色的肌膚,完美的五官輪廓深邃立體,他的鼻梁高挺倨傲,薄唇性感,整個人散發著一種俊美不羈的氣息。
無可厚非,他有著這世上少有的絕好皮囊,然而,這一切並不是我想要關心的。
我所關心的,是他臉上的神情。
此刻,他的眉頭緊蹙,薄唇深抿,眼眸斜視著我,眼底是毫不遮飾的厭惡與嫌棄。
他的這個表情,從我坐下到現在,就一直存在他的臉上,沒有消失過。
「看來,你父母很有先見之明。」終于,他開口了,他的聲音很低醇,卻帶著明顯的鄙夷。
我沒有開口,盡管他的話有些莫名其妙。
他的嘴角維持著那抹譏笑︰「知道他們的女兒將來沒人要,所以老早就找上了我父母。」
我恍惚了一下,並非因為他話里的譏諷意味,而是他講的跟媽媽告訴我的有些出入。
但我保持沉默,覺得在這點上沒有辯駁的必要。
「明白地告訴你,我根本就不想娶你。」他的聲音很冷,並刻意將「你」這個字咬得很重。
盡管他的反應在我預想之內,但我還是沒料到他會這麼直白。
我笑了,雖然笑容很淺,但卻發自內心︰「那麼,你的意思是……」
我刻意將後面的話留給他,期待能從他口中听到我想要的那句話,這也是我這趟出來的目的。
男人用眼角的余光瞥我一眼,帶著一絲無奈,再次強調道︰「你要明白,我只是因為我父母才娶你的。」
原來,他跟我一樣,也是被逼婚的。
我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這婚,真逃不掉了麼?
男人大概以為我此刻的沮喪是因為他那些「傷人」的話,看到我垂頭喪氣的樣子,他倒有些神采奕奕起來。
接著,我听到男人這麼說︰「所以,這只是一段契約婚姻。」
「契約婚姻?」我猛然抬起頭,鏡片後的眼眸微微睜大,疑惑地望著他。
男人正了正斜靠著椅背的身子,認真道︰「對,契約婚姻。也就是說,結婚前,你要簽一份秘密契約。契約為期一年,我們分房生活,互不干涉,一年後離婚,到時我會給你兩百萬。」
我恍然大悟,原來就是做對假夫妻,騙騙父母的意思。這樣既不違背父母要我們結婚的意願,到時候找個性格不合之類的借口離婚,父母也無可奈何,最關鍵的是,結婚後還可以過自己想要的生活。這一招,確實不賴。
在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一時沒有給出回應時,男人的嘴角勾起一抹陰冷的笑︰「當然,你也可以不簽,但我還是會有法子跟你離婚的。別怪我沒提醒過你,要真到了那個時候,別說我一分錢都不會給你,只怕你還會求著要我跟你離婚。你考慮清楚,簽還是不簽?」
男人說這些話時,神情冷冽可怖,語氣怒定十足,加上他那勝券在握的氣勢,足以擊碎那些擁有「豪門夢」的少女們的心。
很慶幸,我不是她們中的一個。
更慶幸,他只是我的「契約丈夫」。
他給的,恰是我想要的。我還有什麼好考慮的呢?
「協議帶了嗎?」
我的話音剛落,男人便利索地從黑色牛皮包里取出那份早就準備好的文件。
我接過一式兩份的契約,仔細瀏覽了一遍,內容跟他說的一致,還附有一條違反契約的賠償,賠償金額對我來說是天文數字,但這條對我來說形同虛設,因為我自信我可以做好。
契約的最後有他早已簽好的名字,飛揚跋扈地寫著「歐沐臣」三個字。
我拿起鋼筆,端端正正地簽下我的名字,正當我寫完最後一筆捺的時候,電話響了,是他的。
我沒有偷听別人電話的癖好,但跟他坐在同一張桌子,所以他們的對話還是難以避免地落入我的耳朵。
是一個女人嬌媚的聲音︰「什麼時候來嘛?」
「等急了?」歐沐臣笑道,他的聲音變得柔和,而且還有一種說不出的魅惑,跟之前完全判若兩人。
我不知道對方是他的什麼人,但我想他們的關系一定不簡單。
歐沐掛斷電話,在他的眼眸瞥向我的那一剎,臉上的笑容瞬間收起,他的臉上又是之前那副要死不活的臉,變臉的速度簡直讓人瞠目結舌。
我不加理睬地將簽好的文件交還給他。
歐沐臣掃了眼我的簽名後,滿意地將文件放入包里,連句道別的話都沒有,便起身大步朝大門方向走去。
與此同時,我也起身,但與他背馳而行。
我快步來到洗手間,站在洗手池前,放下包,從中取出一次性毛巾,卸妝品,摘下平光眼鏡,就著自來水,清潔自己的臉。
這時,一位女人從里面開門走出來,她在我右邊的洗手池前站定,洗手後,對著鏡子涂抹唇膏。忽然,她將頭急轉向我,眼楮睜得滾圓滾圓的。
我想,她大概是被我的臉嚇到了吧。
鏡子里,我的左半張臉,暗沉蠟黃、毫無氣色、斑點密麻,而我的右半張臉,膚如羊脂,嫣紅透白,燦若桃李,如此「陰陽臉」,看著確實有些駭人。
我歉意地朝她笑笑,若無其事地擦拭左邊的半張臉。
潔面結束後,鏡子里的我,巴掌大的鵝蛋臉,眉似遠山,眼若流星,鼻梁小挺,菱唇嫣紅,整個組合在一起,精致絕倫。
身邊的女人依然杵在那,一眼不眨地望著我,嘴巴半張著,眼底除了震驚外,還多了幾分困惑。
她八成覺得我的腦子有問題,明明有一張傾國傾城的臉,卻如此糟蹋。
也許,對有些女人而言,天使臉蛋和魔鬼身材是傲人的資本,她們充分利用它,征服優質男人,得到她們想要的生活。
然而對我而言,卻是一種負擔。
充分將它利用的,是我的媽媽。
我違逆不了媽媽,卻又不甘願這麼嫁掉,所以才這麼來見歐沐臣。
雖然婚禮還是要繼續,但我這番心思也沒有白費,盡管這一點在歐沐臣拿出契約時顯得多余。
若是媽媽知道契約的事,不知道會賞我幾道耳光。
對著鏡子,我苦澀地笑了笑。
隨後我將身上的肥大T恤換回修身連衣裙,將球鞋換回細高跟,松開馬尾辮,放下海藻般的長發,將一切恢復成我出門前的樣子後,在眾人驚艷的目光中,走出餐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