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身體觸到牛皮涼席的那一刻我的眸子才眨動了一下。
隨著眸子的這一眨,我僵化的身體開始復蘇,雙手後撐起身體,一骨碌地從席子上坐起來,看著歐沐臣。
歐沐臣亦是看著我。
四目交接。
只見昏黃的燈光下,歐沐臣的眼眸漆黑又明亮,不是那種通透的明亮,而是水霧蒙蒙的明亮。
我從沒見過歐沐臣這般的眼神,也不知道這樣的眼神意味著什麼,更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樣的眼神會想逃避。
我跟歐沐臣曾瞪眼過好幾次,每次歐沐臣都因吃不消我而敗下陣來,怎麼這會兒一對上歐沐臣的眼,我就棄械投降了呢?真是匪夷所思。
我將視線停留在歐沐臣眼楮以下脖子以上的地方,出聲質問道︰「歐沐臣,你干什麼?」
原本以為我這般問,歐沐臣會對他的怪異行為做出解釋,沒想到歐沐臣卻什麼也沒說,徑自走到大床的另一側。
「啪」得一聲,床頭燈被熄滅。
我的眼前頓時變得伸手不見五指,原本震驚地盯著歐沐臣的目光,因這突然降臨的濃重黑暗而失去方向。
黑暗中,歐沐臣站的位置與我相隔僅兩米遠,但我卻覺得歐沐臣站在了千米之遠外,不是因為我看不到他,而是因為我看不透他。
蜜月的那幾天相處讓我深刻明白歐沐臣是個怎麼樣的人,所以對于歐沐臣此刻的行為,我真的一頭霧水。
歐沐臣為什麼要抱我上床?此刻又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做什麼?他到底在搞什麼鬼?難道相處一室的第一晚就不想讓人安生了嗎?……問號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每一個問號都如一把無形的彎鉤勾住心房,無痛,卻難安。
心頭雖亂如麻,但身體卻如一尊石像似的,維持著從床上坐起的姿勢不曾改變。
終于,在足夠的沉寂後,听到一點窸窣的聲音,隨即便感覺到大床的一側塌陷了些許下來--歐沐臣躺到了床上。
「你要一直這樣坐著嗎?」歐沐臣低沉暗啞的聲音響了起來,帶著些許的煩躁與不耐。
這種煩躁與不耐的口吻是我所熟悉的,以往歐沐臣每次大爆發之前,都是這麼口氣,若是開著燈,我想一定可以看見歐沐臣深蹙的眉和噴火的眼。
不對勁了一個晚上,也惟有此刻,我感覺歐沐臣是歐沐臣了。
雖然歐沐臣的語氣听起來有些糟糕,但我沉重的心情卻因歐沐臣糟糕的語氣而變得輕松起來。
我深深地呼出一口熱氣,利索地從床上爬了起來,跳到了地板上。
雖然有些納悶歐沐臣把我抱上床又催我下床的多此一舉的行為,但歐沐臣從來不是正常人,所以像我這般正常人參透不了他的行為也不足為奇。我躺在地板上,閉上眼楮心想道。
隨著我的動作,歐沐臣猛然翻了一個身。
歐沐臣翻身的動作很快,也很重,好像在宣泄著一種不滿。
是對我的不滿,我想我要是下床再慢點,歐沐臣會直接一腳踹我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先前肌膚沾了牛皮涼席的緣故,此刻躺在床單上覺得熱。
很熟悉的熱感,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冒熱氣。
冷氣早已調至最低了,我惟有掀開薄被,將身子暴露在外。
若歐沐臣不在房間的話,我鐵定會扒了自己身上的睡衣。
又不是生理前期,為什麼會這麼燥熱?
真想將睡衣捋起,讓冷氣透過肌膚的毛孔吹進身子里面去,那樣的話,一定會舒服些吧。
手抓住睡衣的下擺,正想往上掀,大床上傳來歐沐臣翻身的聲音,嚇得我立馬縮回了手。
歐沐臣這個死人,到底睡去了沒有?正想著,听到雙腳落地的聲音。
居然,還沒睡?!
我反射性地將薄被拉了過來,蓋在了自己身上。
這麼久了還不睡?八成是夜生活過慣了,所以三更半夜才這麼精神吧。
他起床干什麼?打算出去了嗎?若是歐沐臣出去了的話,我就不用那麼壓抑了!我欣喜地聆听著動靜。
怎麼不開燈?難道要模黑穿衣服?怎麼腳步聲往那個方向去了?那邊好像是浴室啊。哦,應該是去浴室照鏡子,弄發型。
怎麼浴室里傳來了潺潺的水流聲?歐沐臣不是洗過澡了嗎?哦,人家有出門前洗澡的愛好,咱管不著。咱就安心地等著就好了。等他出去了,咱也去洗個澡,去去這一身的熱。
天哪,怎麼又洗這麼久?毛病啊!等得煩躁不已,我在心里忍不住罵道。
許久許久後,終于听到浴室門被推開的聲音,我的心頭一陣雀躍。熬了這麼久,總算熬到頭了。
我高興地閉著眼楮,等待著房門被打開的美妙聲音響起。
只是,這腳步的方向怎麼像是朝陽台而去的?
歐沐臣去陽台干什麼?應該是打電話告知某個女人自己要過去了吧。
怎麼沒有說話聲?距離太遠?還是歐沐臣刻意壓低了聲音?管他呢,我又沒興趣偷听。
過了片刻,房間里有一種若有若無的煙草味道。
雖然淡淡的,但我對煙草的味道極其敏感,所以我可以確定歐沐臣在陽台抽煙。
難不成歐沐臣的電話被哪個女人拒絕了?所以郁悶得抽起煙來?
敢拒絕歐沐臣的女人?那會是怎樣的一個女人呢?我忽然有些好奇。
不過好奇之余又有些郁悶,歐沐臣要是被拒絕了,那我不是白高興一場?
在我想東想西的時候,腳步聲由遠至近,重新響了起來。
歐沐臣在黑暗中的行走能力不是一般地強,如此黑漆漆的深夜,除了黑什麼也看不到的深夜,他的腳步居然跟白天一樣地順暢,沒有停頓,也沒有減速,仿佛就是黑夜神行走在黑夜一般。
歐沐臣一口氣走到了房間里,最後在靠近我這一側的大床邊沿站住了腳。
我的呼吸陡然凝滯。歐沐臣站在我身邊的位置要做什麼?
雖然四周被黑暗籠罩,但我沒有睜開眼,我要裝睡。
因為我著實好奇。
歐沐臣一整晚的古怪行徑讓我腦海中忽然想起曾經看過的一段資料。
那是一段關于夢游癥的資料。
資料上說夢游癥患者發作時會下床在意識朦朧不清的情況下進行某種活動。下床行走時,周圍雖漆黑一片,但患者一般不會踫到什麼東西,而且還行走自如。據了解,夢游者眼楮是半開或全睜著的,走路姿勢與平時一樣,甚至他們還能進行一些復雜的活動……他們的情緒有時會波動很大,甚至說一大堆胡話,別人很難听懂……夢游患者在發作過程中突然喚醒會產生恐懼情緒,所以最好不要喚醒他。如果他不甚被叫醒,或許會受驚嚇過度,甚至更會因為驚嚇突發心肌梗塞而死亡……
我懷疑歐沐臣有夢游癥,所以我要佯裝睡覺,靜觀其變。
歐沐臣在我的身邊站了片刻後,倏然一種融合沐浴露的清香的淡淡煙草氣味倏然進入我的鼻翼。
我感覺到歐沐臣蹲了下來,也感覺到歐沐臣的眼楮落在了我身上,因為我有一種被盯上的壓抑感覺。
這種感覺持續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後,一只滾燙的大手倏然撫上我的臉頰。
我的臉原本就熱得像有團火在燒,如今更是燙得只要放個雞蛋立馬就熟的境界。
雖然滾熱讓我很不舒服,但我沒有像往日那般揮開歐沐臣的手。
歐沐臣若是真有夢游癥,我這麼一揮手,估計就是一條人命的事,所以我不敢輕舉妄動,也不能輕舉妄動。
我紋絲不動地躺著,同時在心里愈發好奇歐沐臣接下來要做什麼。莫不是平日里跟我相處得太壓抑了,所以趁機宣泄下自己的不滿?
想起我曾經甩給歐沐臣的那幾個耳光,我的心里就發 。此時歐沐臣若是趁機要甩回去,我估計自己也只有挨揍的命了。
正想著,歐沐臣大手離開了我的臉頰,隨後又很快地重新落到了我的臉上。
我的眼眸緊閉,眉頭微皺了一下。
歐沐臣拍上了我的臉。
但不是想象中的那一巴掌。
而是輕輕地拍了兩下,所以不覺得疼。
我在心里喘了口氣。姓歐的,算你還有點良心。
「比豬還笨。」歐沐臣開口罵人了。
只是,語氣慵懶,平緩,完全沒有平日里罵人的氣勢,就像是睡夢中嘟嘟喃喃的感覺。
不奇怪,人家本來就是在睡覺,所以用這種語氣罵人並不奇怪。我在心里這麼對自己說。
由此,也更進一步說明歐沐臣在夢游。因為除了夢游,我再也找不到其他更好的理由解釋歐沐臣這一系列的行為舉止了。
感覺到歐沐臣身上的味道越來越縈繞在我的鼻端,歐沐臣似乎越來越靠近我,他打也打了,罵也罵了,還沒有發泄好嗎?這會兒,又想做什麼啊?
由不得我多想,唇上冷不丁多了一片溫熱。
發現是什麼時,我驚得睜開了眼,下意識就想伸手去推。
不行!萬一要是推醒了,後果不堪設想。
我閉上眼,硬生生地逼迫自己打消將歐沐臣推開的念頭。
歐沐臣的唇瓣停留在我的唇瓣上不動,他的鼻息沉重,呼出的熾熱氣息撲散到我的臉上。
我只覺得絲絲熱氣從我的身體里冒出來,我的呼吸開始喘促。
歐沐臣到底想干什麼?是不是要咬破我的唇,以報我曾對他的幾次「咬唇之仇」啊?
以歐沐臣睚眥必報的性格,絕對是這個可能。
不料,那一片溫熱竟在我的唇上游移起來。
歐沐臣,你個大變態!清醒時變態!不清醒的時候更變態!我的雙手漸漸地握起,死死地掐著自己的大腿,才勉強抑制住用大腿踹死歐沐臣的強烈*。
歐沐臣的呼吸愈發粗重,在這個死寂的黑夜里愈發清晰。
隨著歐沐臣的動作,身上的熱氣就像是開了閘的洪水般,源源不斷地涌出來,可冒出來後,身體又似乎感覺舒服了一丁點。
舒服?當這個詞語從腦海里冒出來的時候,我整個人毛骨悚然。我是不是也變態了?要不然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想法?被歐沐臣這番蹂躪了,我居然還覺得……
我準是跟歐沐臣這個大變態處久了,所以我的神經也錯亂得不正常了。
唇上的動作還在繼續。
歐沐臣,我給你最後機會,要是在我數到三,你還不給我收口的話,就別怪我出手了!你要是因為而掛了的話可別怨我,因為,我已經忍無可忍了!
一……
二……
三……
我在心中默念完後,牙一咬,心一狠。
可就在我握起的拳頭要揮去時,那一片溫熱離開了我的唇,歐沐臣的身體也隨之離開。
我深深,深深地呼吸。
姓歐的,算你命大!
不過想想也有些後怕。若是我揮出了拳頭,萬一……,那到時候怎麼跟公公婆婆交代?
這下總該折騰完了,歐沐臣總該繼續滾回床上睡覺了吧?
卻不料,我的身體竟然再次被騰空抱起。
一切就像是時光倒流,故事重溫般,我錯愕、震驚得簡直無以復加。
歐沐臣抱起我後,走了幾步,依然如初次般將我輕輕放置在床上,不過不同的是,這次不是放置在床沿邊,而是放置在靠近大床中間的位置。
隨後歐沐臣走到大床的另一側,上床躺了下來。
我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邊,不知道歐沐臣接下來還會不會做出更出格的事來。
若是萬一……
萬一歐沐臣獸性大發,我可怎麼辦啊?
歐沐臣的身手我不是沒領教過,要是他真發起瘋來,我的力氣怎敵得過?
想到這,我恐懼地將身子縮了縮,並不著痕跡地朝床外蠕動。
這時歐沐臣拉過薄薄的被子,往我們倆人身上一蓋。
隨後,便什麼動靜也沒有了。
沒過多久,歐沐臣均勻的氣息聲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