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里頭連自己共五人,司機和坐副駕座的男人都是大塊頭,車廂里的另外兩人,一個相當強壯,太陽穴鼓起,很像武俠小說里頭寫的武功一流的高手。另一人則蓬頭垢面,雖說也壯實,但精神萎靡,像個流浪漢。
他突然發現那個太陽穴鼓起的男子,目光如電,疾射而至。
他感到一種不寒而栗,這人不懷好意呢。雖說自己是坐在最後倒數第二排,醒來後也沒有什麼特別反應,可是這人應該是發現了。
他反復琢磨,最有可能的就是被人抓去當黑工,或者就是被拿到人肉市場拍賣。當然還有更可怕的,那就是人體器官走私,自己將不明不白成為**捐獻者。
他想到了逃逸。
他覺得自己力氣大,在老家的時候,曾經搬得動一個大石臼。後來還幫司機推噸車上坡。就有人贊他是天生神力的奇人。所以一人對付三人沒問題。
可是讓他有所顧忌的是,太陽穴鼓起的男子恐怕是強手,自己跑步的速度也不是最快,所以最好還是從水里逃。
他水性也了不得,他的老家門前就是一條河,做少兒的時候,他有事沒事就跳進河里耍,不知不覺練就好水性。他為此甚是自恃,喜歡跟水滸好漢作比,以為即便勝不過浪里白條張順,也一定不會輸于阮氏兄弟。
半個多小時之後,他在迷茫中看到了一條河,他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覺得時機到了,「喂,停一下,我要下車!」他喊道。
「啥事下車?很快就到了!喊什麼喊?」太陽穴鼓起的男子幽幽地說。
「我要方便,憋不住了!」
「憋不住也得憋!」男子惡聲道。
「他女乃女乃的,憑什麼也得憋?再不停車,我就拉車上了!」
他這一硬頂還真有效果,車停了下來,太陽穴鼓起的男子先下車,然後替他拉開車門。
「快點!」惡狠狠地說。
「快個屁!老子這一回呀,就是古書里寫的那樣,‘鯉魚月兌卻金鉤去,搖頭擺尾不再來’!」他心里暗暗得意,然後往公路邊走去。
「別動,就原地拉!」那人喝道。
牛福仿佛耳聾了,還是往前走,而且是走得越快了,終于飛跑起來。
但是他三十米都沒跑到,只覺眼前黑雲遮蔽,然後就看到那男子攔斷在自己面前。他知道無望了。
這人果然厲害!現在靠不到河邊去,如果貿然跟此人過招,自己武功平平,雖說力大,又有何用,人家四兩尚且能撥千斤,又有何勝算?不如暫時忍著,待機而動吧!
他終究是當年的學習尖子,頭腦還是蠻靈光的。
他看都不看此人一眼,月兌下褲子,蹲了下去。他自己也覺得這一招挺流氓。
卻沒想到那漢子竟然也不躲開,還站在那兒。他心里暗罵道,靠,他女乃女乃的,這小子可惡!這種人都應該早早幸福了,這世界才干淨!
牛福有個粗口,開口說不幾句,就是「靠,他女乃女乃的女乃女乃」。不過他也有文雅的話,譬如「幸福」一詞就是他的口頭禪,說誰誰揀到一個父親是幸福,誰誰中了彩票是幸福。
到後來,幸福一詞被他更加靈活運用了。
他會說︰某某某和某女孩沒談多久就幸福了,然後就結婚。或者這樣說︰吃得了飯就活著,哪天吃不了飯,那就幸福了。
後來趙明偶或也跟他說︰
「福子,你干嘛老愛把幸福掛在口上呢?男人嘛,別讓人感覺是貧嘴呀。」
趙明習慣稱他福子。
牛福當即回答,趙叔你不想幸福嗎?牛福整天就想著幸福,就想著今後如何幸福,牛福有福,所以不能不想幸福,既然想了幸福,自然就要掛在嘴上,除非哪一天牛福幸福了,這才不說幸福了。
所以即便在眼下如此險境,他也忍不住這個口頭禪。
那人好不耐煩,連喊了三次快點。
「你急什麼,趕去死啊?」他故意嘟噥著說。然後拉了小便,提了褲子起來。
「媽的,大男人,也學娘們蹲下來撒尿!」那人尖刻道。
「有你待那兒,我怎麼拉?大便都嚇沒了!」
「嗯,會懂得怕你大爺,還算明白人!上車吧!」那男子有些得意。
于是繼續上路。差不多又半個小時,面包車突然震得厲害,原來它離開大路,從斜刺一條土路開上去了。而後就一直震著晃著。
牛福知道到了關鍵時候,謎底就要揭曉,悲劇就要開場了。
果然很快就看到路邊一個牌子上寫著「武家村黃泥岡磚廠」。
原來是黑磚廠!靠,他女乃女乃的女乃女乃,我牛福就要被他們強迫在這里打黑工了!曾听說許多黑磚廠里頭的工人,苦不堪言,生不如死。我牛福竟然落此陷阱,冤哪!
車剛停下來,就有三四個長得橫眉豎眼、腰圓膀粗的年輕男子圍了過來,手里拿著皮帶、膠管,有兩個手里還有家伙,像是握著兩個電棒。
太陽穴鼓起的男子先下了車,這幫人就凶神惡煞地過來,開了後邊的門,推了流浪漢一把,接著就推牛福。
「毋需勞煩仁兄,這地方我喜歡,我自會下車!」他微笑著說。他知道要在困境中獲得生存,就應該有上好的應對策略。
還別說,這一招挺有迷惑性,他們也就對他客氣不少,沒有對他推推搡搡。
夜色中,依稀可見磚廠前面高聳的煙囪,還有停在一邊的推土機和攪拌機。
磚廠的對面,是一個農家院落,堆放著一排排的磚坯,里頭傳出來挺惡的狗吠聲,他可以想像那狗的凶猛程度。
會是他們豢養的狼狗嗎?要是藏獒呢?呀呀呸!好可惡啊!
沒等想個清楚,就已被帶進一間低矮昏暗的土坯房,里頭已經躺著十多個人,都是蓬頭垢面,目光呆滯,顯見是剛剛歇下。
有個刀疤臉打手將地上兩個漢子分別往旁邊推了推,然後丟了一床草墊在空地上,讓牛福睡那兒。
真是坑爹呀!我靠,他女乃女乃的女乃女乃!牛福心里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