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段妃雖得安祿山專寵,卻也不是陰毒妒悍之婦輩,跟安祿山之殘暴好殺大相徑庭。只有一樣不能免,為親生兒子慶恩著想過多。
思量皇上之長子慶宗已死,次子慶緒當上太子的可能性最大。但慶緒殘暴無德,更甚于其父,所以就怕將來慶恩不免遭其毒手,故日日憂慮,思謀對策,這樣跟慶緒就成了死對頭。
安祿山听了段妃的建議,感嘆了兩聲,而且還飲了一口酒。
但他最後還是點了頭,改了主意。
「呼哈,既然展護衛和牛護衛都不願先出劍,那麼你們二人就各自隨意出招,獨練一個套路,足以助興娛情即可。呼哈,就由展護衛先來吧!」安皇帝道。
牛福起先暗暗為自己捏的一把汗,這會兒終于放開了。
他明顯感覺到這是段妃的意思,都說宮中女人陰毒無比,勝過蛇蠍,看來這也是根本沒落到實處,只是後世之人憑空瞎想罷了。
由于臆想,于是電視劇或者小說里頭,就涌現出了大量的刁蠻公主,大量的蘿莉宮女,大量的一個比一個狠毒的後宮嬪妃。
現在他對她的感覺,已經不止停留在順眼上了。
展護衛終于極其飄逸地展開了劍招。
牛福提醒自己趕緊記下他的招式,眼下自己能夠耍弄得出來,以糊弄眾人的,沒幾個招數,所以得趕快吸收,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嘛,活學活用太有必要了。
突然感覺有風颯然而至,那風應該便是展護衛行劍之時挾帶而至的,雖然不作呼嘯之音,但可感其風力強度。
然後展護衛的劍招突然如大江之水,一浪推一浪,仿佛勢無窮盡。
呵哈,有風有水,展護衛耍的是風水劍不成?真奇了,今天算是開了眼界了!
接下來的劍勢有摧枯拉朽之勢,風也更大了。
「願乘長風,破萬里浪!」牛福看其劍勢,突有所感。
而後展護衛風轉內蘊,身持重,劍平出,舉輕若重,「高樹多悲風,大海揚其波」。接著風又起,倏忽間殿堂之間,竟然而生秋意。
「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
他心里一個雪亮,展護衛一劍橫掃,丈余之外之地,盡感劍氣,一陣寒涼,秋意更甚。
牛福揣想,展護衛的劍招,莫非皆化用于前人的詩句,御劍而寫詩意吧。
展護衛演練已畢,駐足收式,依舊神閑氣定,果然好身手。而這時牛福卻已經明白,自己先前為何會以詩解劍招,實在是神之先知啟悟。
安祿山仿佛剛從展護衛的絕妙劍招中醒來,呼哈哈,他覺得爽,受了這刺激,好想也手持劍在殿內庭上行雲流水走一遭。
可惜他還不至于愚蠢到如此沒有自知之明。他,一個超級大胖子,能舞得起來嗎?
他斟了一杯酒,說道︰「呼哈,展護衛!」
段妃見狀,心中已是雪亮,立刻輕啟朱唇道︰
「展護衛,皇上觀你舞劍,龍心大悅,特賜御酒一杯,還不快上來,飲酒謝恩?」
展奇一听娘娘之言,連忙上前跪下︰謝皇上,謝娘娘!
呼哈,展護衛請近前飲酒!安祿山道。
展奇終于從皇帝面前舉酒,一飲而盡。然後再拜而謝之。
牛福心中一股氣騰了上來,哼,真是繁文縟節,讓人好不耐煩!
安祿山,你裝什麼腔,作什麼勢?你的好日子不長了!先是眼楮礙事,然後呢?然後就是老二怠工,再然後呢,就是晉王擾心,再然後呢,就是豬兒行刺……慘哪!
但將來再慘,眼下安祿山還是威風凜凜的大燕皇帝!
所以安祿山決定,該到牛福了。
雖說此時的安祿山,經展護衛劍舞一激,激情澎湃,好想一舞胡旋舞,以代劍舞。可是他的眼疾,還有近期肥胖又大大加碼,讓他缺了些信心。
當年他在唐宮還亮了一手,但好漢不談當年勇,都多少年過去了。何況當時為了討好楊貴妃歡心,也是奮命冒險一試呢。
總而言之,現在輪到牛福了。
牛福手持嚴莊遞來的佩劍,暗動玄功,劍未行功已行,而後一挺劍縱身飄起。
安祿山見其劍勢,以為又是先前的飛龍在天,不由得身體向後退,可是自己坐著的是龍椅,後靠實處,又哪里有退路。
正焦急時,就在那交睫之間,卻見牛福身體一個急旋,竟然也挾帶了風,一劍刺出,劍鋒已奔了庭中。
窺其劍勢,饒似展護衛的「願乘長風,破萬里浪!」,緊接著風起雲涌,風更大了,劍氣凌厲,有摧枯拉朽之勢。
牛福突然一劍橫掃,正是展護衛的得意之招「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
這讓旁觀的展奇大是吃驚,其劍術乃是展氏家族的絕學,其招式之精奇奧妙,非常人之可解。不想今日這牛福一出招,竟然深諳招式奧妙。
尤其是從「願乘長風,破萬里浪!」直接跳接了「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中間竟然並無阻滯,依舊行雲流水飄逸非常,這甚是讓展奇覺得出奇。
展奇這麼一尋思,卻見牛福此後劍招,竟旋如疾風,勢如奔電,身子逶迤,連續盤旋十余圈,這才凌空倒躍而回,劍尖入地寸余,身子倒懸。
安祿山深為牛福招式奇絕稱妙,以為他與展奇兩人之間,劍招頗有相似之處,但牛福之招式,勝于騰挪,雖說其中不無凶悍,但更勝在剛柔相濟。
在這一點上,安祿山大賣他的賬,已經呼哈好,呼哈好地贊了兩聲。突然又看到牛福懸身插劍,覺得正是上一回看熟的,不由得更看得入神。
果然再往下看,牛福劍招連綿遞出,雲山斬蛟,青蛇入洞,仙人過橋,舍身飼虎,撥雲見日五招連環,確是在晉王府上看到的,只是再往後又一變,劍勢轉緩,舉輕若重,正是「高樹多悲風,大海揚其波。」
牛福以此招為收式,確實匪夷所思,讓展護衛愣于當場。
安祿山覺得這一回牛福的劍招,又有了不少新的變化,好像把展護衛的劍招也融入其中,而且劍意又非原來之意。
如果把劍比作是書畫之筆的話,那麼這支筆在牛福的手中,就是寫出了新的詩趣意境來了。
「呼哈好!」安祿山又說了一聲好。
然後這才目視展護衛而問道︰
「展護衛,牛護衛的劍術,與你相比,如何?」
「牛護衛之劍術,可謂神乎其技,羚羊掛角,無跡可尋。末將是嘆為觀止哪!」展奇贊嘆道,其語發自肺腑,殿間在場的人都听得出來。
牛福心中一熱,「此人是真豪杰呢!」
只听安祿山問道︰「呼哈,展護衛,你還沒說你和牛護衛,論劍術哪個更強些?」
「啟奏皇上,那自然是牛護衛勝末將一籌!」
「呼哈好!嗯,不對呀!你素有我大燕第一勇士之美譽,若如此說,又如何擔得起這第一勇士之號?」
未等展護衛答話,嚴莊即離座拜道︰
「啟奏皇上,稱勇士者,多在勇力。當年西楚霸王力能扛鼎,故為天下第一勇將。其實他的劍術並不高明。老唐朝的太宗皇帝,當年他的弟弟李元霸,就憑一雙重七百多斤的大鐵錘震驚天下,也沒听說他劍術如何了得呢?」
「呼哈,嗯,嚴愛卿說得有理。說下去!」安祿山捋著有些丑陋的須髯說。
「所以這並不矛盾,展護衛的大燕第一勇士的稱號,自然鐵一般,不會有分毫動搖。」嚴莊說。
可是卻听到一聲朗笑︰
「那可未必!」
眾人都听得一凜,晉王的聲音,又如何听不出來。只是皇上正在座中,未曾參拜,就以先聲奪人,這晉王未免也太不知禮數了吧。
確實如此,安慶緒生性橫暴,勝過乃父。他的馬上功夫了得,許多年以前,曾經一次覷父不備,一箭射中安祿山的肩胛,還引以為樂。
後來才知闖了大禍,跪在父親面前痛哭流涕。安祿山怒雖怒矣,終歸是自己的兒子呢,又如何下得了手予以嚴懲?結果只以杖責了事。
後來安慶緒的氣焰就更加囂張了。
安祿山把那張鱷魚臉轉了過來,他就是拿鱷魚頭充龍頭,只可惜他那個豬身,卻是充不了龍身的。
雖說不是正品的龍頭,但總是有威。即便慶緒再跋扈,也非得減了氣焰不可。于是知道老頭動了怒,就跪下參拜了︰
「參見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兒平身!都平身吧!」
安祿山的心情終于也高興了起來,晉王的聲音說得響亮,整個殿內都听得清楚,這說明晉王不是完全在含糊、敷衍,而至少還有八分認真。所以他不能不高興。
雖說他也知道這些都是虛應戲文,形式而已,但他卻也好這一口。
「給晉王和王妃賜座!」他說。
對了,晉王妃!
安祿山的高興,也是由于他看到了晉王身後的一個麗人的魅影,真是光彩四射呀,就連跪拜的味道也不一般。
雖說每逢酒宴之時,這女人多半會出現,可他總是嫌看不足。
在這一點上,倒跟玄宗老兒歸了一類,有歌為伴,有舞助興,有酒為樂,「緩歌慢舞凝絲竹,盡日君王看不足」,確實是看不足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