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天才剛剛放亮，就有一個小丫頭飛快地跑進竹雲苑。在墨棋她們房間的窗外停了，輕輕扣了幾聲，听到里間同樣回了幾聲輕叩聲響，才又悄悄地順著來路跑了回去。幾個掃地的婆子見了，對望了幾眼，然後很識趣地選擇閉嘴不談，只專心手里的工作。
「姑娘，嬤嬤回來了。」墨棋听見她起床的聲音，才端了洗漱用具推門進去，湊在她的耳邊小聲說道。
原來早前的那個小丫頭是她一個很要好的姐妹，在老太太那邊做灑掃，只要一有消息就會悄悄的進來告訴她。
曹湘染點了點頭，接過她拿出來的石榴紅紗織長裙，配上同樣材料的粉藕色批帛，一件件自己穿戴完畢，照著一人高的銅鏡仔仔細細地看了一眼，確認無礙了才端正地坐到銅鏡前，由元琴給她梳頭。
「姑娘？」墨棋見她始終沒有反應，試探著問了一句。
「沒事，咱們靜觀其變。」曹湘染喝了一口她端進來的百合蓮子湯，潤了一下嗓子，見元琴已經把她的頭發收拾妥當了，才起身，挑眉笑著說道︰「走罷」
她那一個笑容讓幾個丫頭都皺了眉，她素來不喜歡在臉上涂那些胭脂水粉，但平日里先天條件好反而顯得清純月兌俗，但此刻怎麼看怎麼都是憔悴、面黃肌瘦的顯得整個人都沒有了精氣神。
有心想叫她將這太過鮮艷的裙子換下來，但見她那般喜歡，幾人面面相覷了一會，終于沒敢開口說話。
只有墨棋知道個中緣由，倒顯得波瀾不驚，倒是惹得似畫瞅了她好幾眼。
「瞧，四姑娘終于出來了呢。」
「是呢，听說今日那教習嬤嬤回來啦，能不出來迎接麼？」
這是她隔了大半個月第一次走出院門，府里的下人紛紛湊做一團議論紛紛，講的大都是她如何被嬤嬤懲罰的事情。講的繪聲繪色、有模有樣，讓她都不禁覺得自己好像真是那麼的慘。
索性露出了一個悲戚的面容，顫顫巍巍地由墨棋扶著往無梅苑走去。
似畫狠狠地瞪了那些湊做一團的人，眼神警告了一下，她們才將將收回目光各自干活。卻仍用眼角去偷看這樣一個被嬤嬤罰在院子里，一連好幾天都在做功課的四姑娘，想︰
這個四姑娘還是一味的軟善，連個教養嬤嬤都能騎到她的頭上去，不禁搖了搖頭。
「孩子，你受苦了……都是娘親不好。」
無梅苑里，謝氏很是心疼的上下打量她，見她形容如此憔悴，忍不住哽咽，忙吩咐下去叫廚房給她加菜。
能不瘦麼？這幾天她都只吃一頓，拿回來的菜都進了墨棋的肚子，今日又特意穿這件石榴紅的裙子，鮮艷的顏色愈發稱得她面黃肌瘦憔悴不堪，本來興許憔悴只有三分，被這麼一襯托就有了五分。
「母親，我這便去給老太太請安。」曹湘染不忍再見謝氏悲戚的模樣，便要行禮出去。
謝夫人又拉著她細細叮囑了一番，才讓她去了永苑。
老太太屋里一如既往地坐滿了人，曹湘雪抱著她的雪球在地上耍樂，逗得眾人都哈哈大笑。
也奇怪，今日這雪球竟然一點凶相也不露，整個就是一只乖乖的寵物，唯獨這體形實在打了些。
曹湘染進了屋眼尖地發現那位嬤嬤也在老太太身邊站著，先規規矩矩地給老太太請了安又和眾姐妹廝見過，便去給那位嬤嬤行了一禮。
嬤嬤在老太太面前卻是十分得禮的，謙笑著側了身子讓了半禮，口里謙虛地說道︰
「姑娘莫要折煞了奴婢。」也恭恭敬敬地回了一禮。
老太太滿臉堆笑，顯得很是滿意，才問︰「這大半個月沒出院子了，課業完成的如何了，正好嬤嬤今日在這，順便檢查檢查吧。」
曹湘染暗笑，她要的就是她這句話。當下讓似畫和墨棋合力把那只箱子里的東西抬了進來，眾人臉色變了變。
老太太亦是有些不悅，只沉默著沒有言語。
似畫將兩只箱子打開，滿滿地都是抄寫的女誡、經書之類的，還有幾十個繡花樣子，原本很精致的花樣子卻被她繡的歪歪扭扭不成樣子。
老太太這才正眼打量起眼前站著的人兒，臉色就有些沉了下來，問︰
「怎麼瘦了這許多，還這麼憔悴？」當下就沉聲喝到︰「四姑娘院子里是誰伺候的？」
屋子里一下子就安靜了許多，唯有雪球那只不知所謂的花貓在老太太腳邊扯著線團玩。
曹湘染也不說話，只看老太太裝模作樣地發作，不由冷笑︰先前明明知道她出不得院子是在完成嬤嬤的課業，這會卻又怪到她屋里人身上了，真是厲害啊！
墨棋聞言就低頭垂手從後面走上前，在老太太面前站定，回道︰「回老太太，是奴婢。」
「哼，好一個大膽的丫頭，給我打幾個嘴巴子教訓教訓。」
老太太積威已久，這一下子好幾個丫頭婆子都被嚇得縮手縮腳。
曹湘雪暗暗得意，心道︰待會可就不是一個下人挨打的事了。按她的計劃，曹湘染定然是不可能完成拿本冊子上的內容的，老太太又要當場檢驗，她完不成任務那麼一頓教訓自然是不可避免的。想到她就要被教訓甚至挨打，忍不住地就要歡欣雀躍起來。
老太太見無人上前遵從她的命令，更加惱怒，見那花貓肆無忌憚地在她腳邊玩鬧，不由一陣煩躁，抬腳就將圓胖胖的雪球踢飛了出去。索性一指唐媽媽，道︰「你去！」
雪球「喵」了一聲，飛快地出了花廳。
墨棋被嚇得跪在了地上，卻只咬著嘴唇不哭也不鬧，更不看座上的任何人，一副︰我挨批評無怨無悔的樣子。倔強的一個字一個字說道︰
「奴婢每日都盡心地伺候姑娘，姑娘每日除了休息兩個時辰外，全部時間都在完成嬤嬤布置的課業，這些才是嬤嬤布置下的一半不到。」
曹湘染看著心疼也感動，但此刻她什麼也不能說。
老太太聞言，似乎是有些不信地將她主僕二人細細又看了一遍，才轉臉去看立在一旁看著是忠厚老實的嬤嬤。
嬤嬤眼皮跳了一下，將臉垂的更低，但又忍不住拿眼偷偷去看坐著的三姑娘，誰知曹湘雪只管自己坐著不動，絲毫沒有要為她說話的意思，不由心里一涼頭皮一緊。
其實，那一瞬間曹湘雪心里突地跳了一下，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只是裝作鎮靜地坐好。
老太太見了這番景象，有了些了然，便沉著聲音問道︰「嬤嬤布置了哪些課業，拿來我看看。」
墨棋早已準備好，一听這話，立刻將懷里的冊子拿了出來，雙手遞了出去。
此刻，老太太神色變了變，卻不去接那本冊子，只皺著眉正色地問︰「嬤嬤這是要你好好用功學習，你只需盡力了便好。」
換言之就是不管嬤嬤怎麼樣，我都要遵從，不得違抗，更不得似今日這般有計謀地帶著冊子過來。曹湘染早料到會是這麼個結果，便也不惱。
望著老太太，淡淡地道︰「織娘謹記老太太的教誨，自當盡力完成嬤嬤布置下的課業，但……」說著瞟了立在那里垂著頭臉的嬤嬤，繼續說道，
「但是，嬤嬤這本冊子上的很懂東西，織娘從不曾學過，故而看不懂，今日特意來請教老太太的，不想，嬤嬤竟然今日回來了。」
老太太不語，只神色莫測地看著她，有些納罕︰這四丫頭向來木訥，以往是斷然不能這麼和自己講話的，如今……
鴛鴦覷著老太太的神色，接了墨棋手里的冊子，笑著對老太太道︰「四姑娘之前病了這許久，有很多不懂的自是對的。」
老太太哼了一聲，不答。
鴛鴦討了個沒趣，便當著老太太的面大致將冊子翻了一翻，臉色就有些不好，眼神只在幾人身上打轉，卻不說話。
老太太最見不得有人在她面前暗自弄鬼，頓時不悅起來，道︰
「拿來我看看。」
鴛鴦總算松了口氣，毫不猶豫的將冊子遞到了她手里。
只見老太太原本算的端莊精致的面容漸漸地有了些裂痕，最後伸手抓住紅木雕花朱漆拐杖狠狠地敲了那嬤嬤的膝蓋骨一下，喝到︰
「你們這群眼里沒主子的下賤婆子，不敢明著與我叫板，就暗地里使壞欺負我的孫女！」說完又意味深長地看了一旁坐著的曹湘雪。
那拐杖是當年老太爺親自做好送給老太太的，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料，質地堅硬可想而知。這一杖下去，只叫那嬤嬤曲了腿骨，又不敢當著老太太的面喊疼，兩只白胖的手捂著膝蓋骨嗚嗚咽咽地叫喚。
曹湘染暗自冷笑︰老太太這話講的真有水平，這個嬤嬤再錯也是因為不敢和老太太叫板，才欺負到了她這個做孫女的頭上。
呵，她的孫女可不只一個，就是庶出的也有許多，怎麼不見別人遭難，獨獨正經嫡女曹湘染就要被這老婆子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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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