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找睿王妃到其他地方找,這里沒有什麼睿王妃。」‘呯’的一聲,房門被她用力關上。
林揚站在門檻前,鼻子差點兒撞在門板上。
看著緊閉的房門,林揚臉一沉,「請睿王妃回王府。」
里面沒有動靜,房門更是紋絲不動。
林揚不善言辭,說了幾句都得不到回應,耐性被消磨殆盡,濃眉倒豎,「睿王妃若是不開門,恕下官得罪了!」
天香樓老板一見這情況立即嚇得跑下樓,肥胖的身體跑起來讓人意外的靈活,然而他那龐大的身軀跑起來實在是震撼。木板做的樓梯在他兩只柱子似的腿邁下時「咚咚」震響,樓下的客人慌得連忙遠離樓梯。要是被胖老板砸一下,還不得把腸子都擠出來了!
兩方都是不能惹的人,他還是早走為妙,免得被殃及。
三樓上,房門被御林軍撞開,里面哪里還有睿王妃的影子,只留下一對開著的窗戶。
林揚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冰冷的黑眸在房內掃視一周,除了床、桌、椅外,並沒有其他東西,想要藏個大活人——難!
他沖到窗口往下望去,這里是三樓,到地面足有十米,一個普通人想要快速下去並且毫發無損不太可能,可是他听說過睿王妃會武功,真要離開並非不可以。不由咬牙怒道︰「人跑了,快追!」
幾十個人立即迅速離開天香樓。
待人都走後,一個影子從窗口跳了進來,正是沐心冉。
「你……」天香樓老板見御林軍離開,獨不見那個長相恐怖的睿王妃,于是連忙跑上樓,見沐心冉一個人站在房內,不禁愣住。
沐心冉輕描淡寫地瞥了他一眼,便拿著包袱從容地從他身邊走過去。
直到沐心冉下了樓,天香樓老板才反應過來。
「喂!你還沒給錢呢!」他一臉後悔加肉疼地沖出門喊道。
沐心冉腳步一滯,仰頭望向趴在三樓圍欄上的胖子,眉毛上揚,輕笑一聲︰「你不說我倒忘了。」
說著,向櫃台走去。
右手一攤,對在櫃台內的人道︰「把定金還給我,這房我不住了。」
那人愣了愣,一臉為難。
一邊是極其貪財的老板,一邊是一看就不好惹的丑女人,到底是給還是不給?
「不準給!」天香樓老板大喝一聲,圓滾滾地身體急急忙忙往下沖來,樓梯再次承受著巨大壓力,被踩得咚咚響,灰塵簌簌往下掉。
沐心冉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下,無語地看著圓球滾過來。
「呵……呵……就算……就算……你是睿王妃……你也……也不能……住店不給錢!」天香樓老板跑到沐心冉面前的時候早已喘氣如牛,卻還是拼著命地把話說出來。
沐心冉頓時眯起眼盯著他。
天香樓老板覺得她的眼楮太過犀利,抑制不住地顫抖了一下,全身上下的肥肉跟著抖動起來,一層一層,頗有波紋的形狀。
「貌似我還沒入住吧?」沐心冉淡然地面對他。
「你,你進了門就算住過了。」天香樓老板暗暗給自己打氣,在沐心冉一個冷眼掃來時連忙改口,「算了算了,我就不要你的房錢了,但是這訂金說什麼也不能還給你。」
沐心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直盯得他毛骨悚然。
「你是不知道我的為人準則吧?」
「為人準則?」天香樓老板聞言怔了怔,不知道她怎麼忽然岔開話題。
「想要搶我的錢,下場就是這樣!」話未落,櫃台上傳來一聲巨響。
平滑結實的櫃台被沐心冉的拳頭砸出一個坑,有一塊木頭碎屑飛濺到天香樓老板臉上,在他肥膩的臉上劃出一條血痕。
「你……」天香樓老板嚇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地看著桌上的大坑,又看了眼面前瘦巴巴的女人。
「還要嗎?」沐心冉冷下臉來問道。
天香樓老板瞪著櫃台的坑吞咽口水,要是這個丑女人把拳頭砸在自己身上……想像自己身上被砸出個洞來,他嚇得慌忙搖頭︰「不要了!不要了!」
沐心冉看向櫃台內嚇傻了的男人。
那人被她一看,連忙把一大錠銀子拿出來︰「客官,您的訂金。」
沐心冉瞥了眼比自己原來那錠大了一倍的銀子,滿意地勾起唇角,抓過銀子就走。
一樓的食客紛紛低下頭作吃飯狀。
直到沐心冉走遠,似乎才听到天香樓內傳來的咆哮聲。
「二蛋,你他娘的怎麼給了她五十兩?她交的訂金明明只有十兩!」
挑挑眉,沐心冉積聚一天的怒氣似乎消散了大半。
「她在那兒!」突然,一聲高喝在不遠的地方響起。沐心冉眯著眸看去,不是御林軍的人又是誰?
她不知道楚璇瑾如此積極地抓自己是要干什麼,不過讓他們輕易抓住可不是她的作風。
于是,京城大街上上演了一場官兵抓丑女的畫面。
「站住,別跑!」
「快,她就在那里,別讓她跑了!」
類似的話也是層出不窮,不知道的還以為那些穿得十分威武的侍衛是在抓什麼重要逃犯呢。
林揚臉色陰沉地站在大街上,對方分明是在耍著他們玩。
剛剛快追上了,結果又讓人跑了,無怪乎那麼生氣。
而此時沐心冉已經不在這條街上,她站在離一座行宮不遠的地方停下。莊嚴的行宮佇立在面前,沒有喧嘩聲和人來人往的繁亂。
突然,一個意外的身影闖入她的視野。
白藥從外面走進了行宮,守在行宮大門兩旁的西楚護衛一點阻攔也沒有。
這是給使臣安排的行宮?
沐心冉眼楮一亮,拐個彎朝旁邊走去。
行宮內,秋爽齋。
白藥剛像寧晨昕說明木新木大夫好幾日沒去養生堂了,窗戶邊突然傳來異樣的聲響。
看了眼寧晨昕,白藥連忙走過去將窗戶打開,就見到了不可能在這里見到的女子。
他傻眼地張大嘴,這人怎麼那麼丑?是女人吧?……
听不到白藥的聲音,寧晨昕頗為奇怪。將頭抬起來,就看見沐心冉從窗口跳進來,淡笑地任一主一僕打量。
「你怎麼進來的?」過了好半晌,白藥總算醒過神來,然後就月兌口問出疑問。
「翻牆進來的。」沐心冉回答得倒干脆,一進來後便兀自坐到桌邊,抓過桌上的白瓷壺替自己斟了一杯茶水。戲耍御林軍半天,口不渴才怪。
寧晨昕眉心蹙起,看著眼前不請自來,還把自己當主人的女人。
白藥連忙將窗戶關上,跑回桌邊驚訝地問︰「你是誰?」
他這時才想到自己似乎還不認識面前的女子,她是怎麼通過重重守衛到這里的?
「你家公子的朋友。」沐心冉喝完一杯又替自己倒了一杯。
「公子,你什麼時候認識了那麼丑的朋友?」白藥眨巴著眼向寧晨昕求證。
「她是睿王妃。」寧晨昕瞟了眼被沐心冉拿過的白瓷壺。
「你就是那個天下第一丑女?」白藥驚呼出聲,黑白分明的大眼好奇地打量著她。
沐心冉手一頓,隨即仿若無事般鎮定地繼續喝茶。
見她不回話,白藥又問︰「睿王妃怎麼會到行宮來?你不知道這里是什麼地方嗎?」
西楚的王妃偷入東寧太子的房間,這要是傳出去,他家太子的聲譽豈不是要毀了?
「想來就來。白藥,你的話一如既往的多。」沐心冉放下茶杯笑看著他。
白藥撅著嘴道︰「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而且我哪里話多了。」
「難道你不叫白藥?」
「我當然叫白藥。」
「那還有什麼可問的。」沐心冉聳聳肩,絲毫不在意自己這樣的動作會不會有損王妃的形象。不過她都堂而皇之地溜進別的男人的房間,哪里還會在意什麼形象。
白藥撇撇嘴,這是什麼邏輯。
「行宮那麼大,不介意我在這里呆幾日吧?」她望著寧晨昕問,看似征詢,不過即使寧晨昕不答應,恐怕她也會留在這里。
「隨便。」寧晨昕望著沐心冉那雙漂亮的眼楮,不由得閃了下神,這雙眼楮……很熟悉。若說那日有所懷疑,此刻見到這雙眼,所有的懷疑都變成了肯定。
沒想到……他竟會是她!
「公子!」白藥以為他會拒絕,听到他的默認,不由得低呼出聲。
沐心冉唇角勾起一抹邪肆的淺笑,看向白藥,「小藥童,還沒認出我是誰嗎?」
「你不就是睿王妃嗎?」白藥不解地問。
「從今往後都不是了。」沐心冉笑臉收斂,聲音變得低沉。
寧晨昕眸中精光一閃而過,心里迅速劃過一絲連他都未察覺的欣喜。
白藥看到她這個樣子,將想要問出的話壓在了心里,改口又問︰「你到底是誰?」
「木新。」
白藥驚訝地睜大雙眼,她……她居然是木公子!
他難以置信地盯著沐心冉,怎麼也沒法子將那個和他們相處兩個月的男子和面前的丑女結合起來。于是他把目光轉向寧晨昕,想向他求證。
寧晨昕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這回白藥不信都不行了。
「沒想到你竟然是木公子。你為什麼假裝成女人?啊!這樣睿王爺不是娶了個男人為妻?傻也不能傻成那樣吧,男女不分。」
「咳!」沐心冉一听差點笑噴出來,幸虧她此刻沒有喝茶,不然一定會噴得對面的白衣男子一身的茶水,到時這位愛潔成癖的男人還不知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呢。
白藥無辜地瞪著眼,木公子的反應怎麼那麼大?
沐心冉覺得她還是不夠了解白藥,能有那種極品想法的,還真是……還真是……咳,寧晨昕有這樣一個有趣的小侍童跟在身邊,怎麼還能每天保持著冷臉的?
她敲了敲白藥光滑的額頭,「你的想像力很豐富。可惜我是貨真價實的女人。」
白藥連忙將頭往後仰去,躲開她的襲擊。
「那你到底叫什麼?」
「沐心冉,木新是化名。」
「哦。」白藥傻傻地應了一聲,居然沒再問。
沐心冉收回手,側眸望向寧晨昕︰「那麼這些天就打擾了。」
「嗯。」寧晨昕抿著唇點頭。看樣子似乎沐心冉的到來沒有讓他產生太大的波動,實則心里早已微波蕩漾。不過他掩飾得極好,就連沐心冉也沒發現他的異樣。
他讓白藥替沐心冉安排了一間房子,又吩咐白藥不要向外透露沐心冉的行蹤。他沒有問沐心冉為什麼會突然來他這里,就如從前那般,不問對方來歷。
兩人自相識以來,便默默按著這種方式相處。互不追根究底,只當是普通朋友。
沐心冉找到安身之所,外面的人卻幾乎要轉暈了,再找不到睿王妃,估計有人就要瘋了。
楚璇瑾看著殿下的林副統領,沉聲道︰「你說睿王妃跑了?」
林揚單膝跪地,全身肌肉繃緊,低垂著頭自責道︰「請皇上降罪,微臣辦事不利,沒抓住睿王妃。」
楚璇瑾拿起手上那份剛剛收到的密報,「此事不要聲張出去,你先退下。」
林揚詫異地抬頭看他一眼,隨即反應過來,連忙叩拜道︰「謝皇上寬恕,微臣遵旨。」
待林揚走後,楚璇瑾重新打開密報,上面說睿王妃今早將睿王關在房內毒打了頓,然後負氣離去,而睿王被打得臥榻不起,直至現在還在昏迷。
對于沐心冉會打人,他絲毫不覺得奇怪。讓他好奇的是睿王做了什麼,竟然惹得沐心冉對其動手。連這點小事都查不出來,看來這些暗衛是平時太懶了,關鍵時刻總掉鏈。
他又將目光瞥向桌邊的一份奏折,里面夾著一張被穿破的紙。
想到紙上的內容,他的眸光沉下來。睿王府的事暫且放到一邊,三日後的壽宴才是重點。
……
青妖站在房內,抓著頭發急得團團轉︰「青邪是怎麼回事,到現在還沒找到王妃。」
天都快黑了,千曉閣什麼時候辦事效率那麼低。一個大活人找了那麼久竟然還沒找到。
「你急也沒用。」青夜雙手抱胸筆直地站在床邊,冷冷地看著她像蒼蠅一樣打轉。
「我能不急嘛,王妃竟然讓王爺簽下休書,她是鐵了心要離開王爺,王爺要是知道王妃再也不回來不知道有多傷心,到時候發起瘋來誰攔得住?總不能讓他這樣一直昏迷著吧?」
青夜緊抿雙唇不再出聲,他是暗衛,是隱于黑暗的利劍,讓他想辦法,不如讓他殺人。此刻,他更想殺的是那個女人。不僅又讓他當木頭半天,更可惡地是居然傷了王爺。
突然,房內多了一道氣息。
兩人皆是眉頭一松,看向那抹青色身影。
「青邪,你總算來了。」青妖松了口氣,停下不斷轉圈的腳。
「到底是怎麼回事,說清楚。」
三日後就是太皇太後的壽宴,主子的仇馬上就可以報了。他忙得腳不沾地,原本是在郊外辦事,忽然听到王爺出事,便馬不停蹄地趕來,具體情況還不知道。
青妖把情況大致說了一下,事實上她對于有些地方也不太明白,特別是一點,為什麼王妃那麼篤定王爺是在裝傻?
「這麼說她以為王爺在裝傻騙她,所以才憤然離去?」
「應該是這樣。可是王妃怎麼會覺得王爺在裝傻?難道是她遇見了未戴面具的主子?可是要是那樣的話主子不可能不知道,主子一定早就想到彌補的辦法。」
「現在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先找到人,待主子醒來處理。」青邪掃了眼床上的人。
「關鍵是現在找不到人,京城也就那些地方,千曉閣的人找遍京城的大小酒樓,王府旗下的店鋪也找遍了,都沒發現王妃的蹤影。而且也沒有王妃出城的消息,她到底會去哪里?」
青邪揉了揉疲倦的眉心,還真是一件棘手的事情。原本就事多,沒想到會突然發生這種意外。
「只要她還在京城里,一定能找到的。千曉千曉,知曉千萬事,只要千曉閣想知道的,就一定會知道。」青邪雖然這樣說,但是並沒有太大的底氣。
先不提沐心冉會易容術,就說她以前在丞相府十六年,他們都沒發現她的與眾不同,只把她當作一個百受欺凌的柔弱庶女。王爺成婚,那次查得的資料簡直是在他們千曉閣的臉上打了一個巴掌。
「希望如此吧。青邪,我們幾個你最聰明,你就想想還有沒有其他辦法,我們總不能就這樣干等著吧?」
青邪輕睇她一眼,「我寧願自己是青夜。」不用費腦子,只要守在主子身邊保護他就好。可惜他們幾個青夜武功最好,青妖醫毒最厲害,青魅魅力最大,而他只能動腦了。
被提到的青夜如一樽大神佇立在床邊,不為所動。
「只要找到王妃把誤會說開了這事也就解決了。至于你說的休書,那是皇帝御賜的婚約,即使王爺在休書上摁了手印,也作不得數,更何況誰都知道王爺不懂世事,其中貓膩猜一猜也知道。不過,那個女人真的會讓王爺休了她?」
對這一點,青邪實在詫異,他可不覺得王妃會是一個甘願被人休掉的女人。
「只要不作數就好。」青妖其實最擔心的還是這一點,如果王妃真的被休了,那即便找回來也無濟于事。只要兩人的關系還在,就算暫時分別也沒什麼。不過,青邪對她的質疑可就讓她不滿了。
「我是親眼所見,還能有假?」青妖不滿地瞪他一眼。
青邪沒和她多計較,看了看床上的人,問︰「王爺還要多久才能醒?」
「快了。」青妖算算時間,大概再過一柱香王爺身上的藥效就過了。
于是,幾人就靜靜地站在屋內等待。希望醒來的是主子吧。這時要是醒來的是王爺,估計青妖又得下藥了。
一柱香後,楚璇鈺並未如他們期待的那般馬上醒來。
他臉上露出掙扎的神色,像是做了惡夢,可是又好像不是。
三人緊張地望著他,沒人上前打擾。
不知過了多久,楚璇鈺的表情終于恢復平靜。他緩緩睜開眼,眼里閃過一道精光。
一直注視著他的三人心里一松,齊聲喚道︰「主子。」
楚璇鈺沒有馬上坐起來,他靜靜躺在床上,腦子從未有過的疲憊,那是他和‘他’在剛才做了一番斗爭。
他沒想到昨晚還睡在一起的人怎麼今日突然反目成仇,她是怎麼發現的?
他下意識地模向胸口,冰涼的金屬瓶子落入掌心,心中淌過一絲暖意,突然,他的臉色一變,猛地坐起來,將手里的瓶管打開,里面空空如也。
一瞬間所有的疑惑全都解開了。
原來,竟是一根針暴露了他!
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氣自己的大意,還是笑他的王妃聰明過人。他自信胸口的瓶子除了自己無人能打開,而且是貼身藏在胸口,就算能打開只要不能得到也斷然打不開的,可是沒想到只因他的大意,竟被他的王妃打開了!
三人不明所以地看著楚璇鈺的動作。主子怎麼了?他現在不應該是急著去找王妃嗎?
心有疑惑,但三人都沒有出聲打擾他。
良久,楚璇鈺才看向三人︰「青邪,事情辦好了?」
青邪一愣,他以為主子開口問的會是王妃。
不過他還是據實回答,「主子放心,皇上已經答應和我們合作,散落在外的人也都召集回來了。」
楚璇鈺听完後沒有馬上出聲,三人謹慎地站在一旁,等他吩咐。
「你們都站在這里干什麼?該做什麼做什麼去。」
三人等了那麼久就听到這樣一句話,不由得齊齊愣住。
青妖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主子,那王妃……」
楚璇鈺垂首看了眼胸口的空瓶,「她想走就走吧。」
聞言,三人又是一怔。
眼前不會還是王爺吧?不然怎麼會說這樣的話。不對,以王爺對王妃的緊張程度,早就跳起來找人了。難道是主子里面又分裂出了一個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