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七皇子宇文雋納側妃,太子宇文烈特意攜側妃青芽前往七王府道賀。
雖說是喜事,可是天公卻並不作美,一整天都淅淅瀝瀝地下著細雨。也許是因為天氣的關系,進出七王府道賀的賓客其實也並不太多。
府前的馬車只有寥寥幾輛,王府四周也不見貼上任何的喜字或者是掛上紅燈籠之類的吉祥物什。
氣氛一如這雨天一般,顯得有些寥落而平淡。
蔡欒穿著她命人精心制作的喜服,獨自一人倚窗站在窗口,望著如此冷清的場景,心中不禁泛起一絲不甘來。
她所向往的婚禮,絕對不該是像今日這般的,這樣不受重視的婚禮,讓蔡欒覺得恥辱。
這時,有下人來敲門,問道,「蔡姑娘,王妃命奴婢過來問您,您可梳妝打扮好了麼?可別錯過了吉時才是。」
七王妃?蔡欒听了那婢女的話,心中冷嗤,好一個七王妃!不過是個年紀尚輕的小丫頭,不過是出身在帝皇之家,所以才能如此好命地坐上她一直夢寐以求的位置。
蔡欒將身上的喜服緊緊地拽在手中,眼中劃過一絲稜光。她雖然曾經答應了七皇子要保護雲子艾的安危,可是如果是她自己不小心出了意外,那可就怪不了旁人了。
如此想著,蔡欒轉身走回到梳妝鏡前,沖著鏡中的自己綻開一抹她自己覺得最燦爛的笑容,然後沖著外頭應聲道,「好的,一會兒便好了。煩請王妃再等我一陣才是。」
原來,按照這靖國的規矩,靖國的男子在納妾的時候,必須由自己的正室牽著小妾的手前往喜堂,以表示正室的寬宏大量,以及她對一對新人的祝福之意。
而這一刻,坐在寢室之中,同樣盛裝打扮過的雲子艾亦是一臉的不樂意。她不懂,這究竟是什麼規矩,娶妾就娶妾,為什麼還一定要正室牽著進喜堂呢?!
一旁的宇文雋將她不樂意的表情都悉數看在眼里,不禁好笑道,「怎麼啦?這娶妾之事,為夫可是得了王妃你的同意的啊。」
雲子艾不滿地轉頭瞪了他一眼,「我只答應你納側妃,我怎麼知道你們靖國的規矩這般不通人情,竟然還要讓我牽著她的手一同進喜堂!」
「你不願意?」宇文雋望著她十分不樂意的俏臉,問道。
「廢話。」雲子艾沒好氣道,「要是今日是我改嫁,你能牽著我的手將我交給我的新夫君嗎?」
「胡鬧!」宇文雋听了這話,心中便十分的郁結。可是他隨即又轉念一想,自己就連隨便想一想都覺得這麼不舒服,這丫頭如此剛烈性子,若不是她此刻還未意識到她對自己的感情,只怕就連他納妾也是不願意的吧。
想到這里,宇文雋又為她感覺到心疼,打從心里不願意她受這般的委屈,于是干脆道,「那今日的納妃儀式也一並取消罷。」
雲子艾一听,皺眉轉頭看他,「你在胡說些什麼?太子都已經到了,你若是這時取消納側妃,他該如何想你?那你之前所做的一切豈不是都白費了麼?」
「可是你會不舒服。」宇文雋一點不希望看到自己心愛的妻子難過,哪怕是委屈不願的模樣。
雲子艾听了他的話,心頭不禁一熱,望著宇文雋俊逸的臉龐,許久之後,嘴里低喃道,「也許任姐姐當初的話是對的。」
「什麼話?」宇文雋靜靜地凝著她的臉,問道。
雲子艾面上一臊,忙答道,「沒什麼。」
宇文雋愛極她嬌羞的模樣,低下頭輕輕地在她的粉唇上輕啄了一口,又望著她身上單薄的衣裙,微微皺眉道,「你這衣服太薄了,若是不小心沾了雨水,豈不是全透了?去換一身。」
雲子艾忍不住好笑道,「這可是你命人替我制的衣裙,再說,馬上就要行禮了,如今再換,也來不及啦。」
這時,管家來催宇文雋去前廳,宇文雋只得放棄了這個想法。而派去服侍蔡欒的婢女來隨後來告知雲子艾,新娘已經準備好了。
雲子艾輕嘆一口氣,緩緩從座椅上站起身,帶著一個貼身的女婢往蔡欒所住的院子走去。
雨,越來越大。雲子艾牽著新娘的手,沿著那蜿蜒而極長的走廊緩緩往喜堂走去。
偶爾有雨絲飄落在她的發梢和眉間,同時帶著幾分花草泥土的清新香味,將新娘身上濃重的胭脂味沖散了許多。雲子艾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蔡欒感覺到雲子艾對自己的疏離,心中不禁冷哼。靖國的人都傳說這位雲國的文福公主,個性率直,待人文雅有禮。而在她看來,這位看起來十分年輕的七王妃,卻能夠讓從來不近的宇文雋獨獨鐘愛她一人,可見她的手段和心計有多深。
很快的,兩個並排而行,卻各懷心事的女子來到了喜堂的大門口。只見與宇文烈同行而來的青芽笑臉盈盈地站在喜堂門口,望著雲子艾和蔡欒道,「太子命我來看看,兩位王妃可有什麼要幫忙的沒有。」
雲子艾自從知道她嫁給宇文烈做了側妃之後,便已經將從前與她的情意抹地干干淨淨。當下便表情有些冷淡地望著青芽道,「太子妃有心了。太子妃身份尊貴,怎麼敢勞煩您呢?」
青芽卻仿佛完全沒有听出她話中的奚落,依舊笑地十分得體道,「七王妃說笑了。」
忽然間,雲子艾忽然感覺到手心傳來一陣劇烈的麻木感,她連忙本能地用力甩了一下右手。蔡欒頓時嚇地驚叫起來,整個人也跟著往後倒去。
雲子艾見狀,連忙伸手想要扶住她,卻被蔡欒緊緊地踩住了自己的裙擺,她一個用力,身上那件單薄的淺金色羅裙便頓時裂成了兩片。
站在里頭的宇文雋看到這一幕,頓時眯了雙眸,想要上前帶雲子艾離開,卻被他身旁的侍衛以眼神止住。宇文雋轉頭望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宇文烈,只見他正用探究的目光往著自己。
而蔡欒因為頭上戴著喜帕,所以仿佛完全看不到此刻雲子艾格外狼狽的一幕。她看起來十分焦急地抓住雲子艾想要遮掩自己難堪的雙手,語氣焦急地問道,「王妃,你沒事吧?」
雲子艾此刻又急又羞,外頭傾瀉進來的雨滴不斷地打在她原本就碎成兩片的衣服上,那層薄薄的紗衣漸漸變得透明。
她想要用雙手遮掩,可是偏偏卻被蔡欒緊緊地握在手中,蔡欒原本就比雲子艾高挑許多,而且北方女子的氣力原本就比雲子艾這個自幼長在深宮之中的公主要大上許多。
青芽錯愕過後,連忙上前將蔡欒的手從雲子艾的手上巧妙地撥開,嘴上卻笑著道,「七王妃此刻衣衫凌亂,若是帶著新娘一同進喜堂,必然讓七王爺臉上無光。反正本宮是太子妃,不如就由本宮牽著妹妹的手進去吧。」
她說完,又回頭以眼神示意自己的貼身婢女。那婢女會意,上前將手中的簑衣披在此刻已經一身狼狽的雲子艾身上,然後迅速地帶著她往後院而去。
青芽這才笑眯眯地牽著蔡欒的手跨過門檻,一步步地朝里面走去。
「你太莽撞了。如此一鬧,只會令七皇子對你的印象更差。」青芽輕聲地在蔡欒耳邊訓斥道。
蔡欒不相信自己精心安排的局會被青芽一眼看透,于是當下便裝傻道,「太子妃這話何意?」
青芽听到她裝瘋賣傻,便也不再多說什麼。宇文烈將這樣沉不住氣的女人安排在宇文雋的身邊,根本只會適得其反,不但不會達到他自己的目的,甚至還會幫助宇文雋更快地得到雲子艾的心。
她將蔡欒帶到宇文雋的面前,便轉身回到宇文烈的身邊坐下。宇文烈轉頭望著青芽平靜淡然的表情,輕聲問道,「方才那一幕,是蔡欒所為?」
青芽抬頭望著喜堂正中的宇文雋和蔡欒。他們甚至連拜天地的儀式都省去,宇文雋神色看不出半絲波瀾,手牽著纏在蔡欒手上的紅繩,朝著在座的賓客微笑示意。
「今日是她的大喜,她怎麼會這麼蠢呢。想來,必定是七王妃覺得氣不順,故意暗中想要陷害蔡欒,卻沒想到誤傷了自己罷。」
宇文烈听了青芽的話,舉起酒杯,冷哼一聲,「同樣是雲國的公主,任乃意如此的聰明睿智,這位七王妃卻是蠢笨如豬。倒是本太子高估她了。」
青芽听了宇文烈的話,不再開口多說什麼。
喜宴結束之後,宇文烈並沒有即刻離開,而是又與宇文雋一同去了書房,不知商談何事。青芽便一個人帶著奴婢準備先行離開。
青芽一路低頭謹慎行步,走至大門口,才發現這雨下了整晚,依舊不曾停歇。夜晚的雨夾雜著微涼的濕氣,迎面吹上青芽的面龐,讓她忍不住感到幾分蕭條。
當初相交甚好的三個女子,如今卻各自命運殊途。任乃意雖然身世曲折,卻有個視她為唯一的宇文玨;而雲子艾雖然被迫遠嫁和親,卻遇到了默默寵愛她的宇文雋。
她輕嘆一口氣,在心里默默對自己說,終有一日,她所做的這一切都會是值得的。
她正準備以衣袖抱頭疾步走向門口的馬車,卻忽然听到身後有人喚住她道,「太子妃且慢!」
青芽有些意外地轉身望去,只見一個婢女手中拿著一把打傘朝著她快步而來,「太子妃,七王爺知道您方才將自己的簑衣給了我們家王妃,所以特意命奴婢來替您撐傘,再扶您上馬車。」
青芽听了婢女的話,先是一愣,然後便笑著開口道,「倒是七皇子有心了。」
她說著,也不推卻宇文雋的好意,任由那婢女替自己撐傘,又將她小心地扶上了馬車。她在馬車上坐定之後,隨即便掀開布簾,對那婢女道,「替本宮謝謝你家七王爺。」
那婢女笑著答應,望著青芽的馬車完全離開視線之後,才轉身走回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