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鎮撫司衙門位于獄神廟附近,因為同時也是詔獄所在,是以戒備之森嚴,甚乎于錦衣衛衙門。
此刻王賢等人回到了鎮撫司衙門前,卻被守衛阻攔下來,守門的錦衣衛官兵,也不知是恪盡職守,還是得了某人的吩咐,竟無視王賢身上的四品官服,不許他們進衙門。
「你們眼瞎還是耳聾,這是新任的北鎮撫司鎮撫王大人,還不快點滾蛋」帥輝幾個在錦衣衛衙門受盡了窩囊氣,還得大人豁出命去,才能全身而退,心里那個窩火就別提了,現在見回到自己的衙門,又吃了閉門羹,登時把火氣全撒到這幾個不長眼的家伙身上。
「詔獄重地,口說無憑」守門的官兵卻真不知死字怎麼寫,板著臉道︰「大人如何證明,身後那位大人是新任鎮撫?」
「跟你說過有旨意。」二黑悶聲道。
「俺不識字。」那名總旗特大義凜然道。
「那就找個識字的去」二黑恨聲道。
「識字的都去錦衣衛衙門了,還沒回來,要不你們在門口等等。」那總旗睥著這群人,他知道對方是正牌貨,但他不怕得罪他們,因為他壓根不是北鎮撫司的人。他和身後這群守衛,是許應先的麾下。為了給王賢制造下馬威,特地臨時調過來的,于完這筆買賣就閃人了
「我還有個不識字也認得的法。」二黑袖里的右手暗暗運勁兒。
「什麼法?」
「你過來。」二黑左手勾勾手指,那總旗便傻乎乎的湊過來。
「這就是證明」卻見二黑眼凶光一閃,一巴掌抽在那說話的總旗臉上,那總旗猝不及防,挨了個正著。二黑如今跟著武當山的道士打熬筋骨,力氣比在杭州時大了何止一倍,那總旗登時滿臉開花,幾顆牙齒和著血沫飛了出來
見手下像伐木似的,被直挺挺打倒在地,總旗身後的百戶登時大怒道︰「你敢在鎮撫司門前行凶快給我拿下」
「趙老七,你吼什麼?」手下剛要動手,只听一聲冷哼,朱爺黑著臉走上前來。
「哎呦,這不是爺麼,什麼風把您老吹來了?」那百戶見是朱,眼珠縮了縮,陪起了笑臉。這群家伙在錦衣衛內部都跋扈慣了,以為有紀綱罩著,就可以橫行無阻,但十三太保是他們不敢惹的,因為那都是些戰場上下來的凶人,就是殺了你,皇上也頂多訓|他兩句。你死了也是白死。
「你小不是跟姓許的混麼?怎麼跑到北鎮撫司站崗來了?」朱眯眼看著他,目光十分不善。
「這……」那百戶可萬沒想到會踫上朱,只好硬著頭皮道︰「臨時替班
「稀奇,」朱爺皮笑肉不笑起來道︰「真是稀奇,北鎮撫司幾千號人都死絕了麼,還得從外頭找人替班?」
「這是上峰的吩咐,小得只是依命行事。」那百戶見到朱爺,就想打退堂鼓,說著點頭哈腰道︰「既然爺來了,那肯定做不得假,請進請進」
「我也口說無憑啊。」朱舉目望天道。
「爺就是最好的證明。」那百戶強笑道︰「我有眼不識泰山,莫怪莫怪」心里已經盤算著,待他們一進去,自己就鞋底抹油開溜。
「還是進去一起聊聊吧。」朱獰笑一聲道︰「把冒名頂替的事兒,交代清楚再說」
「我沒有冒名頂替」百戶嚇得面色慘白。
「有沒有不是你說了算」朱冷哼一聲,目光掃過一眾門衛道︰「本官以鎮撫司掌刑千戶的身份,下令你們全都放下武器,進院站好」
「這」見手下都畏懼的望向自己,百戶硬著頭皮道︰「爺,我們可不歸北鎮撫司管」
「不是北鎮撫司的人,卻冒充我們的守衛,這不是冒名頂替是什麼?」朱終于抓住他的話柄,厲喝道︰「拿下」
他身後,百多名王賢的侍衛上前,將那些錦衣衛官兵繳了械。攝于朱爺的威勢,那些錦衣衛官兵竟沒有反抗,乖乖束手就擒。
朱這才轉過身,對王賢行禮道︰「請大人進衙」
「嗯。」王賢點點頭,面無表情進了北鎮撫司衙門,身後他的衛士們,將那百戶和他的手下五花大綁起來,倒掉在院里的照壁上,看上去就像江浙一帶腌制的咸魚。
經過這一出,衙門里再沒人敢出來觸霉頭,全都有多遠躲多遠,王賢到了大堂坐下……本來他要去簽押房的,但打前站的帥輝稟報說,里頭東西被搬得于于淨淨,還讓人往牆上地下潑了屎尿。
王賢一坐定,朱和眾兄弟也在堂下坐下,一個個面色不忿,二黑恨恨道︰「簡直欺人太甚了就是個縣衙里斗來斗去,也是暗捅刀,就沒見過這麼沒品的」
「因為早就撕破臉了。」吳為嘆口氣道︰「再就是,人家紀都督根本沒把咱們大人放在眼里,也懶得來虛的。」
「大人,他會不會去皇上那告狀」帥輝有些憂慮道。
「他不嫌丟人就去告。」王賢搖頭笑道︰「堂堂紀大都督,被下屬用槍指著頭,很光榮麼?還到皇上那告狀?反正我要是他,寧可自己找回場,也不會去讓皇上笑話。」
「大人說的是。」朱聞言點頭道︰「打狗還得看主人,大人是皇上派來的,第一天他就要打殺威棒,皇上能高興了麼?」
此言一出,堂下眾人臉色都變了變,心說怪不得你在哪都混不開,原來是張嘴就得罪人啊。
好在用人之際,王賢也不跟他計較,只是岔開話題道︰「不過從這接二連三的破事兒來看,他們是卯足了勁兒跟咱們過不去,你們行事千萬小心,也囑咐弟兄們不要落單,不要惹事,頂過這段再說。」
「頂過這段,大人就有辦法麼了?」眾弟兄希夷的望著王賢。
「這個麼……」王賢有些汗顏道︰「我的意思是,頂過這段就習慣了……
「呃……」眾人差點從椅上掉下來。
「不過北鎮撫司這一畝三分地,咱們還是要打理好的。」王賢說著聲調一沉道︰「上頭那邊我頂著,你們要在最快的時間內,將地里的雜草拔于淨,種上咱們自己的莊家」
「是」眾人起身齊聲應諾道。
「去請爺來一趟。」王賢看看周勇道︰「請他來參觀一下,自己才剛搬出去兩天的簽押房,成了什麼樣。」
「是。」周勇聞言心一樂,那朱肯定要氣炸肺了。
「把大門關上,除了朱爺,誰也不許放進來。」王賢又吩咐二黑道︰「多謝他們給咱們這麼個好機會,能沒人打擾,好好了解一番這北鎮撫司」
「是」二黑馬上領命,跟周勇聯袂出去。
「吳為,你將所有的賬目、卷宗封存起來。」王賢又吩咐吳為道。
「爺,你把現在衙門里所有人都集合起來,給他們敲敲警鐘」王賢也不奢望自己能虎軀一震,小弟紛紛下拜,但借著朱爺的威勢,敲打敲打那幫蝦兵蟹將,讓他們別一味跟著李春鬧,也是很有必要的。
「是。」朱利索的起身出去。
王賢把身邊人都指使走了,就剩下個閑雲。閑雲公看著他,他也看著閑雲,笑道︰「陪我去詔獄參觀一下。」
閑雲點點頭,跟著王賢走出去二堂,往後院那座令人聞之變色的監獄走去
據說官民有犯罪者,若是被緹騎抓捕,解送往詔獄,許多人登時魂飛魄散,被活活嚇死的並不稀奇。蓋因一入詔獄必魂飛湯火,慘毒難言。而若僥幸得送刑部大牢,則如從地獄來到人間一般慶幸萬分。
錦衣衛之所以凶名赫赫,蓋因北鎮撫司而來,而北鎮撫司的凶名,又多因這座詔獄而來。北鎮撫司可直接拷掠刑訊,取旨行事,三法司均無權過問,獄、火不入,疫癘之氣充斥囹圄,,刑法極其殘酷,刑具有拶指、上夾棍、剝皮、舌、斷脊、墮指、刺心、琵琶等十八種,號稱十八道點心,後來又推陳出新到幾十樣,總之是豐儉由人、任君品嘗。只是誰也吃不消幾道就歇菜罷了
王賢兩個此刻便站在簽押房後,一座高有兩丈的青磚深牆前,牆上還密布著鐵蒺藜,任何人都沒法攀爬。唯一的入口是牆下那道黑黝黝的沉重鐵門。門下有導軌,需要門里門外的人共同轉動絞盤,才能將門打開。打開一道還有另一道一樣的鐵門,同樣需要門里門外人共同轉動絞盤才能打開。這樣就杜絕了一切劫獄的可能,而所有人犯進出,都需要鎮撫使親自過目,也使蒙混過關的希望極其渺茫。
總之,從來沒有人能從詔獄逃出去,過去沒有,現在沒有,將來也不會有……甚至連活著出去的都沒有幾個。年代久了,便傳出許多關于這座監獄的話頭,都說天一黑,這座監獄內外就有許多冤鬼在游蕩,黑暗角落處還時常能听到鬼哭聲。因此這座監獄到了黃昏後,就沒人敢靠近了,據說鳥都不肯從上頭飛過。
此刻才卯時,冬日夜長,天色還有些黑呢,听到兩人的腳步聲,在鐵門外的崗樓內打盹的獄卒一下驚醒了,以為又有鬼魂作祟呢,登時毛骨悚然,待看清是兩個人走過來,不禁咒罵起來。
但當看清王賢身上的官服後,獄卒硬生生咽下話頭,他可不是那百戶那種,自恃有人罩著的家伙。他這樣的小蝦米,可得罪不起這種四品高官。
「兩位大人有何貴于?」獄卒揉著惺忪的睡眼,只見對方將一面象牙腰牌遞到面前,上頭寫著︰
鎮撫司鎮撫王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