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子騫點了煙,靠在柱子上吞雲吐霧,漠然地看著魏青寧越走越遠。
「子騫,你還愣著干什麼?快去啊。」唐心蕊從院子里跑出來,眼瞧著魏青寧越走越遠,心里急得不行,偏這死小子還有心思在這耍酷呢。
「由她去。」連著吸了好幾口煙,他胸口悶悶的,憋了好久才吐出煙來,踩滅了煙蒂目光清冷地看了眼魏青寧,轉身走回院子里。
喬子騫緊緊地攥著,不肯松手,眼楮直直地盯著她的臉,沉默不語。
喬子騫,這就是結果了嗎?
「羅黛思是不是?你看著我一點點地喜歡上你依賴上你,心里是不是一直在笑我,這個不自量力的女人啊,要不是你的容貌,老子才不會看你一眼呢!是不是這樣?」她扭過頭看向窗外,眨了眨發脹的眼楮,呵呵笑著,使勁兒地搖頭,按下了車窗,風一下子就灌進來吹亂了她的頭發。她被風逼得喘不上氣來,卻依舊在笑。
等他回到病房,魏青寧已經收拾妥當坐在床沿。
「回江城嗎?」
她忍著渾身的痛,讓自己死死地看著喬子騫車子的尾燈,直到車子消失在她的視線里。
她又笑,像是醉酒了一般,瘋瘋癲癲的,拿車窗出氣。
魏青寧緊緊地皺著眉,想掙扎卻實在是使不上力。被他抱著上了車,沒一會兒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時候,魏青寧已經轉了個彎,看不見身影了。zVXC。
唐心蕊皺著眉,轉身也回了院子。等她回到客廳里,就見喬子騫斜斜地靠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點起了第二根煙。
心里頭,憋著的那股氣四處亂竄,撞得她渾身都疼。她的指月復用力地摩擦著那顆痣,發了狠似的,怎麼都不肯挪手了。
那會兒魏青寧說他什麼來著?連這種東西都要管她,那以後是不是連她穿什麼顏色的衣服都得管著了?喬子騫就笑,手落在她的背上,壞笑著說,外面的不管,里面的倒是真要管一管。心呢她院。
喬子騫順著唐心蕊手指的方向,果真看見了魏青寧的包,擰著眉走過去拿了包就往外走。
她笑著,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下蹲。頭埋在腿間,眼淚無聲地濕了她的裙擺。空空蕩蕩的小區花園里,只她一個人蹲在黑暗里,斑駁的燈光落在她的身上,明明滅滅竟像是鬼魅一樣。空氣里還有熱氣,每一次呼吸她都覺得燙,蚊蟲又時時刻刻地縈繞在她的周身,攪得她半刻的安寧都沒有。
「嗯。」
許久不說話,待開口了,她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啞得不行,抿著唇淺淺地咳了幾聲,才說︰「我是不是誰的替身?」
魏青寧氣結,要不是身無分文的,她是如論如何也不想回這里來的,丟人一回也就夠了,回來再丟一次,心里實在憋屈得很。可恨的是喬子騫,站得直挺挺的,雕像一樣站在那里,不管她怎麼說他就是不肯松手。
她好累。拖著沉重的腳步往後退了幾步坐在床上,無力地垂下眼。眼里干澀得發疼,她知道自己不會再哭,也沒有力氣再哭了。她移開眼楮,手卻觸及了身下的床單,冰冰涼涼的緞面,心里不由地被那溫度給驚著了。她垂眼,揪住被子輕輕一嗅,皺著眉站了起來。
魏青寧一直盯著喬子騫看,眼楮里無波無瀾,看得他直發怵。
魏青寧怔住,身子跟著車身一起在抖,她這才發現,原來車子都沒熄火。她立時就開了車門下車,轉身想要關車門手還沒搭上門框呢,車子就呼一下從她身邊擦了過去,副駕的門依舊開著……
她撤回視線,轉了臉不去看那些。可喬子騫的臉卻在她的腦海里越發清晰起來,與他一同出現的,還有羅黛思。
唐家的院門口,魏青寧喘著氣靠在柱子上,臉色煞白,看樣子是十分得不好。
喬子騫冷眼睨她,升上了車窗落了鎖,提速前進。
醒來的時候,是在醫院的病床上了。她眨眨眼看了一圈兒,單人病房,空空的,就只有她一個人。手背上還插著針,藥液一點點滲進她的手臂里去,手背上微微有些發涼。她看著窗外微弱的紅日光,心里沉甸甸的。
「晚上不走了,姨媽你晚上做剪刀面吧,好久沒吃了。」喬子騫掐滅了煙頭,沉沉的臉上泛起了笑意
喬子騫站在門外,透過玻璃看見醒了一會兒又閉上了眼楮,轉身走開。她的血液化驗結果快出來了,他得親自去看看。醫生倒是說沒有什麼大礙,可喬子騫看見單子上有幾個項目的化驗結果超出了正常範圍,還是隱隱有些擔心,非讓醫生講出個一二三四才肯放他走。
他不說話,俯打橫把她抱起來。
那被子上,沾了他的薄荷味,還混著她自己身上的玫瑰花香,這味道,往日聞著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這一刻卻她覺得惡心。她拉過了被子,拉開了拉鏈取出被芯,又扯掉了床單,取下了枕套,全部丟在了地上。又轉身,從衣櫃里取出了喬子騫的衣服,跟床品丟在一起。她在櫃子里翻了好久,才翻出自己買的四件套。
她看見喬子騫猛然收縮的下頜線,看見他緊緊地握住了方向盤,听見他愈發粗沉的呼吸聲,她笑笑,抬手拂上了自己的右眼處的那顆朱砂痣,她記得的,羅黛思的臉上,與她相同的位置也有一顆朱砂痣,連大小,都驚人得相似。她從來都只是覺得巧合,在別人說她們像了四五分的模樣的時候,她也從不曾往這方面想過,不是不敢,是不願。那種想法,一旦生了根就是再也拔不去的,她是何苦自己去找那份不開心呢?今天親耳听見了他的姨媽那樣說,她才不得不妥協,一樁樁一件件的,前前後後都聯系到了一起,她也就認清楚了那樣殘忍、那樣無恥的事實。
喬子騫咬著牙,狠狠地抓住了她的手臂扶著她,她渾身都冰涼,明明下一刻就有可能暈過去,難受成這樣也要強撐著不肯跟他說,只知道咬著唇。她到底,當他是她的誰?
等換完了,她才覺得自己精疲力盡,仰身倒在了床上,目光愣愣地看著地上那一堆堆亂糟糟的衣物。尤其是那鐵灰色的緞面四件套,刺得她眼楮無比得疼。那是她剛從家里過來的時候,喬子騫嫌她的床上用品太熱,開了空調都還嫌熱,拉著她去商場買回來的。緞面的就這樣的好處,躺進去能夠冰冰涼的。
只得煩躁地起了身,回到家,打開衣櫃取衣服的,卻看見喬子騫的衣服整整齊齊地掛在那里,她愣住了,一時間有些措手不及。原來她的家里,已經有了他生活的痕跡了。
等車子停在魏青寧家樓下,她還沒來得及平息一會兒,就听見喬子騫冷冷地吐出一個︰「滾!」
「喬子騫!」她沉了臉,連皺眉都覺得吃力,更沒有力氣講話,所以她的聲音輕飄飄的,分毫沒有力道。她喘著氣,十分艱難地開口,「包還給我,我要回家。」
一路上,兩人也是沉默不語。
魏青寧也盯著前方,看見前面的車尾燈忽閃忽閃的,看得她眼楮痛,就又轉回去看喬子騫。
他扭頭看她,她就眨著眼楮同他對視,分毫不肯退讓。倒是喬子騫,被她這樣無畏無懼的眼神盯著,心里再多的氣也撐不起來了。他撤了視線,轉而盯著路況,專心致志地開車。
「子騫!」唐心蕊被這煙味給嗆到了,拍著胸口直瞪他。
「不想死就乖乖別動!」他語氣冰冷,腳下步伐卻飛快。
「其實也不對,哪怕我跟她像了五分,也還是差那麼五分。她多嫵媚動人,哪怕是在戲里面演個乞丐,她也是最美麗的乞丐。我算什麼呢,長相一般,見識一般,家境一般,總而言之什麼都一般。你留我在身邊,不過是想打發一下無聊的辰光對不對?」
遠遠的,喬子騫就看見了她,疾步走了過去,站到了她的跟前。
一個滾字,幾個月的情分,就這樣了結了一切了?
這一覺睡醒,並沒有讓她忘記白天發生的那些事情,只是這會兒,想起那些事情已經不是那麼生氣了。她只是覺得累,盯著窗戶看了一會兒,就又逼上了眼楮。
「你就不怕青寧暈倒在路上?吶你看看,她包還在這,身無分文的她能夠去哪里?」
車子越來越快,魏青寧胃里翻江倒海的,擰著眉苦苦地忍著不肯再多說一個字。
……
「包還我。」魏青寧冷冷清清地說著,一手扶著柱子一手就去拿她的包。
忽然的,她的心又是頓頓一痛。是誰說的,心會在傷害之下變得堅硬無比,也可以在寵溺之下,變得不堪一擊?她笑,自己這是兩樣都嘗遍了。鐵石心腸這個詞,怕是早晚得落到她的身上了。
她沉沉地睡了過去。只是睡得極不安穩,就仿佛身下是一排排的針尖,無論怎麼換姿勢,總還是覺得疼,渾身都是密密扎扎的、一秒不停歇的痛楚。
朦朧中,她听見門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