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灞橋。
曹操自進駐關中之後,便屯兵于灞橋之上,督戰關中。
此時,已入十二月,一場小雪之後,將灞橋沒于一片雪色之中,透出別樣的風情。曹操策馬自轅門而出,慢行于灞橋之上。東望驪山風景如詩。回望長安,則見夕陽西下,古意盎然。
曹操不由一聲長嘆,只覺這灞橋風景雖美,卻透著一股淒然之色。
「主公,何以嘆息?」
董昭上前詢問,哪知道曹操卻笑了笑,並沒有回答。
若在以前,曹操一定會興致勃勃的給予董昭一個答案。可是現在,他實在是沒有半點心情……
十天之前,他收到了從許都傳來的消息。
當他得知程昱戰死梁期之後,竟忍不住放聲痛哭。
「仲德一去,吾從此失月復心矣。」
別看程昱在五大謀主之中並不算顯赫,但是在曹操心目中,確是極為重要。
他哭罷之後,又大罵劉闖。可無論是哭還是罵,程昱都無法復生,也讓曹操的心境格外沉重。
關中之戰,仍處于焦灼。
曹軍攻不入涼州,而漢軍也入不得關中。雙方在青石岸和汧縣反復拉鋸,形成了一場持久戰事。同時,曹操寄予厚望的河東,也未能達到滿意的效果。衛氏起兵,卻被杜畿及時鎮壓。雖然說使得河東變得紛亂動蕩起來,可曹軍卻依然被阻于龍門山,無法入河東半步……
與此同時。楊烈和閻行在漠北擊退了北匈奴。使得朔方和涼州的聯系保持暢通的局面。
如此一來。靈州校尉羊便無需繼續駐守石嘴山,于是便揮兵南下,屯于北地郡,虎視關中。涼州的最後一個缺口,也被堵住了,使得曹操一時間也束手無策。而今的情況,的確如劉闖所想的那樣,是進退維谷。西進涼州?且不說隴關和瓦亭易守難攻。就算是曹操傾力攻打,佔領了瓦亭,也無力繼續西進。若進不得西進,瓦亭便失去了意義,何苦損兵折將?
劉闖在涼州,也是花費了大力氣。
徐庶坐鎮,四大將雲集涼州,足以對抗曹操。
更何況伴隨著劉闖打開河西走廊,也進一步加強了與涼州豪強的聯系。
最為顯著的一件事,便是皇甫堅壽和劉闖的合作。此前。皇甫堅壽雖然投降了劉闖,可始終沒有進一步的行動。但隨著劉闖讓出河西走廊的利益。皇甫堅壽的態度也旋即發生改變。
沒錯,皇甫堅壽是名士,不屑于言利。
可是自皇甫嵩死後,皇甫家的勢力大減,幾乎失去了在涼州的地位。
若不是因為此,皇甫堅壽也不會離開涼州,前往洛陽尋找機會。皇甫家族數百人,需要一個能夠重振家聲的契機。劉闖的招攬,河西走廊的利益,都使得皇甫堅壽無法繼續堅持。
連皇甫堅壽都開始和劉闖合作,更何況其他人?
在這種情況之下,曹操也清楚一個圍繞著劉闖為核心的新興涼州利益集團,正在悄然形成。
想要動搖這個集團,曹操就要拿出更多的利益。
可問題是,曹操拿不出來!
總不可能讓他把中原世家的利益讓出來交給涼州豪強……那樣的話,中原世家也會立刻造反。
進,進不得;退,又退不得!
曹操不由得心中苦澀,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被自家的女婿逼到這種地步。
他遠眺夕陽下的驪山,突然問道︰「文若可有書信前來?」
「已三天未有書信。」
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說實話,曹操現在真害怕听到荀彧派人前來。中原的局勢,著實出乎了曹操的想象。冀州全面敗退,青州又被劉闖打開了一個缺口。程昱的遺言,曹休已寫成了文字,送到曹操面前。程昱說得沒錯,自從和劉闖交鋒以來,自己每每被劉闖牽著鼻子走,總是落在下風。
也正因為這樣,曹操不得不辛苦的進行應對。
而劉闖的氣候越發強盛,派出的將帥一個比一個難對付……
就比如這個徐庶,據說才不過而立之年,但遇事沉穩冷靜,應對極為得體,令曹操數次謀劃,都無功而返。還有那河東太守杜畿,也是個厲害角色。听說,杜畿原本只是許都驛館的一個驛官,哪知道竟然有如此本事,著實讓曹操大吃一驚。劉闖每每料敵于先,並每次都擊在曹操的軟肋之上,與他手下這些能人,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可這些人里,有許多人原本是在他的手下……當曹操听說了杜畿的經歷之後,也是大吃一驚,感到非常後悔。
曾經有這麼一個人才就在他手下,而他竟然一無所知。
這也使得曹操心里,有一種莫名的挫敗感。
他劉闖怎會有這麼好的運道?當初他被困于許都,卻拉走了本屬于自己的人才……
想想,劉闖能有今日成就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別的不說,只說他那雙慧眼,便勝過自己!
「走吧,咱們回營去。」
原本是想著出來散散心,哪知道卻越發的煩悶。
曹操當下便帶著董昭等人返回灞橋大營,哪知道才坐下來,就見許定前來詢問今晚的口令。
「雞肋!」
曹操月兌口而出,便打發走了許定。
而荀攸則若有所思的看了曹操一眼,對曹操的心思,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
曹操,恐怕是想要退兵了……可問題是,他浩浩蕩蕩而來,卻未能取得任何進展,于顏面無光。所以他現在是騎虎難下,有心要退兵,但又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借口。故而心中煩悶。
是啊。關中的情況。卻如雞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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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曹操在大帳中翻閱典籍,不過又有些心不在焉。
他也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樣一種心情……若是現在退兵,便等于向劉闖認輸,實在是抹不下臉來。
更重要的是,這次大戰的結果不容樂觀。
劉闖此次在冀州獲勝,必然會使得許都那些牛鬼蛇神更加猖狂。
曹操手捧一卷《史記》,但心思卻全然不在書上面。一雙細目眯成一條縫,思忖著接下來的對策。劉闖而今,坐擁四州之地,其聲勢尤勝當年袁紹。而自己,卻連番失利,的確有些元氣大傷。自己不可能一直留在關中,否則的話許都局勢會變得更加復雜。可是,該如何撤出關中?又是一個麻煩的事情……仲德說,要搶佔先機,方能夠佔居主動……可是這先機。又在何處?
想到這里,曹操心煩意亂。把手里的書往桌上一扔。
書本打翻了桌上的杯子,里面的水頓時打濕了地圖……曹操連忙過去收拾,可是目光卻突然凝滯,落在了地圖上。
就在這時,忽听大帳外有人稟報︰「主公,公達先生來了。」
「哦?」
曹操回過神,連忙起身道︰「請公達進來。」
荀攸步履匆匆走進大帳,將一封書信雙手呈遞給曹操。
「主公,文若派人送來一封書信,請我轉交主公。」
「快快呈上。」
曹操接過書信,打開來看了一遍,臉上的郁郁之色頓時一掃而空。
「文若之計,正與我不謀而合。」
「哦?」
曹操呵呵笑道︰「公達可知那張師君?」
「張師君?」荀攸愣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連忙道︰「主公說的,可是那漢中張魯張公祺嗎?」
曹操點頭,「正是此人!」
張魯,表字公祺,沛國豐人。
其祖父張陵,也就是後世鼎鼎大名的天師張道陵。張陵客居巴蜀,創五斗米教。張陵死後,便有其子張衡接掌。而待張衡死後,張魯便接手了五斗米教……時益州牧劉焉初臨巴蜀,拜張魯為督義司馬,並命他和別部司馬張修一同領兵,率部進入漢中,去攻打漢中太守蘇固。
這個蘇固,也就是中山蘇氏之人。
但是張魯和張修二人,卻是矛盾重重。
雙方幾次沖突之後,張魯一怒之下襲殺張修,並且將張修的部曲奪走,自為漢中太守……
只不過,張魯沒想到,張修是劉璋的好友。
劉焉死後,劉璋為益州牧,便借口張魯不听調遣,將張魯母親一家全部誅殺。如此一來,卻徹底激怒了張魯,兩人旋即反目成仇。張魯在漢中發揚五斗米教,以鬼道教民,自號‘師君’。
荀攸听到曹操提起張魯,便立刻明白了曹操的心意。
「主公莫不是……」
曹操點頭道︰「文若亦如此想。
張魯此人,素無大志,喜好鬼道,並以此而治漢中。
我欲遣人前往漢中,游說張魯……到時候,我可以同意他在中原推行鬼道,以換取他出兵涼州。今武都羌氐,念韋端之恩義,皆不願降于劉闖。到時候讓張魯與羌氐聯手,定可使涼州動蕩。」
說完,曹操抬頭向荀攸看去,「公達以為如何?」
荀攸說實話並不是很喜歡這鬼神之說,因為太平道前車之鑒猶在。
不過,從眼下情況而言,與張魯聯手無疑是最好的選擇。他猶豫一下,輕聲道︰「可那五斗米教……」
「我知公達所慮,不過卻不必擔心。
張魯不同于張角,也無甚野心。他想要在中原推行五斗米教,也要在我眼皮子底下行事。到時候他所作所為皆在我掌控之中,若有什麼不對,便鏟除了那些教眾,必不使其為禍中原。」
五斗米教和太平道的性質其實差不太多,只不過還要看執掌的人。
自太平道之亂以後,各地對于這種宗教的事情都非常重視,但也不是特別排斥。比如在江東,孫權一方面靠放任那些道士方士們行事,一方面又嚴加管束,使之成為他安撫江東的臂助。
孫權可以做到,他曹操便做不到嗎?
荀攸見曹操心意已決,便知道不好再勸說。
當下,他輕聲問道︰「卻不知主公欲遣何人入漢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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