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殞香消星夜殘(1)
陳恪的勤王之師共計五萬人是頭一個趕到京城的,一入京,陳恪與陳舜便馬不停蹄地趕往紫奧城覲見皇帝,陳舜年方十七,生的不似他父親那般人高馬大,倒是有些翩翩公子的感覺,只不過吉州風吹日曬,自然是養不出唇紅齒白的書生皮相,不過倒也是天庭飽滿、地閣方圓,端的是一派正氣。!
此刻,弈澹正與陳恪在儀元殿商事,陳舜閑著無聊,便由高千英的小徒弟小鄧子陪著在御花園閑逛。
真寧遠遠望見陳舜端著步子在園子里走,不禁好奇︰「這是誰,怎麼從沒見過。」
侍女松香端詳片刻道︰「仿佛是軍營里的。」
真寧奇道︰「咦?你怎麼知道?」
松香撲哧一聲樂了︰「奴婢也是猜測而已,上回梁王帶著四殿下去驍騎營,四殿下回來時也是這副神氣。」
真寧也被逗樂了︰「兒那是照虎畫貓假的很,這一位可比他好得多了!」思索片刻,真寧的臉上透出一股促狹的笑意,「松香,咱們去逗逗他!」
陳舜由一個尖著嗓子的小內監陪著,只覺得別扭得緊,但看那小鄧子一臉秀氣跟小姑娘似的又不好發作出來,正在煩躁,卻見前頭一個宮裝打扮的女子裊裊婷婷走了出來,不由一愣。卻听得松香說道︰「見到真寧帝姬還不行禮?你是什麼人?」
陳舜從沒學過宮中禮儀,慌亂之下只得行了個軍禮︰「帝姬好!」
「好?好什麼好!」松香嗔罵道,「你行的什麼禮!你是小看我們帝姬嗎?」。
小鄧子忙陪著笑臉道︰「這是吉州駐軍統領陳恪陳將軍的公子陳舜,不懂宮中禮儀,帝姬還是不要與他計較了吧。」
真寧一樂︰「哎呀,原來是鄧公公,咳,這兒沒您什麼事,您先下去吧。」
小鄧子有點模不著頭腦,雖是不知道真寧是啥意思,但也只得告了退下去。
松香會意,笑著對陳舜說︰「公子不熟悉宮中禮儀也不打緊,跟我學著便是了。」說著便對真寧行了個宮女叩拜妃嬪的大禮,行得那是一個萬種風情總是春,媚著嗓子道,「帝姬萬福!」
陳舜無計可施,也只好依葫蘆畫瓢,斂起衣袂穩穩下跪,行叩拜大禮,沉聲道︰「帝姬萬福!」
縱使真寧有了心理準備,但看到陳舜一個大男人對自己行這種女眷才行的大禮,仍是掌不住吃吃笑起來,蹲下來一點陳舜的額頭︰「你個呆子,還真來啊!哈哈哈!」
幾日過去後,終是十二月二十九的小年夜,重華殿是紅紗飛揚、琉璃輝光、彩燈舞動、環佩叮當,弈澹攜一眾後妃在此,設宴歡飲,諸位親王也皆是列席,還特別邀請了陳恪父子二人、博陵侯父子三人及其幾位心月復部將。
這一日,妍貴嬪抱著皇八子玄,意氣風揚坐于朱成璧身後,除了舒貴妃與玉厄夫人,連宜妃、和妃都被排在了她後頭,太後雖然未曾出席,但前幾日賞下一柄成色極好的玉如意給小皇子把玩,可把妍貴嬪得意壞了。
朱成璧冷眼瞧著妍貴嬪懷中的稚女敕小兒,又想起了尚在禁足的密貴嬪,不禁暗暗搖頭,只看著殿中的舞蹈,今日的舞蹈都是嬪編排的,嬪出身不高,但是因為極善舞蹈,素來也是頗得恩寵的一位,近日更是著意打扮,極為鮮妍。
弈澹今日興致頗高,玉厄夫人又頻頻勸酒,此刻已是紅光滿面,吩咐了下人呈上一壺甘州青,顏色極是清亮,散發著濃郁的酒香。
弈澹笑著說道︰「這酒最是難得,是西域進貢的上品,當然,上品的酒也要配上品的酒杯。」說著,弈澹又吩咐了下人捧上了一整套碧玉酒杯,「這是南越的貢品,妙就妙在用一整塊天然渾成的碧玉雕刻而成,觸手生溫,極為難得,小鄧子,先給鑒霄滿上甘州青!」
小鄧子聞言,恭敬地先給博陵侯父子倒好酒,又給幾位將領倒好,博陵侯把玩著手中的酒杯,不覺贊道︰「真當是難得!」
高千英笑道︰「皇上也嘗嘗這酒吧。」說著便從小鄧子手中接過酒壺,又給帝後二人倒好。
弈澹大手一揮︰「即便是好酒,也只有三壺之數,那便給妃嬪們都滿上吧!」
博陵侯見諸位妃嬪親王都倒好了酒,越眾而出,捧著酒杯大聲道︰「臣恭祝皇上萬壽無疆!」語畢,一飲而盡,弈澹連聲大笑,那聲音,像是從壓抑已久的喉頭噴薄而出︰「好!好!好!」遂也將杯中之酒飲盡,眾人見皇帝興致滿滿,便也笑著飲完了酒,紛紛贊道︰「西域的甘州青真當是好酒!入口綿甜,回味無窮!」
博陵侯正待舉步回席,卻猛地感覺喉頭一甜,腳步便是一個趔趄,林兆遠慌忙起身去扶,卻也覺得頭昏眼花,一個不穩,竟然撞在了博陵侯身上。
千鈞一發之間,有數名持著佩劍的黑衣人沖進了重華殿,高千英嚇得兩股戰戰,尖著嗓子直叫喚︰「有刺客!有刺客!」
朱成璧見狀,一把把真寧與玄摟在自己懷里︰「都不要亂動!」
場面頓時失控,妃嬪、宗親們皆是亂作一團,擁擠著向後退去,殿中的則侍衛紛紛撲上去與刺客交手,只見刀光劍影,只听鐵器鏗鳴,不時有幾個小宮女或是小內監中劍倒地,奕頭一個沖到皇帝身邊護駕,而葛海正也沖了出去去扶博陵侯,博陵侯雖然全身癱軟,頭腦卻還清楚,死命抓住葛海正的肩膀︰「酒……酒有毒!」
葛海正大駭,方才自己因為已經喝了太多酒,等到上了甘州青反倒有些反胃了,只是抿了一小口,故而中毒不深,眼下,博陵侯父子具是口吐鮮血,另外幾名部將也是攤在席子上手腳抽搐,而其他人卻是一點事也沒有,葛海正瞬間明白過來,咬牙切齒︰「酒沒有毒,皇帝那奸賊自己也喝了!」葛海正手指微顫,「有毒的是我們的酒杯!他今日夜宴,是想要我們的性命!」
博陵侯的目光越發渙散︰「快走!帶夫人走!她還在府里!」
葛海正怒目圓睜︰「他今日自導自演,是要嫁禍于我們!治我們謀逆行刺之罪!」葛海正猛地從鞋底抽出一把鋒利的匕首,寒光一閃,博陵侯似乎突然醒悟過來,猛地拉住了他,咬著牙齒道︰「不可!」
葛海正死死咬住嘴唇直到鮮血淋灕︰「我一直刀不離身!侯爺且等著,我去宰了那個狗皇帝!」
此時,皇後已經由凌薇與凌蕊拉去了偏殿,舒貴妃也被護送離開,朱成璧正帶著真寧與兒離席,轉首卻看到葛海正旋風一般地撲向了弈澹,而他們之間,奕正在與一名刺客苦戰。
電光火石之間,葛海正離奕只剩下幾步之遙,而奕卻仍然沒有發覺,朱成璧淒厲地喊了一聲,提起裙裾便奔了過去,卻不知道被什麼絆了一下,一下子摔在地上,右小腿磕得生疼,奕听得聲音方才轉過頭來,卻見葛海正如一頭雄獅一般撲了過來,慌忙後退幾步,運足力氣一劍刺了過去,葛海正本來只是奔著弈澹而去,冷不丁奕刺來一劍,卻也不接那一劍,只是推手一檔,奕見他被一劍刺中手臂卻繼續奔向御座,便撲上去一把抱住他的腰。
朱成璧見情況緊急,弈澹卻仍然穩坐在御座之上,忙忍住疼痛、幾乎是匍匐了過去,抓住弈澹的手臂叫道︰「皇上快走!」
此時,葛海正已經出現中毒的癥狀,手腳開始發軟,卻拼了一身的力氣將匕首投擲過去,而朱成璧已膝行至皇帝面前,正是匕首行進的方向!奕慌得全身顫抖,咬了牙猛地將葛海正推下御座,大喊︰「娘娘小心!」
「叮」的一聲,一只盤子旋轉著飛了過來,匕首撞在盤子上,一下子扭轉了方向,向旁邊飛去,盤子則撞到了朱成璧身上,繼而摔在地上變作粉碎。
朱成璧心有余悸,一時間雙腿發軟,便軟軟倒在了弈澹的懷里,奕定楮一看,原來是陳恪飛來的一個盤子,不遠處的陳恪也是連連喘氣不止,若非這個盤子,恐怕朱成璧就要沒命了,但是如果她僥幸能夠躲過,弈澹便能被匕首投中,真是不堪設想!
葛海正倒在地上,噴出一口鮮血,卻依然扶著桌子勉強站起來,轉眸卻瞥見真寧與玄正站在不遠處瑟瑟發抖,便猛地撲了過去,真寧只顧注意著自己的母妃,誰料斜刺里殺出一個滿目猙獰的大漢,登時嚇得手足無措,只能緊緊抱住玄準備生生受那一擊,卻听得「砰」的一聲,卻是陳舜掄圓了一個桌子腿擲了過來,直直打在葛海正的後腦勺上,葛海正被猛烈地一擊,整個人都飛了出去,陳舜快步向前,手持利劍,幾劍便挑斷了他的手筋、腳筋,葛海正痛得渾身抽搐,轉頭對弈澹破口大罵︰「狗皇帝!竟然殺不了你!」
奕按下心頭的震怒,眼風掃過弈澹懷中猶自驚恐不安的朱成璧,沉聲道︰「你竟敢行刺皇上!是不是林鑒霄指使!」
葛海正哈哈大笑︰「狗皇帝!你下毒!你無恥!」語畢,葛海正噴出一口鮮血,臉上尤帶著憤恨與不甘,向後倒去,陳舜探一探他的鼻息,又掰開他緊鎖的牙關,回稟道︰「皇上,他咬舌自盡了!」
玉厄夫人已經嚇得體若篩糠,又見兄長並兩個佷兒都倒在殿中,慌忙哭喊著道︰「皇上,哥哥不會這樣的!」
弈澹緊緊抱著朱成璧,看也不看玉厄夫人一眼,吩咐道︰「將林若帶回宓秀宮,不準任何人出入,嚴審宓秀宮上下!玄濟從此幽禁于府中,亦不得任何人出入!」
朱成璧聞得此言,終于松了一口氣,林若,從此以後,再無任何人能夠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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