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者生存,一個生命的延續,往往就意味著另外一個生命的終結,自然的法則是很公平的。不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如何才能夠獲得快樂?如何繼續生存?
但是,明知如此,左道也從來沒有想到過,一個人被活活燃燒至死的情景,是那麼可怕!那種撕心裂肺的慘叫,甚至不少被火燃燒得痛苦萬分而緊緊抱在一起,扭曲在一起,互相撕咬,互相扒皮至死的人,這一切的一切,就仿佛是在地獄一般,讓左道覺得有種前所未有的反胃,那種強烈的惡心感覺讓左道覺得自己隨時都可能吐出來!
左道忽然覺得自己的腳有些軟,他的身子忍不住往後退去,一步步往後退去,靠在了寨門的護欄之上,他的雙手緊緊地抓著護欄,不讓自己松開。因為左道太清楚了,一旦自己松開了,恐怕自己就會如此軟癱下去,至少今天是別想爬起來了。
數百條的生命,在左道的一把火把之下燃燒殆盡!左道仿佛可以看看一條條靈魂伴隨著那燃燒著的黑煙升騰到了空中,那扭曲的面容發出了猙獰的微笑,仿佛是在看著他,那詭異的笑容仿佛在對左道訴說著,他們將永遠跟著他,永遠在左道的夢里,永遠折磨著他!
「所有族人,撤!撤!」一身狼狽,試圖帶著兩個騎兵沖出火焰的青奴最終只救出了一個,望著身後熊熊燃燒的火焰,他知道已經不可能再沖進去了,那是誰都無法阻擋的恐怖火焰,這些沒有材火的火焰卻可以燃燒一切,毀滅一切!他看到了金正月,看到了一雙已經完全迷茫的眼眸,那一頭雄獅是真的老了!
所以,青奴沒有再猶豫,他替金正月下達了今晚最後的命令︰「所有活著的族人,撤回去,走你最熟悉的道路,立刻撤回去!」
這個時候,沒有人會想著要去洗刷恥辱,沒有人會想到回去要如何交代。以往的驕傲,身為金鳳族士兵的驕傲已經被一把火燒得干干淨淨,現在的他們跟受驚的兔子沒有什麼兩樣,他們尖叫著,不顧一切地轉身逃跑,他們要逃離這一片火海,逃離這一片噩夢!
「青……奴。」熊熊的大火將周圍的空氣都燃燒得灼熱了起來。一直看著這一切的金正月嘴唇已經完全干裂,甚至有著血絲從里面絲絲流出,但是這些對于金正月來說已經沒有感覺了。他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他知道自己打了一場敗仗,一場從未有過的敗仗,這一仗不但將金鳳族的j ng銳幾乎敗光,更重要的是,他回去要如何跟族人交代,跟那些一直信任他的族人交代!
這一個個被活活燒死的生命,絕對會讓整個金鳳族都陷入絕望,失去最為j ng銳的金鳳族,從此可能一蹶不振,而所有族人都不會原諒他,原諒這個罪人。他手中的一切,將會全部失去!
「族長,快走,盡快撤離這里!」騎上自己的馬匹,青奴再也顧不得其他人,拉著金正月的馬韁,想要跟他一起撤離。不過,金正月原本無力垂下的雙手,卻緊緊地拉住了手中的馬韁,紋絲不動。他的雙眸圓睜,忽然緊緊地盯著青奴,一字一句地問道︰「告訴我,還有多少人活下來,還有多少人活下來!」
「火傷不能治!所以,這一次。」望著金正月那有些恐怖的臉s ,青奴還是硬著頭皮回答道︰「還活著的,恐怕,不到兩百人!」
「哈哈,哈哈!」原本呆立著的金正月忽然笑了,笑得淒厲而尖銳,讓青奴的心底也產生了一股寒意。「一千人跟著我出來,結果,剩下的還不到兩成,不到兩成啊!哈哈,哈哈!」
金正月陷入了瘋狂之中,狂吼著,不甘著,他知道自己這一次,完了!
「sh !」沒有了左道的指揮,可是族長也不是吃干飯的。他認為這是左道對于自己的考驗,所以他沒有猶豫,他接過了指揮權,下達了最為準確的命令!所有的高昌族士兵拉滿了自己手中的弓箭,對準了逃跑的士兵,對準了猶自待在馬上的兩人!
「族長,小心!」黑夜之中的羽箭本只有劃破空氣的聲音,不過燃燒的火光卻讓冷森森的箭頭上反sh 出了一縷光芒,那一瞬間,青奴就已經明白高昌族動手了!幾乎是在一瞬間,他下意識地,伸出自己的手,猛地將金正月手中的馬韁一拉。吃力的馬兒立刻掉頭,而就在這一刻,那冷森森的羽箭,已經sh 到!
「噗!」原本瞄準的心頭的羽箭在馬兒轉身之後,沒入了金正月的後背,他的笑聲戛然而止,整個人的眼眸也在一瞬間失去了神采。那個瞬間的金正月,就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十歲一般!
此時的青奴已經顧不上那一枝羽箭,雖然金正月的眼楮已經失神,但是他太了解金正月了,這樣的一箭,還不足以要這一頭雄獅的x ng命。所以現在最主要的,就是逃走,逃得遠遠的!當寨門之上的士兵們再一次將手中的弓弦給拉滿的時候,金正月和青奴早已經遠去。
「多謝巫神使者施法幫助我族!」望著金鳳族的離去,族長第一個朝著左道跪了下來。而反應過來的所有高昌族士兵也立刻朝著左道跪下。盡管他們不知道那黑油是什麼,盡管他們知道這里面肯定有黑油的功勞,但是在他們心中,都寧願將所有功勞歸于左道,心甘情願地跪倒在他的腳下。
而承受著這一切的左道,臉上只有著一絲無奈的慘笑。唯一讓人覺得有些不協調的,是兩雙眼眸,一雙,是白玉那充滿崇敬的眼眸,就仿佛看著英雄一般望著左道。而另外一雙,則是充滿著悲傷的眼眸,那是藍玉的眼眸。她深深知道,這一切,只是開始!
兩只馬兒在黑夜之中急速奔跑著,雖然視線並不清晰,但是對于輕車熟路的馬兒來說,這根本就不算什麼。只是第二匹馬兒身上的人,直挺挺地立在那里,雙手木然地抓著馬韁,但明顯並沒有用力抓住。
毫無疑問,只要有著劇烈的顛簸,這個人隨時都可能會摔下來馬來,特別是在這樣的丘陵地帶。但是這一匹馬,確實是一匹好馬,所以馬上的人,至今都沒有摔下來。
漸漸的,昏暗的天地間出現了一點光明,在他們的前方,出現了一絲火光,隨著他們的接近,這火光也越來越大,青奴知道,他們終于安全達到了!
渾身上下有著一種說不出的疲倦,雖然這一次自己並沒有受什麼傷,可是那發生的一切對于青奴來說,同樣也是一個不小的震撼。青奴很想好好睡一覺,可是他知道今晚注定會是一個不眠之夜的,當這個消息傳回去的時候,整個金鳳族恐怕都會陷入恐慌之中的!
「族長!」從馬背上下來之後,青奴立刻看向了金正月。他依然是那無神的眼楮,那陷入呆滯的臉龐讓人絕對無法想象,這個人曾經是生殺予奪,不可一世的金鳳族族長!
望著後背之上那一把深深沒入的羽箭,青奴的眉頭一皺,伸手抓住金正月的肩膀,猛地一晃,急聲道︰「族長!我們已經只剩下兩成的j ng銳了!必須趕緊布防,防止一切意外,我們不能夠在這樣迷糊大意下去了!族長!」
「兩……兩成?」原本神s 呆滯的金正月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已經沒有了火光照映而變得慘白的人,忽然變得通紅了起來。而這一次落在金正月的眼神之中,則是一種深深不祥,聲音之中也帶著一絲顫抖︰「族長?」
「啊!!!噗!」一聲狂吼帶著噴涌而出的鮮血,金正月嘔血數升,整個人一下子從馬背之上掉了下來!這差點沒有把青奴給嚇壞,一把扶住了金正月,整個人都被金正月那龐大雄壯的身軀給壓得一矮。
青奴知道金正月真正的傷口並不在後背,而在他的心中。正是氣急攻心,所以金正月才會一下子嘔出這麼多的鮮血。但是氣急攻心,往往才是最難辦的。而且一下子損失了這麼多的血,想將箭拔出來也是不行的了。
將手中的彎刀一揚,將金正月後背的箭桿齊根切下,至于箭頭,只有等金正月先調理一段時間,至少心情平穩之後,才能夠將其拔出了。
「砰,砰,砰!」在青奴將金正月扶進房間之後,急促的腳步聲一下子響起,最後更是直接粗暴地推開了大門,另外一個臉s 蒼白的人,急沖沖的走了進來。
這個人的身上明顯有著傷,他走得急促的時候,還捂著自己的胸口,但是他沒有放緩自己的腳步,他迅速地來到了床前,望著金正月,滿臉不可置信的神s ,隨後一雙手忽然伸出,緊緊抓住青奴的衣領,怒聲道︰「青奴,為什麼我爹會這樣,我爹,他怎麼可能會這樣!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為什麼只有你和我爹回來了!」
「剩下的人沒有馬,所以會比我們慢,會陸續會回來,不過,恐怕……」
「恐怕什麼?」金月城根本就沒听到青奴是什麼意思,只能緊緊地抓住他,抓住這唯一還能說話的。青奴並沒有打算隱瞞什麼,今晚的一切,他一五一十地告訴金月城。
而在青奴的訴說聲之中,金月城則開始不受控,一步步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去。他在懷疑自己的耳朵,懷疑這個世界,否則,這一切怎麼可能會發生!一千人的金鳳族j ng銳,竟然只剩下了不到兩百人!
盡管臉s 難看,但金月城還沒有慌亂,他立刻下了命令︰「青奴,你趕緊出去找大夫,這一次軍醫隨你們出行還沒回來,無論如何,都給我找回來!」
「是!」對于金月城的命令,青奴沒有拒絕的理由,在金正月神志不清的情況之下,金月城,就是這里最大的領袖。
當青奴離開這間房間的時候,金月城的臉上,忽然露出了一絲嘲諷的微笑。嘲諷著,譏笑著望著眼前這個喘著粗氣,似乎已經奄奄一息的男人,自己的父親。
金月城忽然覺得有著一種痛快,一種說不出的痛快,讓他覺得人生是如此的美妙。他原本害怕,自己是真的做得不夠好。但是現在他已經明白了,自己做得已經夠好了,因為某些人,敗得比自己還要慘!
從自己小時候,他每一天都要承受自己父親那非人的折磨,多少次夜里自己被疼痛折磨得無法入睡,但就算是如此,他也一直挺了過來,也從來都沒有恨過自己的父親。因為在他的心中一直都是認為,金正月完全是為了自己好,他正是為了要栽培自己,所以才會如此嚴厲地要求自己。
正是因為這種想法,所以一直以來,金月城也都是以族長繼承人的身份來要求自己的,不敢讓自己有一絲一毫的懈怠。這其中的痛苦,只有他自己才能夠體會。
當得到徹底的否定,當明白到,自己根本就不是父親心中最佳的繼承人人選,這一切只不過是自作多情之後,一股深深的恨意就已經浸滿了他的心頭。因為他明白到,這些年來父親對自己的折磨,根本就不是如自己想象一般的對自己好,那不過是將他自己的不快發泄到他的身上罷了。
從小到大的折磨所積累出來的怨念在同一個時刻集結起來,那樣的恨是可想而知的。所以,當見到金正月此時的模樣之後,金月城是發自內心的開心。原來這個一直自以為是,一直以來自傲著,不斷折磨著自己的男人,也不過如此而已。
「父親大人,原來你和我一樣,也都只是一個廢物而已啊!」金月城牙咬切齒著,不過,他的表情在下一刻就凝固住了。
金正月已經睜開了眼楮,他的目光對準著眼前怒目猙獰的兒子,雖然一句話也沒有說,可是長久以來他對金月城的威壓,卻一刻都不曾減少過,因此,當看到金正月那盯著自己的目光之後,金月城一下子覺得自己的脊背發冷,甚至本能地想要朝著自己的父親跪下。但是,他是不會跪的,絕對!
「你恨我嗎?」金正月開口之後的第一句話讓金月城完全愣住了。
看到金月城的表情變化,金正月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嘲弄的微笑,不過那艱難的表情,明顯是在嘲諷著自己。
他的說話的聲音很慢,很無力,每一個字卻說得清清楚楚︰「孩子,我知道這些年你一定很恨我,是我對不起你了。我知道你一直很努力,一直想在我面前證明你自己。其實,你做得比我好,你做的,真的已經比我好太多了,對不起,孩子,對不起!」
一絲絲晶瑩的淚水開始從金正月的眼角滾滾而下,這樣一個如雄獅的男人在這一刻,卻仿佛是一個孩子一般。
「轟!」金月城的腦子仿佛一下子炸開了一般,他從來都沒有見過金正月這樣一幅樣子,這個堅強的男人沒有在任何人面前哭泣過,可是在今晚,他哭了,他在道歉著,跟自己的兒子道歉著,這一刻的他,不再是哪一個統領著所有族群的雄獅,而是一個脆弱的老人,在無助的哭泣著!
金月城明白,今晚的打擊對于金正月來說,實在是太大了,這一次的失敗,將他畢生的驕傲,全部擊得粉碎。心中的怨恨在一瞬間煙消雲散,一直以來對于父親的仰慕化為了最深的柔情。
「爹!」深深地跪了下來,金月城跪行到金正月的面前,緊緊抓住那一雙變得蒼老的手,哽咽著說道︰「爹,沒事的,沒事的!你還有兒子,你還有兒子陪伴著你啊!這一次的失敗不算什麼,只要我們父子齊心,我們一定能夠徹底消滅高昌族的!」
「爹,別跟我說什麼對不起啊,我們是父子啊!」將金正月的手緊緊貼著自己的臉,雖然掛著淚水,依舊是滿臉的堅毅︰「以後兒子一定會更加努力,讓兒子沖在最前面,讓你為兒子驕傲!」
「是啊,你們,都是我的驕傲!這些,都不算什麼!」金正月的臉上掛著一絲幸福的笑容,將手抽了出來,緩緩伸進自己的懷里,隨後掏出了一張黃s 的符紙,遞到了金月城的面前。
望著這一章符紙,金月城滿臉的疑惑,問道︰「爹,這是?」
輕輕一嘆,金正月閉上了自己的眼楮,道︰「這是當年帶走你弟的仙人留下的紙條,他說過,當我需要你弟弟回來的時候,可以撕掉這張紙條,而後用火焚燒,你弟弟,就會回來了。現在我們金鳳族到了這危機的關頭,去叫弟弟回來吧,讓他繼承我族長的位置,帶領我們金鳳族,走出這一個困局!」
「讓弟弟回來,繼承族長的位置……」眼角的淚水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止住了,低頭看著手中的符紙,一抹獰笑,開始在金月城的嘴角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