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正急,寬大的雨罩下同樣擠滿了人,不時有膽大的男生嗷嗷叫著沖進雨幕,除了少數幾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冒著暴雨跑遠,大部分都狼狽不堪地躲了回來,馮平和李想站在人群最外圍,豆大的雨珠給風吹著斜掠到身上,肌膚上都起了細細的雞皮粒兒,馮平從袋里拿出雨傘,在眾人羨慕的眼神注視下撐開了,舉在女孩頭頂替她遮雨,李想側身看看,見馮平半邊肩膀被雨打濕,身後的目光給雨傘遮住,便掩耳盜鈴似地壯起膽子往他身邊靠了靠,馮平凝視著女孩如象牙般晶瑩圓潤的耳垂兒和敷了粉般嬌艷的面頰,咬牙忍著在眾目睽睽下去牽她小手的沖動,只覺得胸月復中如裝了十幾只小耗子般心癢難搔。
李想把裝了表格的塑料手提袋抱在胸前,烏溜溜的眸子左顧右盼,偶爾不小心和馮平對視一眼,又慌慌張張地逃開,見他一付躍躍y 試又瞻前顧後的表情,羞怯之余又有幾分得意,不知想起什麼往事,唇角彎起好看的弧度,有七分俏皮三分嫵媚的美。
夏r 的雨來得疾也去得快,不一會功夫,雨聲便小了許多,馮平見雨勢漸微,略帶遺憾地嘆了口氣,小聲試探著問,「我送你回家?」
「不要,這麼多人看著……」李想卻是不肯如他的意,「你先走吧,我等雨停了的。」
馮平眼珠子一轉,不由分說把傘塞進她手里,「你拿著先走,風大,一會再吹感冒了——俺家離得近,跑兩步就到。」
看著馮平把塑料袋舉到頭頂,一頭沖進細密的雨簾,「啪嗒啪嗒」地踩著過踝的積水向西跑去,李想莞爾一笑,心頭卻有些微的失落感,握著被他暖得溫熱的傘柄,徑直踩著馬路牙子,如婷婷綻放的白蓮般在無數少年慕艾的目光注視中走遠。向南剛走到第一個岔道口,就見路邊水果攤子下,一個青皮葫蘆似的腦瓜伸得老長向這邊看來,「撲哧」一樂,給馮平挾風帶雨地撲過來,倒不忍將他推開,任男孩接過傘把自己護在身前,心里有著絲絲甜蜜的幸福,自顧自地向前走去,馮平苦哈哈地在身後替她撐著傘,看著眼前縴細柔弱的腰身隨風輕擺,強抑著擁她入懷的沖動。
堪堪走到離家不遠的十字路口,女孩停下腳步,馮平心知她怕給家人撞見,也不堅持,只是注視著她溫潤的眸子問,「啥時去學校交志願表?」
「明天吧,老師說過的,你不會連這都記不得……」李想不敢再跟他站得太近,又怕給熟人看到,東張西望地答應著。
「我知道明天,問你幾點去?」馮平不依不饒地追問。
「……9點吧,你怎麼這麼多話,快回去……」
「我站這等著,看你進了家門就走。」
「不行,你先走。」女孩咬著下唇,眸子里寫著一份倔強。
馮平只得不容拒絕地把傘塞給她,再次強調,「明天9點,見不到我可不許一個人偷偷跑掉。」
「才懶得等你。」李想心口不一地顫聲說到,帶著幾分撒嬌的意味,看著馮平一臉戀戀不舍地轉身走遠,有狼嚎般的歌聲傳來︰「曾經真的以為人生就這樣了,平靜的心拒絕再有浪ch o,斬了千次的情絲卻斷不了,百轉千折它將我圍繞……」
ch n風得意的馮平心情歡暢,一路頂著綿綿雨絲走到教委辦公樓後面的家屬區,敲了幾下趙猛家的防盜門,卻無人應門,心想這小子也不知道去哪個黑旮旯跟小情人卿卿我我去了,滿月復心願得償的激動無人分享,頗有些衣錦夜行的無奈,興奮之余也不急著回家,拐個彎又去影院廣場,一路上策劃著明天要約小女生去哪進一步加深感情——只是這年頭沒有太多適合年輕人戀愛的活動場所,路過廣場北側的電影公司門口,見小放映廳門外支著「喋血雙雄」的大幅海報,心想有情侶沙發座位的小放映廳平時少人光顧,環境較為清靜,倒是個不錯的去處,到售票口一問,門票居然要三塊錢一張,模模口袋里僅剩下的一塊五毛錢活動經費,心里琢磨著是不是去老姐馮燕那里打打秋風?
信步走到影院廣場前,見高高的獎台給幾大塊塑料彩條布蒙得嚴嚴實實,平r 里火爆的抓獎現場難得的消停一會,倒是少有的涼爽天氣吸引了不少學生、混混們在雨篷下打台球,揮桿撞球的聲音不斷,馮平放眼看去,見露天的台球案子居然有八成以上的上座率,心里一動,徑直進了風s o老板娘的台球廳。
拿眼左右一掃,六張台球案子都給人佔著,旁邊長椅上還坐著好幾撥小年輕在等,老板娘穿著時下流行的仿綢蝙蝠衫,正陪著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的客人在打球,見馮平站在門口抹著頭上雨水,忙不迭地叫他,「虎子,來得正好,這兒有高手,來過兩招唄。」
馮平接過老板娘遞過來的球桿,拿在手里用眼瞄了瞄,看著台面上剩下的五個花球,眼鏡男正在考慮黑8是蹭邊打底洞還是干脆做個死球,便笑著說到,「這局輸了可不能收我的台費……」
「哪能呢,從下一局開始算,這大哥打得可好了,你姐連輸了七、八盤呢。」老板娘拿手絹擦擦額頭的汗珠子,「虎子加把勁,替咱報仇。」
見三十來歲的眼鏡男選擇了難度較高的小角度蹭球,黑8險險與袋口擦邊而過,馮平知道這個看起來眼生的家伙球技不弱,上手沒開技能,接著老板娘的殘局打了幾桿,收掉四個花球,最後一個花球失了手,被眼鏡男抓住機會,干淨利落地一桿反彈球把黑8擊入中袋。
「好球!」馮平嘴上夸了一句,趁著老板娘擺球的空當,問對方,「掛兩桿?」
這是明陽本地的說法,意為打球時掛些彩頭的意思,眼鏡男大約不是本地人,沒听太懂,用普通話反問了一句,听老板娘解釋清楚了,有些意動,反問到,「怎麼個掛法?」
「隨便,一局兩塊錢,正常的8球打法或是模三張,你覺得咋樣?」
「模三張」是本地比較流行的賭法,拿從A到K再加上大小王的十五張撲克牌,洗好了每個人抽三張,誰先打進自己的三個號碼球便算贏,又分為互亮底牌的「明模」和只有自己清楚的「暗模」,那眼鏡男大抵是來出差的,閑著沒事來消遣,倒不把三塊兩塊的小錢看在眼里,覺得馮平提出的玩法倒是新鮮,大約對自己的球技挺自信,提出想玩「暗模」,也不問馮平帶了多少賭本,主動加價說每落一個球加賭2塊錢,便每人模了三張牌在手里,其余的牌也扣著防止雙方猜牌,拿了硬幣猜單雙,馮平猜錯了人頭,便由那人先開球。
「模三張」的擊球規矩和平時的大小號球玩法略有不同,只要有球進袋便可一直打下去,即使是進的對方的號球也能作為過渡,馮平模到的是「3、5、13」號球,眼鏡男開局較順,一連打進四個球,連著馮平的5號球也捎帶著打了進去,馮平耐著x ng子,等他第五桿失誤,接手先是把袋口的3號球擊落,又借著8號球過渡了一下,把和幾個球連在一起的13號花球撞開,看眼鏡男沒有亮牌的意思,暗自慶幸8號不是對方的號碼,順手一個奧術sh 擊打進13號,笑著翻開底牌,「不好意思,先贏了一局。」
眼鏡男有些遺憾地搖頭笑笑,翻開自己的牌,卻是還剩下兩個球,很光棍地模出一張「煉鋼工人」放到台面上,馮平從兜里掏出僅有的一塊錢找給他,順手把五塊錢塞進褲兜,家有余糧吃喝不慌,沒了空手套白狼的忐忑,運用技能的同時控制著場面節奏,贏三、兩局輸一局,十幾局台球打下來,居然贏了小20塊錢,眼鏡男倒也大度,沒有因為輸錢而擺臉子,馮平贏錢贏到有些不好意思,見眼鏡男搖頭認輸不賭,便謙遜了幾句,「模三張有太多的運氣成分在里面,老哥你的球技是真的好,咱們打幾局8球制的,台費算我的……」
不涉錢財,馮平也沒了作弊的心思,真刀真槍的三盤球打下來,被對方涮了個3︰0,笑著棄桿認輸,算是還了對方個面子,結清了台費,身上還剩下16、7塊,抬腕看表已經12點多,跟老板娘打個招呼,自行回家吃飯,路過小放映廳時,花6塊錢買了兩張第二天的票,現在影廳生意不景氣,只要是當天的票,就不限時間和場次,如果膀胱夠強大,又挨得住餓的話,在里面泡上一天也不會給趕出來。
「想不到自己人生第一筆‘戀愛經費’要靠賭球來籌措,不過話說回來,以哥現在的球技,再經過幾年的正規訓練,倒未盡不能成為第二個‘亨得利’呢,可惜這時代大多數人對于台球的認知還停留在混時光玩物喪志的層次,不然倒是有機會提前實現‘掙點小錢兒’的人生目標之一……」
馮平一路胡思亂想著走回家,見爹娘老姐都在,只是老爹臉s 不大好看,悄悄問過馮燕才知道,上午去城市信用社取錢,因為沒有提前打招呼,城信社只給取了5000塊現金出來,剩下的要過了月底再讓取,農信社的5萬塊是定期折子,還有幾個月才到期,怕是更要給刁難得取不出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