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士比亞說,滿瓶不響,半瓶 當。
沒想到這個湖水滿得幾乎要溢出堤岸的小西湖響起來,比半瓶 當還要震撼。
隨著那聲噗通落水聲的響起,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一瞬間聚焦到了孩子落水的地方,看著孩子在水面處消失,涼亭里一片靜寂,甚至連呼吸聲都不知所蹤,然後,不知道是哪個女孩率先尖叫了一聲,緊接著,一聲聲更為瘋狂的尖叫接踵而至,這樣一來,原本環境清幽的涼亭算是徹底炸開了鍋,虎毒還不食子,更何況是人!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焦急與擔憂,甚至是對那個狠心父親的鄙夷與憤懣。
只有一個人除外。
坐在石椅上的蕭雲面對這一突然變故竟無動于衷,還是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樣,慢條斯理地拿著紙巾擦拭著身上的雨水,抬頭望了眼面前這些失去理智的女孩子們,微微嘆了口氣,然後很沒良心地自言自語說了句︰「唉,還想來這里清靜一下呢。」
幸虧他說的聲音不大,不然很可能會引來一片神憎鬼厭的目光,但這並不代表沒人听見。
納蘭葬花。
與那幾個渾身帶著濃厚書香氣、不知社會深淺的女孩子們對比起來,鶴立雞群的納蘭葬花顯然鎮定很多,她雖然也是憂心忡忡,也是第一時間站起來,目不轉楮地關注著那個落水孩子,但並沒有亂掉分寸,所以蕭雲那句無心之失清清楚楚一字不漏地進入到了她的耳朵里,那樣的刺耳,訝異,甚至用震驚來形容也不為過,她第一次用一種厭惡的眼神看著蕭雲。
原來,無論多麼有趣、多麼神秘的男人,在這種危難關頭,都會泄露出他的劣根本x ng來的。
唉,只能怪自己有眼無珠吧,納蘭葬花很快收回視線不再看他,甚至在這一剎那做出了永遠不再搭理他的決定,雖然這個男人在這之前是那樣的吸引著她,仿佛一個無底洞,永遠探究不了他的底細,但一個對生命漠然的男人,即便他再拉風強悍與眾不同,也不值得深交,這正是她憎恨自己父親的最大原因。
孩子的生命高于一切。
她已然顧不得自己打出的每一個電話都會被她哥納蘭錦玉監听從而暴露行蹤了,連忙彎身在自己的背包里找尋著手機,想打110求助,卻赫然想起自己的手機放在酒店房間充電了,懊惱不已,頹然扔下手中亂翻出來的東西,準備沖出去找會游泳的路人幫忙,剛回過身來,卻看到蕭雲那畜生不僅沒有半點緊張,反倒是舒舒服服躺在了石椅上,翹著二郎腿睡覺,像清朝飯飽午睡的達官老爺,嘴里還哼著太平小調,她的如水秋眸再也不能平靜,騰起了幾丈的滔天浪花,怒視著仿若無事的蕭雲。
「你的身子被雨水澆冷了,難道血也變冷了?」納蘭葬花冷哼一句。
「據《靈樞?營衛生會》里記載︰血者,神氣也。人在心平氣和的時候,也就意味著沉著冷靜,與易沖動的熱血沸騰截然相反,由此可見,冷血也未見得是件壞事。」蕭雲慢悠悠道,雙手枕著頭,連眼楮都懶得睜開了。
納蘭葬花氣不過,還想頂回一句,卻忍住了,恨恨瞪了他一眼,轉身沖進了雨簾。
「真是個笨得可愛的女人。」蕭雲淡淡說了句,雖仍然閉著眼,嘴角卻輕輕上翹。
雨水細而密,像萬條垂釣魚線從九霄雲外飄灑而至,沒有一點消停的意思,納蘭葬花很快就濕透了全身,眼楮被雨水侵蝕得眯成了一條線,一頭令人垂涎的青絲也不再飄逸,服服帖帖地垂在後背,涼鞋在地上快速前進,濺起一陣陣水花。
在她跑出去之前,那些畫畫的女孩早已飛奔到了出事地點,吱吱喳喳行動各異,有的在圍著那個弒兒的父親厲聲譴責,有的拿著手機講個不停,估計是報j ng之類的,也有可能是給媒體爆料,還有的從路旁撿來一根長棍不斷地試探著湖底,企圖踫個運氣,可以讓那個可憐的孩子在掙扎中抓到這根救命稻草。
納蘭葬花當然不會做這些徒勞之功,她一路飛奔,跑到了湖對岸,找誰?
撐著竹排打撈雜物的女人。
「你好!」納蘭葬花雙手卷成喇叭狀,沖著湖zh ngy ng喊道,語氣急不可耐。
「下雨天還要工作,你說我好,還是不好?」女人與她的急迫形成了鮮明對比,顯得漫不經心,仍然專心致志地干著手中的工作,到底是熟能生巧,一竹竿下去,飄忽不定的垃圾袋就被準確無誤地打撈上來,然後竹竿劃出一道並不華美卻妙到毫顛的弧線,將垃圾袋放置到了船尾的住框里。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有事求助于你!」納蘭葬花的眼簾睜不開,瞧不清對方的面容。
「救人?」這女人看似對外界的事情毫不上心,但實際上卻完全猜透了納蘭葬花的來意。
「嗯!」納蘭葬花喜出望外,她沒想到能這麼順利,原本還打算軟磨硬泡跟對方交涉呢。
「找別人去吧。」女人簡單的一句話,讓剛剛撥開雲霧的納蘭葬花瞬間跌入谷底。
「那是一個孩子的生命,您不能袖手旁觀啊!」納蘭葬花已然帶著哭腔,淚水伴著雨水一同滑落,她知道,正常情況下,一個成年人從掉下水到溺水身亡的時間最短也只需十分鐘,時間是萬分寶貴的,而在那邊的湖面,依然沒有任何孩子的蹤跡,只有那幾個女生徒勞無功地拿著木棍捅著湖水,蕩起層層波紋。
「工作是我的生命。」女人仍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又唱起一支江南小調,蕩然開去。
佛曰︰一念愚即般若絕,一念智即般若生。
愛在一念間,智慧也在一念間。恨在一念間,愚痴也在一念間。
這句佛語,有幾個凡人能參透?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曹雪芹在幾百年前總結的這句話,對人x ng的刻畫可謂是深刻至極,納蘭葬花坦然地拭去淚水,用一個微笑代替了怨恨,轉身繼續奔跑,尋找下一個可以營救那個小孩的人,她平時最討厭的運動就是跑步,太多的無氧運動了,而今天,她卻跑得比任何人都要帶勁,她堅信,這個世界終歸還是好人多一些的,不像那個只會躺下睡覺的死人。
信念是好的,天氣卻是壞的。
這麼ch o濕的天氣,有誰還願意出來小西湖邊溜達?看著路上行人荒蕪,納蘭葬花早已是心慌意亂,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那個孩子的生命氣息也在一點點減弱,她現在連瞟一眼事發現場的勇氣都沒有了,似乎是她把那個孩子推下去的一樣,而心里就更埋怨起了蕭雲,因為任憑是誰遇到這種突發狀況,都會有一種人x ng本能的反應去救那個孩子,可他卻可以冷漠到連眉毛都沒有皺一下,真是無法想象。
想到這里,她的內心深處突然咯 了一下。
自己剛才對那個打撈雜物女人的無情可以淡然一笑,為什麼對他的要求卻如此苛刻?他不下水,也許是因為他不會游泳,或者他今天淋雨之後,身體狀況不是太好,自己為什麼一定要他去做出一種表態呢?但很快,善于換位思考的她,卻破天荒地堅決否認了這種想法,即便是這樣,他也應該盡最大努力去救人,這才是一個正常人所應有的舉動,而不是懶洋洋地躺在那里睡覺。
哼,冷血無情,她心里暗罵了一句。
可惜,無論怎樣譴責無所作為的人,對于救人一事也于事無補,現實世界是不會突然出現一個將褲衩穿在外面的超人從遠處飛來,然後裝逼無比地將人從水里撈出來帶上天空,最後還會露出一個標志x ng地微笑,所以納蘭葬花跑了一圈,結果一無所獲,搬救兵的想法落空,心情跌倒了谷底,原本白皙滑女敕的臉龐此刻染上了一層霜降般的慘白,那是一種她從來沒體驗過的痛苦,一個從小在軍事大院里長大的孩子,沒有經歷過四處踫壁的無助,有爺爺的威名在,誰對她都是一求百應,即便是她從家里逃出去之後,每到一個地方都是順風順水的,可這一次,她就像溺在水里一樣,難以呼吸,挫敗感鋪天蓋地地涌來。
湖面依然沒有任何動靜,一個鮮活的生命很可能就要永遠消失在那里了,雨下,淚也下。
她慢慢向著事發地走去,不是她不想快點到,只是她已經跑不動了,兩腿麻木到不听使喚。
雖然她與那個孩子素未平生,也沒有親眼看到那個惡毒父親將他拋進湖里,但給她的感覺就像一個親人在自己眼前驟然消失一樣,本能地驅使她去想方設法救他。而現在,她停了下來,原本黯淡無光的眼神突然明亮了許多,似乎做出了什麼重大決定,露出了一個蛇蠍美人般的微笑,然後繼續前行,步履輕松不少。
佛祖總說他會普度眾生,這句話並不是官腔,一句空談。
上天總有好生之德,在孩子沉下湖底七分鐘之後,一個畫畫的女生在找了大半天人幫忙沒找著的情況下,終于在小西湖進口不遠處遇上了一群來這里觀光游賞的台灣游客,不過不幸的是,這是一群沒有任何戰斗力的老頭老太太,是49年國民黨退居台灣時,從上海過去的,這一次回來也算是尋根覓祖了。
他們正是因為想念這江南煙雨而慕名而來的,所以今天才會冒著大雨撐著傘跑來小西湖,而且個個還興致勃勃,一手撐傘,一手拍照留念,當听到那個女生說有小孩落水了,不出意外地著急萬分,這群老人家立刻舍去美景,都跟著她一路小跑過去幫忙。
到了堤岸旁,有幾個曾在年輕時做過水手的老人躍躍y 試,但還是被自己的同伴所勸阻,他們也明白,自己的身子骨確實不足以將小孩從水里托上來,不要等下自己下水了,到時候還得別人來救,這群台灣老同胞眼瞧著自己幫不上啥忙,而j ng察一時半會也到不了,紛紛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有扔石頭試探湖水深淺的,有相互探討如何救人的,有扯著那個父親罵罵咧咧的。
而最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那個惡毒弒子的父親面對旁人的指責,自始至終沒說過一句話,也不打傘,更沒有要走的意思,只是靜靜蹲在岸邊,那雙褐s 膠涼鞋沾了不少泥土,兩指夾著一根沒抽過而濕透的卷煙,一雙飽經生活洗禮的眼楮半眯著,幾摺深深的皺紋因此尤為明顯,默默注視著那片平靜的水面,像是在緬懷著什麼。
「你一直不肯走,是在等自己孩子的尸體浮上來麼?」納蘭葬花終于走到了那個父親身旁,語氣冰冷得像冬天清晨的霜降,循著他的目光眺望著被煙雨籠罩的湖面,她的身體濕透了,很冷,冷得她嘴唇發紫渾身哆嗦,但她卻固執地控制著,竭力讓旁人看不出來。
「早就浮上來了。」那個一直沉默似金的父親突然開口應了一句,眼楮卻眯得更緊了些。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圍觀的人群听到這句話,都面露驚恐之s ,不約而同地望向湖面,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原本想冷嘲熱諷一番的納蘭葬花也沒想到他會說出這麼漫無邊際的一句,有些措手不及,壓根沒弄懂他在說些什麼,想再往下說,卻忍住了,一步步走到岸邊,偷偷瞟了一眼深不可測的湖面,就趕緊閉上雙眼,再沒敢睜開過,而那個父親則第一次改變了視線,望向了她。
她從小忌水,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旱鴨子,與她哥恰好相反,每逢夏天,她哥帶她去後海游泳,她都會躲在離岸邊很遠的地方看著,不敢靠近,即便去北戴河度假,她也只是在岸邊玩沙,從不敢走近水源半步,而現在,她卻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至少,如果納蘭錦玉知道了,會認為她瘋掉的決定準備跳下湖去救那個小孩。
湖水很滿,偶爾涌上岸,會打濕腳丫。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緊閉雙眸,義無反顧地跳了下去,濺起一堆晶瑩水花。
眾人驚呼一聲,那個父親也騰地站了起來,顯然,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大家面對這一狀況,還沒來得及組織思路,只好眼睜睜看著納蘭葬花痛苦地在水中上下沉浮掙扎,她已經嗆了很多水,撲騰的力氣也漸漸減弱,而直到此時,才終于有人想起了要喊救命,大聲喊了句「有人跳湖了」,接著,其他人也紛紛反應過來,齊聲喊了起來,讓她堅持住,大家會想辦法救她雲雲,其實這是胡話,如果真能救,小孩早就撈上來了,用她往下跳?
這時,不到半秒,一道白s 身影從涼亭內飛馳而出,像劃破蒼穹的閃電,向這邊奔來。
一切都太過突然,在眾人還沒顧得上問個所以然的時候,那道白s 身影就已經跳下了湖。
事情發展自然水到渠成。
很快,被許丫頭封為「浪里白條」的蕭雲已經托著納蘭葬花浮出水面,游向岸邊。
「別……管我,救……孩子。」處于半昏迷半蘇醒狀態的納蘭葬花含糊不清地說道。
「只有你才會笨到跳下來救那個小孩。」蕭雲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抱著她繼續往岸邊游。
納蘭葬花原本還想推開他的,但是實在用不上勁,甚至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好任由他宰割,只是內心深處卻在不停地譴責著自己,那個孩子自己終究是沒有救上來,一向強勢執拗的她露出了稀罕的軟弱神情,緊咬著嘴唇,臉s 蒼白。
蕭雲率先上岸,把她拉起來,湖水使得她哆嗦得更厲害了,嘴唇已經沒有什麼血s 。眾人滿以為英雄救美的情節會成就一對鴛鴦,誰知納蘭葬花一上岸,就是給了英雄一大嘴巴,啪,很清脆,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原本略顯興奮的表情立刻就散去了,那個狠心父親卻神情復雜,看著蕭雲,想說些什麼,但是到嘴的話生生咽了下去。
也許是出于對她舍身救人的感動,原本能夠輕松避開的,蕭雲卻定住承受了這一巴掌,然後只是輕輕皺了皺眉,卻很快散去,什麼也沒說,當眾月兌下他那件更寬松也更厚實的T恤,套在她身上,免得她的身材暴露過多,而自己露出**的上身,不健壯,但任誰都能看出這一身形不去當模特都冤得慌,環過她的肩膀,半摟著,用體溫給她溫暖。
納蘭葬花身體一僵,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神情嚴肅的他,y 言又止,終于還是沒有說話,低下頭咬著嘴唇,蒼白的臉s 露出一抹不為人知的緋紅嫣然,風情醉人,手上卻毫不留情地推開了他,一個再明顯不過的拒絕舉動,然後走開幾步,同時也躲開眾人那些各不相同的眼神,再一次憂心忡忡地望向了湖面,也許那個小孩已經沒救了。
十分鐘。
十五分鐘。
二十分鐘。
沒有人出聲,靜靜低頭等待著,哀思悼念。
唉,納蘭葬花輕輕嘆了口氣,為一朵含苞待放的祖國花朵中途夭折而嘆息。
「啊!小孩!」突然,有一個女孩大喊了一聲。
人群一片s o動,紛紛一邊看向湖面一邊詢問人在哪,納蘭葬花也不例外,焦急而惶恐。
但湖面連一個黑影都沒有,大家剛想埋怨那個嘩眾取寵的女孩,卻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納蘭葬花見到眾人的表情,有些奇怪,回頭望去,也是一臉震驚。
不遠處的鵝卵石小道上,那個消失在水里許久的小孩正光著身子,哼著歌向這邊走來。
「爸,怎麼這麼多人?」小孩走到那父親身邊,一點事也沒有,有些疑惑地看著這群人。
「他們想看看能游完整個湖的小孩是誰。」那父親扔掉手中未抽的煙,露出一個罕見笑容。
「有什麼好看的,我都還沒能潛水游完半個湖呢。」小孩黑亮亮的眼楮里透著幾分不滿足。
「繼續努力,別辜負了師父對你的栽培。」那父親全然沒有了剛才的漠然,顯得慈祥親和。
「嗯,我知道。」小孩堅定點頭,然後左右望了下,問道,「師父呢?剛才還見他。」
「走了。」那父親淡淡說了句,還不經意地瞥了眼一頭霧水的納蘭葬花。
「他說話不算話,說好等我游完了才能走的!」小孩努起了嘴巴,顯得很不高興。
「傻孩子,他是覺得你已經游得很好了,才會放心走的。」那父親笑了笑道。
「真的?」小孩立刻神采飛揚起來。
「當然。」那父親模了模他的小腦袋。
小孩開懷大笑了幾聲,比獲得優秀少先隊員還興奮,屁顛屁顛地跑到湖邊洗干淨腳丫子。
眾人見原來虛驚一場,也就松了一口氣,交頭接耳地猜測孩子落湖的真相,慢慢散去。
可納蘭葬花還留在那。
她渾身濕透了,卻毫不在乎,靜靜看著離開的人群,想搜索著某人的身影,卻一無所獲。
「他被你打完後就走了。」那父親一臉慈祥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在湖邊嬉戲,再無頹廢感。
「他是你兒子的師父?」很久,納蘭葬花才輕聲問道,雙手環胸,視線仍然沒有收回來。
「我孩子是這麼叫他,他從來不承認。」那父親用手捋了捋頭發,甩下一片水珠。
「他教你兒子游泳?」納蘭葬花轉過去望了望那個瘦弱的孩子,很難相信他游了一圈湖。
「嗯。」那父親淡淡應了一句。
「為什麼?」納蘭葬花全然忘記了寒冷,想弄清楚這件事情,也許是因為那一巴掌吧。
「因為我有一個兒子在這湖里淹死了。」那父親表情沒有變化,雙目卻驟起憂郁之s 。
「啊?」納蘭葬花震驚,秋水雙眸睜得如石夾龍眼一般大小,這個理由很新鮮很獨特。
「我有兩個兒子,一個十歲,一個八歲,這個孩子是小兒子。一年前,他們哥倆放學之後,沒有馬上回家,而是來到了小西湖玩耍,結果老大一不小心掉下了湖里,因為他們倆都不會游泳,再加上當時的位置也比較偏僻,等小兒子叫人過來時,老大已經沉底了。」那父親已經很久沒向人提過這段辛酸往事了,也許他是看出了這個女人與那個年輕人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吧,世上也只有那個年輕人,才值得他回憶起這段噩夢。
「既然這里是您的夢魘,為什麼還要讓你小兒子在這游,你不怕他出意外嗎?」她質問。
「我怕,所以在那個意外發生之後,我就下禁令不準小兒子再來這里玩耍了。」他輕聲道。
「那為什麼要改變主意,逼他來這里學?」她有些氣憤,他不該拿自己兒子的生命開玩笑。
那父親輕輕苦笑,輕聲道︰「你知道麼?我其實是一個漁家後代,在烏篷船里長大的,卻不會游泳,因為小時候有一次在河里玩,差點淹死,從此就怕水了,也從不讓自己的孩子沾水。老大走了之後,當時我很消沉,也不想工作,就經常一個人來到這片水域發呆,有時候一呆就是一整天,抽四五包煙。小兒子不懂事,好了傷疤忘了疼,經常央著我帶他來小西湖,我決不答應,我不想自己第二個兒子再一次發生不幸,直到遇上了他。」
「你指的是蕭雲?」納蘭葬花揚揚黛眉,他很奇妙,似乎總是能讓人眼前一亮。
「嗯,他跟我講了一句話。」那父親拿出一根濕到已經軟掉的煙,夾在手中,這是個習慣。
「什麼話?」納蘭葬花輕聲問道,又望了眼出口那邊,似乎在期待蕭雲會出現在那兒。
「采珠人如果被海中張牙舞爪的怪物嚇住,他就得不到寶貴的閃閃發亮的珍珠。」他說道。
她微微一顫,心頭輕易被震動了,良久才輕聲道︰「這是科威特國王賈比爾的名言。」
「嗯。」他抬頭望遠,輕聲道,「所以我才讓小兒子來這里學游泳,這樣,即便他落水也不會出事。」
她點點頭,忽然想起了什麼,問道︰「是不是在小西湖的人都知道你小兒子是來游泳的?」
「是。」他應道,估模了一下那根煙已經不能再抽,很可惜地搖了搖頭,掏出整盒煙扔掉。
「難怪。」她終于明白那個撐竹排的女人為什麼這麼淡定了,原來她早就知道真相,自己真是傻,她在心里暗暗罵了一句,拉了拉套在身上的男裝T恤,突然想起了那一巴掌,就莫名地揪心一樣疼了起來,輕輕苦笑,唉,也許他會覺得自己蠻橫無理吧,也許這是跟他的最後一次見面吧,一想到這,她的內心疼得更厲害了,為什麼會這樣,她也想不通。
「小生,走了。」那父親喊了聲還在湖邊玩水的那個小孩。
「來了。」那個小孩穿好衣服,很听話地快步跑到他父親身邊。
「跟姐姐說再見。」那父親牽起小生的手。
「姐姐再見。」小生燦爛一笑,露出了一排潔白的小虎牙。
「再見。」納蘭葬花淺笑揮手。
父子倆淋著雨走開,沒多久,那父親忽然停住腳步,回頭問道︰「你不會游泳?」
「不會。」納蘭葬花搖搖頭。
「那為什麼還要跳下湖救小生?」那父親很疑惑這一點。
「只有這樣,他才會跳下湖。」納蘭葬花輕輕說了一句,嘴角剛剛上揚,就黯然下去。
蕭雲很早就悄悄離開了,光著膀子走在街上,好在沒多少人,不然就把他當臭流氓了。
這雨依舊沒有停止的意思,他卻停了下來,抬頭望著灰蒙蒙y n沉沉暗無天r 的天空。
這個女人是除了母親之外,第一個打到他的女人。
什麼感覺?
他自己也說不清,所以他才會選擇逃避。
「唉,還得淋著雨回去見那丫頭,杯具。」他輕輕嘆了口氣。
忽然,一把傘遮住了他上空的雨。
是她。
也只有是她。
帶著一抹溫暖笑意的許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