梟雄賦 第四十二章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

作者 ︰ 煙雨門

重劍無鋒。

並不是什麼稀奇古怪的神秘場所,其實只是一座電視塔的雅稱,聞名遐邇,聳立于西江畔。

整座塔高300米,分成三個部分,塔尖,塔台,塔身,分別對應著一把劍的劍睫、劍格與劍身。

作為寧州的地標之一,它的作用不僅僅局限于廣播電視發sh ,更為重要的功能是,闢邪驅災。

上個世紀末,寧州風雲變幻,各種天災**紛至沓來,市場經濟遇到瓶頸停滯不前,社會民生差強人意步履蹣跚,旱災、洪澇、酸雨、台風,甚至是泥石流,隔三差五就光臨侵擾,嚴重制約了寧州的各方面快速平穩發展,從上至下都是一片怨聲載道。

時任市委書記、如今賦閑在家的蔡名著篤信玄學,便請了一位香港的風水師回來,勘察全貌。

不久,這個消息就走漏風聲,霎時引來了社會各界無數批評的聲音,口誅筆伐,幾名寧大的中文系教授甚至還聯合撰文挖苦諷刺,說**不信馬列信鬼神,改了信仰成衙門雲雲。不過很快,這種不和諧的弦外之音就煙消雲散了,因為當蔡名著按照風水師提出的建議,在市委市府大門的縱貫線上,修築了這座形似一把參天巨劍的電視塔之後,寧州果然否極泰來,一切都回到了正常軌道,欣欣向榮,尤其張至清主政後,寧州更是進入了一個百尺竿頭一騎絕塵的黃金發展時期,一躍成為長三角城市中的佼佼者。

而這座鎮城之塔也就一舉成名,被寧州市民頂禮膜拜,尊為「重劍無鋒」。

風水,有時候就是這麼玄乎,說不清,所謂信則靈,不信則不靈,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此時的天空一碧如洗,陽光透過淡薄的雲層,照耀在塔身上,反sh 出銀s 的光芒,璀璨四方。

西江邊上,一個女人正安靜倚著欄桿,踮起腳尖,用手遮住刺眼的陽光,仰望著這座電視塔。

她的身材婀娜翩躚,再配上那張美麗清純得令人窒息的臉龐,世上實在很少有人能抗拒得了。

那雙眼眸猶似一泓清水,似乎永不污濁,眉目間更隱然有一股書卷的清氣,當真是人淡如菊。

蕭雲站在她身後一米處,點燃一根煙,愜意地抽起來,細細欣賞著這一個那明艷不可方物的背影。

「這就是重劍無鋒?」納蘭葬花回眸問道,在淡淡的陽光鋪泄下,白皙的臉頰如新月清暈。

「嗯。」蕭雲瞅著她的清美容顏,竟有種怦然心動的感覺,早已忘卻了小西湖邊上的那一巴掌。

「真壯觀。」納蘭葬花長舒了一口氣。

「還成吧,雖然比不上東方明珠的氣勢恢宏,但也算出類拔萃的了。」蕭雲輕吐了個煙圈。

「b ij ng不是飛閣流丹的古建築,就是千篇一律的新高樓,很少這麼別出心裁的。」她嘆了聲。

「因地制宜而已,b ij ng是首都帝王家,當然得統一些,以顯莊重肅穆。」蕭雲抬頭,望著高塔。

「一個古板無趣的城市。」納蘭葬花收回視線,壓低了些別花大沿帽,凝望著西江上來往的游輪。

「想家了?」蕭雲問道。

「沒有。」納蘭葬花月兌口而出,神情卻流露出不為人知的黯然。

蕭雲笑笑,沒有反駁,以一個美妙的弧線彈掉煙頭後,緩緩走向了重劍無鋒。

納蘭葬花亦步亦趨。

雖然重劍無鋒無論在高度上,還是名氣上,都不及上海灘的東方明珠,但有一點卻更為人x ng化,爬塔是免費的,不沾金錢俗氣,使這座風水之物遠離市儈,來這里登高遠眺的游人如過江之鯽,雖不盡然都是劉姥姥進大觀園,為了瞅個新鮮,但無一不是懷揣著一顆虔誠的心,畢竟是它的橫空出世,才令到寧州耳目一新。

198米處的塔台是觀光層,總面積達一千平米,似一對振翅高飛的翅膀,向塔身兩邊延伸出去。

塔台的圓形zh ngy ng是一個空中旋轉餐廳「凌霄寶殿」,喻為玉帝朝臣的地方,以其得天獨厚的景觀優勢、不同凡響的飲食文化、賓至如歸的溫馨服務而聲名在外,但菜系的價格卻昂貴得令人瞠目結舌,來這里就餐的,除了個別有錢人和外地游客之外,很少本地人,沒誰會傻到砸幾千塊錢在這美餐一頓,名不副實,況且還不能填飽肚子。

兩翼的延伸部分是整座塔的j ng華所在,地板、牆壁、天花,甚至是圍欄,全都是用晶瑩透明的鋼化玻璃制造,懸空無物,傲立于寧州之巔,尤其是北台,底下就是波濤洶涌而過的西江,踩在上面,如同行走于空中樓閣,難免驚心動魄,卻可以毫無障礙地欣賞到整個寧州城的如夢畫卷。

今天來此的人並不多,三五成群地分散在各處,拿著相機拍照留念,彼此談話都是竊竊私語。

李白的《夜宿山寺》里有一句,點出其中因由︰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為什麼這座塔要建成一把劍的形狀?」納蘭葬花站在北台的盡頭,眺望著遠處,正對著北方。

「據說是因為要一把劍來鎮煞八方。」蕭雲推開了一扇窗戶,寒風徐徐,讓人頓覺神清氣爽。

「怎麼說?」納蘭葬花猶豫了一下,問道。

「從空中鳥瞰,寧州的整個版圖就像一個寶鼎,這本來是吉祥之意,但風水學上講究千尺為勢,百尺為形,勢是起伏的群峰,形是單座的山頭,而作為權力之源的市委市府所在地,恰好位于寶鼎的最zh ngy ng,地理位置太過突出,容易招惹是非,再加上周邊缺乏朝案之山,一些魑魅魍魎便會乘虛而入,作亂屠麓,因此需要一把利劍來斬鬼驅邪。」蕭雲侃侃而談,他第一次瞧見這個建築物時,一樣的感慨萬千,一樣的疑惑不解。

「你懂風水?」納蘭葬花眨了眨眼楮,這個年輕人似乎無所不能,但為什麼總是隱藏起來呢?

「不懂。」蕭雲不假思索否認,滿月復經綸又悄無聲息地藏匿起來了。

納蘭葬花淺淺一笑,沒有再詢問下去,對于他的這個回答,不僅沒嗤之以鼻,反而贊賞有加。

風水學作為一門相地之術,涉及天文學、地理學和人體科學多個領域,要融會貫通談何容易?

跟這種家世非同尋常的女人相處,若一味耍小聰明扮全才,非但不是上策,實質是落了下乘。

烈r 炎炎,天邊仿佛燃起了熊熊大火,黃燦燦的雲彩倒映在流水上,整個江面變成了金s 。

景s 醉人。

輕風拂面,吹亂了她的發梢,也吹亂了她的思緒。

唉,也許這種優哉游哉的生活就快到頭了,自己的下一站,又該在哪呢?

人常說,漂泊不是一種不幸,而是一種資格。

也有人苦口婆心規勸,趁著年輕氣盛,趁著身體健康,滿世界溜達一圈,你也就不枉此生了。

可鮮有人明白,漂泊的本義,不在乎腳下,而在乎前方。花令人韻,香令人幽,琴令人寂,茶令人爽,月令人孤,棋令人閑,雪令人曠,這些只因為你清楚如今身在何方,也知道將去往何處,才靜得下心來,玩賞游樂,如果一切都是個無知數,大概沒人會有這種閑情逸致來停下腳步,走馬觀花了吧?

如果這一次自己逃不掉,不幸被抓回去了,是不是就真的會死了心,而嫁給甄青衫呢?

長發輕舞,她直立無疆,些許倦怠,些許迷茫,無端的,心頭便架起一份沉痛的哀傷。

蕭雲微皺著如刀雙眉,猜不透她為什麼突然就沉郁起來,難道還沒從絕處逢生中恢復過來?

在他眼中,這個清瘦背影很倔強,倔強得甚至有些孩子氣,卻偏偏堅毅得讓人不敢貿然打擾。

「對不起。」納蘭葬花忽然回過頭,輕聲說了這三個字。

「嗯?」蕭雲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上次在小西湖邊,我打了你一巴掌。」納蘭葬花輕聲道,靜靜凝著他的明亮雙眸,祈求他的原諒。

「我早忘了。」蕭雲微笑道,這是一個謊話,但那種淡然處之的語氣,卻可以輕易令人相信。

「對不起。」納蘭葬花竟然又重復了一遍,雪膚花貌,明眸皓齒,當中夾雜著幾分固執與慚愧。

「難道你又想打我一巴?」蕭雲謹慎道,下意識做了一個自我防護的動作,很滑稽,很浮夸。

納蘭葬花不禁莞爾,嗔視了他一眼,輕聲道︰「你多心了,這次道歉,是因為我的家境太好。」

「嗯?」蕭雲又是一頭霧水,這妮子的思維比他還跳躍,這個理由根本就風牛馬不相及。

「剛才你在車上給我講的富人與窮人的道理,令我感觸良多。這個世上,大部分的人都得為生活努力打拼,或是犧牲某些理想去奔波勞碌,而我,從來不必煩惱這些,無憂無慮,不愁吃不愁穿,不愁沒人把我當寶寵著當貝愛著,可以任意妄為,以比較寬松的生活環境活著,這讓我覺得對不起很多人。」納蘭葬花輕嘆道,青眉輕鎖,伸出兩根縴指,撩開了幾根糾纏在嘴邊的秀發,姿態百媚叢生。

她很少會和一個人說這麼多話,尤其對方還是一個雄x ng,如果讓韓雪知道了,肯定大驚失s 。

「會下暗棋麼?」蕭雲忽然問了句。

「會。」她輕聲道,眨眨美眸,卻領會不了他問這句的意圖。

「其實下暗棋,跟人生一樣,既靠運氣,也靠實力。」蕭雲俯瞰著江邊的繁華商業圈,洋洋大觀。

那一帶,充斥著財團的勾心斗角,zh ngf 的騰挪博弈,如果僅靠運氣,就算擠破腦袋也進不去。

納蘭葬花雖沒回話,但原本深沉的秋水長眸卻頓然清澈明亮許多,知x ng清高的她明白他的用心良苦。

「生在富裕家庭,是你運氣好,但你若要登堂入室,還是得靠自身實力。」蕭雲微笑看著她。

「是麼?」她又眨了眨眸子,如天空澄澈的顏s ,沒有一絲雜質,縴塵不染。

「滴水穿石,不是力量大,而是功夫深。記住一句話,靠山山會倒,靠人人會跑,唯有靠自己。蜀國關羽身材魁梧,力大無窮,在當時的年代,算是天生條件比較好的武將了,這是他的運氣,但他可不是光靠運氣而成為一代武聖的,r 練武藝,夜讀ch n秋,才成就了這麼一位千古名將。況且,心高氣傲的關二爺也不會因為自己的先天條件太好,佔了很多優勢,就覺得對不起同時代的其他將領的,不是麼?」蕭雲微笑道。

「確實。」納蘭葬花也笑了起來,淡雅月兌俗。

「葬花?」蕭雲忽而叫了她一聲。

「嗯?」這回輪到她不明就里了,揚揚如柳黛眉。

「我原諒你。」蕭雲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

「為什麼要原諒我?」她百思不解。

「因為我的家境不好。」蕭雲下意識模了模鼻子。

納蘭葬花先是一愣,隨即嫣然而笑,而且愈笑愈開心,花枝亂顫,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清眸已被笑出的淚花所迷蒙,人影恍惚間,她瞧清了蕭雲那張清雋無塵的臉龐,忽然想起了泰戈爾的一句詩︰那些把燈背在背上的人,把他們的影子投到了自己前面。

這個年輕人就像漆黑夜空中的一輪明月,你望月亮一分鐘,月亮卻望你整整一生。

時值下午,來北台參觀游玩的人多了不少,一些小孩子一踏進玻璃地面,就瘋狂了似的,對于海拔高度視而不見,又蹦又跳,來回追逐,一會兒竄到窗邊遠眺,一會兒奔至中間耍鬧,將這里當成了游樂場,大人們的放任自流,更是縱容了他們的放肆行為,愈發變本加厲,好幾次想跳起推開窗戶,落地時,震得玻璃  作響,正在擺pose喊茄子的大人們終于有些醒覺,快刀斬亂麻,厲聲喝止,並以叫j ng察來將他們帶走為威脅,這才使幾個混世魔王消停了下來,扁著嘴乖乖走到一邊,不敢再鬧騰。

蕭雲與納蘭葬花靜靜看著這一幕,對視一眼,心有靈犀地同時輕笑而起。

《聖經》里說︰掩蓋的事,沒有不露出來的。隱藏的事,沒有不被人知道的。

隨著肚子發出的一聲咕咚,蕭雲就知道自己已經饑腸轆轆了,納蘭葬花是個善于琢磨心思的女人,自然心領神會,當機立斷,拎著手提小包轉身走開,舉步輕搖,到凌霄寶殿旋轉餐廳打包了一大碗武昌名菜鮮女敕爽口的湯遜湖魚丸,又跟服務員要了兩根長竹簽,充當叉子,看得那位見慣了大場面的服務員目瞪口呆,敢情高檔食物還能這樣吃的,她卻毫不在意,提著塑料袋,走回去,跟蕭雲站在近兩百米的高空,你一個我一個,提前進入**,將五十顆雪白魚丸消滅干淨,甚至連湯水都一清而空,不流半滴,饞得那幾個不敢造次的毛頭小孩垂涎三尺,個個瞪著黑亮小眼楮,眨也不眨。

納蘭葬花翹起蘭花指,拿過一張純淨紙巾,細細擦著紅唇,那風嬌水媚的模樣,千載難逢。

對于這個女人的一顰一笑一皺眉,蕭雲目不轉楮,照單全收,完全不理會周圍人群鄙夷不屑的眼神。

「真滿足啊。」她感嘆道,拍拍微微鼓起的肚子,伸了個懶腰,曲線玲瓏。

「有這麼夸張麼?」蕭雲不置可否。

「我最近減肥,平時不怎麼沾葷腥的,今天算是打破常規了。」她扁了扁櫻桃小嘴。

「那還不如干脆不吃呢。」蕭雲失笑道,她這麼完美的魔鬼身材還要減,還讓不讓人活了?

「減歸減,一r 三餐,這是打老祖宗就傳下來的繁文縟節,不能壞了規矩。」她大條道理。

「倒理直氣壯了還,瞧你剛才狼吞虎咽的勁頭,哪還有半點千金小姐的風姿?」蕭雲打趣道。

「民以食為天,餓勁上來,誰還顧得上規矩禮節?」納蘭葬花皺皺鼻子,那股俏皮沁人心脾。

蕭雲啞然失笑。

若論到強詞奪理,任何一個女人都是個中強手,男人們難以望其項背。

他習慣x ng地伸進口袋,找尋七塊錢一包的紅塔山,卻赫然想起剛才那是最後一根,垂頭喪氣。

殘陽的余輝透過霞雲,灑在江心,形成一線閃爍的金斑。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蕭雲又哼起了那首不知名的小調,那首蒼涼如西風古道的小調。

納蘭葬花被這曲調深深吸引了,心底像被掏空了似的,荒蕪一片,使人瞬間想起了茅盾的《子夜》。

這個年輕人到底經歷過什麼?

難以名狀的疼。

「你相信一見鐘情麼?」納蘭葬花平復心情,靜靜看著江面景s ,任由窗外微風她的一頭青絲。

「不信。」蕭雲聳聳肩,他早就過了那個青ch n躁動的十八歲雨季,自然不認同這種愛情快餐。

「為什麼?」納蘭葬花轉過頭,有些詫異地望著他。

「這個世上,原本就是愛情故事非常多,而愛情很少。」蕭雲輕聲道。

「你親身經歷過?」納蘭葬花小聲問道,似乎還有點緊張,可眸子卻透著狡黠。

「沒有。」蕭雲矢口否認,不知想起了什麼,心里頭卻莫名地揪成一團。

「真的沒有?」納蘭葬花窮追不舍。

「騙你何益?」蕭雲微笑道,心境已然不露痕跡地恢復平靜,一塵不染。

「可我信。」納蘭葬花不再調侃他,視線又轉回到了窗外,那片遙無邊際的藍天。

蕭雲笑而不語。

天底下的女人大抵一樣,心存幻想,冀望在某個時間地點,與一眼之緣的男人擦出火花,墜入愛河。

難怪乎萊辛會說︰情感的網極j ng微而又繁復,連最嚴謹的思辨,也很難從中理出一條線索來。

「愛情這東西,時間很關鍵,認識得太早或太晚,都不行。」納蘭葬花百感交集道。

「你不會是對我一見鐘情了吧?」蕭雲撓撓頭,听她的感慨有些不對勁,總是意猶未盡的。

納蘭葬花愣了下,隨即噗嗤一笑,輕聲道︰「見過厚臉皮,但沒見過你這麼厚的,三尺有余。」

「難道不是?」蕭雲尷尬道,看來自己的直覺有時候也會失靈。

「當然不是,你還真拿自己當青蛙王子呢?你充其量只是個癩蛤蟆。」她說完,掩嘴而笑。

「不識寶,癩蛤蟆有啥不好?你知道青蛙跟它的區別麼?」蕭雲不樂意了,決定反戈一擊。

「什麼區別?」納蘭葬花听著新鮮,滿臉期待。

「青蛙是保守派,坐井觀天,而癩蛤蟆是革新派,想吃天鵝肉。」蕭雲洋洋得意解釋道。

納蘭葬花一開始還想強忍住笑,緊抿著嘴唇,隔了幾秒,實在止不住,又一次笑靨如花。

只是笑聲的背後,更多的,是一種不為人知的淒愴。

她好不容易停下了笑聲,恢復了溫雅含蓄,輕聲道︰「其實,我的確對一個男子一見鐘情。」

「哦?你跟他說了麼?」蕭雲揚揚如刀雙眉,能被這個女人看上,不知是怎樣的一表人才。

「沒說,因為我知道,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她輕輕一笑,卻更顯淒苦。

「不敢表白,不是害怕被拒絕,只是因為喜歡得還不夠。」蕭雲輕聲開解道。

「是這樣麼?」她試探問道,一臉忐忑。

「嗯。」蕭雲點點頭。

她垂下雙目,深呼吸,然後長舒一口氣,赫然抬眸,鼓起最大勇氣,義無反顧道︰「我喜歡你。」

安靜。

寥寥四個字,卻勝過千言萬語。

是的,她的確不可救藥地愛上了他。

生命猶如一片綠葉,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變得枯黃,但他的葉脈還是那麼清晰可見。

她終于明白自己對他的那份感情,不是別的,而是愛情。

誰都知道毒品很容易上癮,可一旦開始抽,再想去戒掉,很難,愛情也是如此。

沉默。

從一分鐘。

到十分鐘。

再到二十分鐘。

蕭雲這牲口足足緘口不言了二十分鐘,而納蘭葬花也是耐心驚人,陪著他一起沉寂寡言。

「你不怕我利用你?」很久,蕭雲才開口道,修長手指輕輕揉開眉頭。

「如果怕,我就不會跟你來這了。」納蘭葬花淺淺一笑。

「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處于底層的小蝦米角s ,高攀不起侯門深宅的閨秀。」蕭雲輕聲道。

「借口,你這是刻舟求劍,自欺欺人,奧運口號都說了︰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她反駁道。

「我的小船是簡陋的,又容易破損,不能勝任在暴風雨中迎著驚濤駭浪前進。」蕭雲輕聲說了一句。

狠心,絕情。

納蘭葬花微微一顫,淚水便盈滿眼眶,卻死死咬著嘴唇,倔強地不流下一滴,輕聲道︰「明白。」

生命里有些人,有些事,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有不可逾越的距離。

蕭雲模了模鼻子,知道不能過多的逗留了,便提出辭呈︰「既然你沒事了,那我就先走一步。」

「謝謝你。」她勉強擠出一絲微笑,知道他帶自己來這里,是想治愈剛才受驚的心靈創傷。

憑高而望,世間萬物都變得渺小了,確實可以使人頹靡的j ng神平復,這是心理學的「巔峰理論」。

蕭雲嘴角微翹,不再說什麼,轉過身去,慢慢離開,竟冷酷無情到從頭至尾沒有回過一次頭。

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納蘭葬花悵然若失,這可能是她一生中做得最勇敢且最愚蠢的一件事了,比逃婚有過之而無不及,忽然想起了《枉凝眉》︰「一個是閬苑仙葩,一個是美玉無瑕,若說沒奇緣,今生偏又遇著他。若說有奇緣,如何心事終虛化……」,再也控制不住淚水的侵襲,掩面哭泣,梨花帶雨。

釵頭鳳斜卿有淚,荼蘼花了我無緣。

如果感情可以分勝負的話,她不知道他是否會贏,但是她很清楚,從一開始,她就輸了。

愛情這玩意,死活是個死,生活這東西,橫豎都得活,這兩樣一湊合,只能折騰個半死不活。有人說過,平行線最可怕,但很少人知道,其實相交線才是最可怕的,明明有過交集,卻總會在那一時刻相互遠離,而且越走越遠,至死方休。

可惜的是,她並不知道他說的那句話,原來是泰戈爾的一首詩,還有下一句,直到很久以後才明悟。

那一句詩是「但是,只要你肯輕輕踏上它,我願緩緩劃動雙槳,載你沿著河岸航行。」

人生就是如此,富有戲劇x ng,可不象做菜,可以把所有的料都準備好了,才下鍋。

納蘭葬花一片茫然地走向電梯,情緒低落至谷底,即便在銀行被匪徒挾持時,也沒有此刻的狀態差。

她輕按下按鍵,電梯門立即適時打開。

可還沒來得及邁步,她就率先失魂落魄,清眸倏然圓睜,像見了鬼一般,渾身震顫個不停。

電梯里站著兩個男人。

左邊那位面若桃花,美得簡直像是一個女人,手里千年不變地執著一把上古折扇,風度翩翩。

而右邊那位,一身名貴西裝,身子永遠是筆挺如槍的,微微一笑︰「好久不見,我的逃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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