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
寧州,南國紅豆大酒店。
這家酒店位于拱月區,已經有三十多年歷史了,作為寧州改革開放的標志x ng建築之一,曾經是寧州人津津樂道的老牌子,與古城區的天馬大廈南北呼應,見證著這座城市的興衰成敗,風雨變遷。那時候,人們都以能夠進去吃一頓飯為榮,覺得那是一種身份的象征,地位的體現,生意紅火得r 進斗金。可惜,由于競爭對手如雨後ch n筍遍地而起,再加上自身經營不善與管理不濟,現在的南國紅豆已經老態龍鐘,沒能跟上寧州快速發展的步伐,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搖搖y 墜,令到一些曾經經常光顧的老寧州們嗟嘆不已。
而今天,在南國紅豆一間裝修並不算豪華的包房里,坐著一桌即將改變其命運的尊貴客人。
「蕭總,坦白說,咱中華民族大概是世界上最能吃、也是最會吃的民族了,從古代開始,就有無數的名人墨客千方百計地搜尋美食,j ng益求j ng地烹飪美食,挑剔細致地品賞美食,而最杰出的代表肯定是蘇東坡了,他不知寫了多少篇與美食有關的佳文,像什麼《菜羹賦》、《食豬肉詩》、《豆粥》、《鯨魚行》以及著名的《老饕賦》等等,絕對的一等一美食家呀。蕭總,你別看我整天穿著一身中山裝,還拿著一把破折扇,好像很有文化的樣子,其實那是裝出來的,咱就大老粗一個,除了啜幾口痰罵幾句娘,平常就喜歡吃了,我們南國紅豆沒啥過人的地方,就是菜做得可口,你吃了第一口,保準你想吃第二口,你吃了第二口,保準你吃不著第三口,因為都讓別人給吃嘍,哈哈。」一個中年漢子站在那里講得亢奮,眉飛s 舞的,由于喝了幾杯茅台的緣故,他已然紅光滿面,而笑容從未在他嘴角旁落過。
「味道確實不錯。」蕭雲剛吃了一片鹽水肘花兒,放下筷子,回味無窮道。
「是吧,哈哈。」中年漢子听到夸獎很高興,轉眼又把半杯茅台咽下了肚,抹了把嘴,繼續道,「在咱華國啊,衣不妨污濁,居室不妨簡陋,道路不妨泥濘,而唯獨在吃上,卻分毫不能馬虎。衣、食、住、行的四事之中,食的程度,遠高于其余一切,很不調和,說白了,中華民族的文化,就是口的文化。」
「萬總,你出口就成章,還說自己是個大老粗?你讓我情何以堪?」蕭雲攤手道。
惹起一片笑聲。
「嗨,蕭總,不能這麼說,這話講得順溜,不代表有文化底蘊。我呀以前家里窮,沒怎麼上過學,初中就輟了,出來社會闖蕩,讀書看報啥的全靠自學,完了之後好跟身邊的人講點感想,有些純粹是無病申吟的,沒想到久而久之就把口才練出來了,算是野路子出身吧,跟你們這些根紅苗正的大學生沒法比。」中年漢子自謙道。
「巧了,我也是野路子出身,跟他們這些根紅苗正的大學生沒法比。」蕭雲笑著比劃了一圈。
在座的端木子路、宋木木、陸羽、溫庭筠、郭故都、何琉璃等天之驕子相視一眼,無奈而笑。
中年漢子則愣了一下,哂然笑道︰「蕭總真會開玩笑,各位敞開肚皮慢慢吃,回頭咱再詳聊。」
一桌子人不約而同起身,目送喝得腳步已經有些走不穩的中年漢子離開包間,然後齊齊坐下。
今天幾乎是整個江山實業高層的一次大聚會,除了蘇楠在千里之外的遼寧外,基本上都到齊了,既有端木子路、宋木木、陸羽、溫庭筠、郭故都、何琉璃、古一語、馬錦繡、趙八斗這些老臣子,也有新近才加入的姚琴、歐亞子,還有作為江山實業與寧大合作的地質研究院的代表而進來的董悲咒。
而其中最讓眾人吃驚的,是蕭雲對一個人的任用,明秋毫,橫空而降擔任了技術部的負責人。
對于蕭雲與明秋毫的恩怨情仇,外人可能還蒙在鼓里,但作為蕭雲身邊的商業j ng英,這些高層不可能不知道,把這樣一個水火不容的情敵安插在公司技術部這樣重要的信息支持部門,無異于養虎為患與虎謀皮。端木子路也專門為這事找過蕭雲詳談,但蕭雲倒顯得輕松,指出明秋毫的電腦技術過硬,是一個難得的高材生,會給公司帶來正面效益的,末了還死乞白賴地打了一個比方,說一只站在你面前張牙舞爪的猛虎可怕,還是一只埋伏在暗處隨時給你致命一擊的野狼更可怕?
話說到這份上了,端木子路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提醒其他的高層要時刻留意明秋毫的異常舉動,不能讓他做出損害公司的事情。當然,他不會知道,明秋毫能夠加入江山實業的更大原因其實是因為林紫竹,她之前已經求了半個月蕭雲了,聊電話,發短信,面對面,無所不用其極,到最後,吃軟不吃硬的蕭雲招架不住了,就答應安排明秋毫的一個職位,但這樣做的真正原因,恐怕只有蕭雲自己才能說清道明了。
「這個總經理就只會喝酒吹牛,也難怪南國紅豆會衰落到今天這種田地了。」宋木木嘟囔道。
「能說會道也是一種生存本領,我覺著還行。」蕭雲又夾了一塊汁鯽魚,吃得倍香。
「蕭總,你真要買下這家酒店啊?」何琉璃還是不能接受這個決定,這塊燙手山芋不好拿。
「你覺得有問題?」蕭雲懸空提筷,側過頭,微笑望著她。
「廢話,這家店虧損了多少年啊,要不是靠吃政策勉強維持下來,早敗了。」何琉璃撇嘴道。
「子路,你覺得呢?」蕭雲隨意問道,夾起一塊栗子雞,吧唧吧唧地吃著,看著胃口就好。
「我覺得挺好的,趁火打劫。」端木子路微笑道。
「啥意思?」何琉璃眼楮轉了好幾圈,還是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
「你說還是我說?」端木子路詢問著吃得興起的蕭雲。
「我……忙著呢。」蕭雲含糊不清道。
端木子路無奈一笑,接著就娓娓道來︰「南國紅豆的成分很復雜,有私人的股份,也有國資委的影子,還有集體成分,所以一直很難捋順關系,就像一個沒落的大家族,沒有前景,走不動,但有背景,動不得,只能半死不活地吊著,每年還得耗掉幾百萬的財政支持,市zh ngf 早就想甩手月兌難了。現在如果我們下手的話,很有可能會得到市zh ngf 的大力支持,一些手續處理起來就會順攤很多,價格估計也不會太高,南國紅豆一共13層,一樓大堂,二、三樓飲食,四樓—十二樓是客房,有180個房間,十三樓是辦公場所,保守估計去到五千萬左右,加上財政補貼抵消一部分,四千五百萬應該能拿下。」
在場的人全都听入迷了,尤其是何琉璃,一愣一愣的。
「都听清楚了吧?我可不想重復第二遍了。」蕭雲嘴角那抹笑容相當得意,得意得有點可恨。
「資金從哪來?」作為公司副總的陸羽沒沖昏頭腦,很冷靜,點出了最關鍵的一個問題。
「子路,你剛收購的謙信化工能貸出多少錢?」蕭雲沒回答陸羽,反倒又問起了端木子路。
「兩個億吧,只多不少。」端木子路搓了搓手,自信滿滿道。
「好,那就這兩個億貸款,我想做個初步的安排,有沒問題?」蕭雲慢悠悠掃了一圈。
呃,這公司都是你家的,動點錢,還能有啥問題?不出意外地,在座的高層都沒有異議。
「其中三千萬砸在南國紅豆,五千萬我另作用途,子路,我給你留下一億二。」蕭雲輕聲道。
「成。」端木子路點頭道。
「蕭總,剛才子路說要四千五百萬才能拿下南國紅豆,怎麼才砸三千萬?」姚琴不解道。
「收購南國紅豆的不是江山,而是帝品御廚,那一千五百萬得要鳳凰嘔出來。」蕭雲ji n笑道。
姚琴恍然點頭,媚眼如絲。
「那你拿五千萬干嘛?」何琉璃直奔主題,她始終沒有當這個年輕人是這家大公司的掌舵人。
「昨天我跟錦湖的柴總一起喝茶,他說有路數,想成立一家礦業公司,收購黑龍江七台河市勃利縣的銀杏煤礦,問我有沒有興趣。我看了他手上的那份黑龍江國土資源廳出具的礦產資源儲量評審備案,銀杏礦一共有三個礦區,包括銀杏煤礦、銀杏煤礦二井、銀杏煤礦三井,其中銀杏煤礦儲量有529.48萬噸,二井有42.49萬噸,三井有41.28萬噸,實際年生產規模合計達30萬噸。江山實業只要出五千萬,就能拿到其中20%的股份,這賺大錢的事咱可不能走寶啊。」蕭雲一臉市儈的笑容。
「難怪你今天笑得像個彌勒佛一樣。」何琉璃翻了一個白眼。
「人逢喜事j ng神爽嘛。」蕭雲故意眨眼,電了一下對他的這副財迷做派很不屑一顧的何琉璃。
何琉璃的白眼翻得更深了,惹起笑聲一片,連最不合群的明秋毫也彎了彎嘴唇。
「是不是步子邁得快了點?」馬錦繡皺著眉頭,他很擔心資金鏈會跟不上,那就全盤皆輸了。
「我還嫌慢了,還想邁得更快一點。」蕭雲嘴角微翹,修長手指有節奏地敲著桌面,視線從在座的每一位得力助手們的臉上掠過,輕聲道,「你們都喝過海水吧?其實追求財富的感覺,和喝海水很相似,第一口喝下去,你會覺得很爽口,可是喝完之後馬上又會口渴,喝得越多,就口渴得越厲害。各位,我現在就渴得很厲害啊。」
眾人被這番俏皮話逗樂了,皆會心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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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西江邊。
夕陽那抹輝煌美麗的影子投在被晚風吹皺的江面上,撒下了一大片閃亮的、玫瑰紅的細鱗片。幾只晚歸的漁船乘風破浪,滿載而歸,勞累了一天的三五個漁民立在船頭上,腳下就是那張賴以生存的漁網,黝黑的臉龐有生活的艱難,也有收獲的喜悅,各自點著一根並不昂貴的煙,希望籍著尼古丁的味道,驅散一天的疲憊,以及迎接回家的幸福。
當蕭雲趕到這里時,夕陽下那道曼妙的背影已經等了45分鐘,驚艷得令人窒息。
「鳳總好雅致啊,來這里看r 落,還能欣賞到西江風情,嗯,一舉兩得。」蕭雲笑著走過來。
「你遲到了將近一個小時。」鳳凰回頭,只淡淡一句,愣是將蕭雲企圖蒙混過關的想法掐碎。
「路上塞車。」蕭雲沒想到這娘們兒會這樣直截了當,相當尷尬,只能不斷地模著鼻子。
「這是你們男人遲到的時候,用得最多的借口,就像去幽會,就說加班一樣。」鳳凰淡笑道。
蕭雲更尷尬了,那張老臉像結了霜的茄子,蔫不拉幾的。
好在鳳凰不是那種斤斤計較的小女人,看到蕭雲這副癟樣,嘴角勾起一道完美弧線,轉過身去,視線從江面漸漸望遠,掠過那幾只漁船,最終凝視著那一抹如血殘陽,悠悠念起了王勃《滕王閣序》里面的千古名句︰「‘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s 。漁舟唱晚,響窮彭蠡之濱;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好久沒有這樣靜靜欣賞過黃昏了,我發現,來到寧州之後,我的生活反而比以前的充實了,也簡單了。」
「世界本身就很簡單,只是人心太復雜而已。」蕭雲背著手,也瞄著即將隕落的斜陽。
鳳凰黛眉微皺,回頭看了他一眼,微綻梨渦,輕聲道︰「是這個理。」
「鳳總約我來這里,不止是看看r 落,念念詩詞吧?」蕭雲手指揉著有些發緊的太陽穴。
「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鳳凰也不打算藏頭露尾了。
「說來听听。」蕭雲隨意道,低頭正掏著一根煙,剛從南國紅豆拿的,軟包中華。
「我想賣掉甕中鱉。」鳳凰雙眸微抬。
「什麼?」蕭雲一驚,連手中的那根中華都掉了。
「秋染最近在找人打探甕中鱉的情況,有意拿下。」鳳凰沒理會蕭雲的大驚小怪,古井不波。
「那娘們怎麼突然會對這塊不毛之地感興趣?」蕭雲苦笑道。
「帝品御廚將砸七個億在那里建五星級酒店,寧州現在有誰不知道?」鳳凰輕笑道。
蕭雲琢磨了一陣子,彎腰撿起煙,點著之後,吐出一個煙霧,輕聲道︰「我不同意這事。」
「為什麼?」鳳凰擰起黛眉。
「半途而廢,會嚴重影響帝品御廚這個牌子的形象,並購工作將開展不下去。」蕭雲沉聲道。
「我會另選一塊地。」鳳凰折中道。
「為什麼非得讓給秋染?你不是最不待見她的嗎?」蕭雲不解道。
「就因為這樣,我才要用甕中鱉做餌,請君入甕,再一舉擊潰她。」鳳凰目光銳利。
「我還是不同意,另選一塊地的話,所有審批程序又要重新走一遍,太麻煩。」蕭雲擺手道。
「沒得商量?」鳳凰挑著黛眉。
「沒得商量。」蕭雲彈彈煙灰,他沒那麼多的時間耗在跟zh ngf 打交道上,賺錢才是王道。
鳳凰抬眸凝視著他,輕聲說一句︰「如果我說,搞垮了秋染,你的身世也將水落石出呢?」
蕭雲驚愕,手中的煙再一次掉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