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叫韓馥 十二、辯士孫乾

作者 ︰ 向嘉庚

涿郡,涿縣。

由于涿縣是郡治,所以城牆自然比一般城池都要顯得高大許多,也堅固許多。

但是就算這城牆高聳如雲,此刻也無法讓公孫瓚正感覺到安心,因為他在城外安置的兩個軍營,共計六萬精騎,竟然在一夜之間全部失陷。雖然昨夜城頭上的守軍都能听到城外殺聲震天,可是沒等他們出兵增援,卻又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讓模不清狀況的幽州軍根本不敢輕易出動。

直到天色蒙蒙亮,才陸續有兩個軍營潰散回來的殘兵回到涿縣,帶來了兩大營寨全軍覆沒的消息。

辛苦籌集的十萬大軍,還沒有正式決戰就已經折損過半,這樣的打擊讓公孫瓚險些一口老血噴出來。雖然究其根由,完全是因為韓楓的出現太過突兀了,早前一直沒有探報說他來到了範陽,卻突然就殺到涿縣城下,讓人措手不及。但是失去理智的公孫瓚,卻對鎮守兩座大營的劉關張三兄弟憤恨不已,要不是那三兄弟不知所蹤,他定然要將他們碎尸萬段。

「劉備呢?還有他那兩個結義兄弟都去哪了?」公孫瓚一想到自己那六萬大軍,就忍不住心頭火起,便朝那幫殘兵敗將忿然問道。

東大營逃回來的一個軍侯急忙回道︰「劉、關、張三位將軍眼看冀州重甲騎兵勢不可擋,連厚厚的寨牆都被輕易撞得粉碎,便急忙帶領我們撤離了東大營。可是太色太黑,身後那幫冀州鐵騎又窮追不舍,著急忙慌之下。我等便與他們失散了。」

什麼失散?分明是被冀州人嚇怕了。在半路中作了逃兵。公孫瓚心里跟明鏡似的。不過既然他們能在逃散之後,主動返回涿縣向自己報道而不是直接投降,這至少說明了他們還是忠心于自己,所以他自然不會揪著這點錯處不放。

沒有糾纏這個問題,公孫瓚便轉頭望向西大營逃回來的士卒,問道︰「那你們呢?你們身為西大營的守軍,應該知道劉玄德三人的去向了吧?為何明知道冀州人要來偷襲之事,為何還會不做防備?那冀州重甲騎兵負重那麼大。如何能連續沖擊兩座相距數十里的軍營?」

「將軍慧眼如炬。」西大營逃回來的一個軍侯也急忙出來應答道︰「那鐵騎軍確實沒有追上來,可是冀州的驍騎軍卻是緊追不舍,就在青州人進營的時候,他們突然從身後發動的沖鋒,使得那幫子青州人嚇得陣腳大亂。」

公孫瓚听聞只是輕騎兵沖營,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冷然問道︰「怎麼?你們竟然連輕騎踹營都應付不了?既然那幫青州人來不及進營,你們就不會關閉營門了嗎?那劉玄德自詡知兵事,緣何如此不知輕重?」

那軍侯頓時臉色一垮,無奈的說道︰「劉備倒是及時命令我等關閉營門了。可是沒想到那些青州人拼死抵抗,連已經進了營的那部分青州人都不肯讓我們關門。為此雙方甚至不惜動起了刀子。結果,那營門不堪重負,在爭斗中轟然倒塌,失去了屏障的我們也唯有撤走一途了。」

公孫瓚對于這個解釋顯然並不滿意,依然陰沉著臉說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冀州的驍騎軍也不過兩三萬人,我西大營那麼多將士,又是以逸待勞,卻為何卻要不戰而逃?就算一時難以召集所有將士,難道連守住營門待援都做不到嗎?」

軍侯不由苦笑道︰「原本固守待援確實是最好的辦法,可是一來劉備那絕情的命令讓青州人寒了心,他們不但沒有沒有守住營門,反而臨陣倒戈使得我們根本無法阻擋冀州人的兵鋒,二來那劉關張顯然被冀州人嚇破了膽,早早就將能帶走的人和戰馬都帶走了,我們幾個還是步行跑回涿縣報信的。」

公孫瓚頓時義憤填膺,卻只能連連嘆息道︰「劉玄德誤我,劉玄德誤我啊!士起先生,如今我涿縣兵力折損過半,冀州軍兵威正盛,如之奈何?還望先生教我。」

在一旁的關靖听聞了此番變故之後,就已經感覺到情況緊急,此刻听聞公孫瓚相詢,便正色的說道︰「主公,如今我幽州大將折損實在嚴重,公孫太守一時也難以從並州抽身,想要,為今之計只有請田楷將軍過來商議了。」

公孫瓚也知道如今手下人才凋零,唯一能倚重的大將也唯有田楷一人而已了。于是他擺擺手讓兩營的那些殘兵敗將退下,然後才猶豫的對關靖說道︰「我也知道田楷之能,但是如今他兄弟田疇臨陣叛逃,叫我如何還能信重于他?」

關靖忙為田楷正名道︰「田楷將軍對主公一向忠心耿耿,主公又豈能不知?那田疇乃是田家嫡系子弟,自然一切都會為家族著想,為了保住田家什麼事情做不出來?可是田將軍就不同了,他乃是田家的旁系,甚至連表字都沒有,在家族的身份可想而知了。若不是主公賞識,他又豈會有今日之榮光?所以某斷定他定然不會背叛主公。」

「這幫士族大家的子弟,一個個都自私自利、毫無風骨,為了家族連主家的利益都可以背叛,實在是可惡!」公孫瓚本來就對士族心懷不滿,此刻更是義憤填膺的說道︰「待我將幽州穩定下來之後,第一件事便是要與這些人算算這筆賬。我原本也不相信田楷會背叛于我,既然士起先生願為他作保,那便讓他重掌一軍吧,讓人叫他過來商議一下對策才好。」

「喏!」關靖見公孫瓚終于松了口,頓時興奮起來,急忙起身走到門外讓人趕緊去將田楷請過來。

就在關靖剛剛吩咐完那個士兵的時候,突然看到有一個傳令兵急匆匆的朝大廳這邊奔來,似乎有什麼十分緊急的軍務。要找公孫瓚處理。這個時候的涿縣。已經面臨著冀州人的威脅。一切要緊的軍務都必然跟這個有關,所以他也不敢怠慢,急忙迎了上去。

「怎麼?是有冀州軍的最新情況了嗎?」關靖一面詢問,一邊急匆匆的說道︰「主公就在大廳里等著你們呢,趕緊進去匯報吧。」

「是,關長史。」那個傳令兵也顧不上回答關靖的詢問,就一路小跑的沖向大廳,口中大喊道︰「報……」

「進來!」大廳中傳來公孫瓚略顯威嚴的喝令聲。

那個傳令兵這才跟著關靖走進大廳。徑直跪倒在公孫瓚面前,急急地說道︰「啟稟主公,城外有一人單槍匹馬前來,自稱是冀州的使者,想要面見主公商談涿縣的事宜,不知主公是否要接見于他?」

公孫瓚猶豫了一下,然後轉頭問關靖道︰「士起,如今冀州軍明明佔據著巨大的優勢,完全有機會將我們一網打盡,卻又為何還要派遣使者前來?難道他還想借此機會勸我歸降不成?哈哈……」

公孫瓚雖然笑得十分爽朗。但是其中卻不無悲涼之意。原本他作用幽燕之地,手握久經戰陣的幽燕精銳騎兵。縱橫河北四州所向無敵。可是如今,幾番交戰不但精銳盡失,而且麾下的大將也死的死、降的降,整個幽州軍早已經是元氣大傷,連韓楓這小賊都已經可以隨意欺到頭上,由不得他心里不感到悲涼。

關靖知道公孫瓚心中淒苦,可是此時情勢比人強,要是不答應那使者進城,可能冀州人馬上就要發動攻擊了。于是,他只能開口說道︰「主公切不可作此念想,那韓楓再托大也斷不敢如此,不如讓那人進來看看他想說什麼,再作計較。我這就安排百十刀手在四周,若是他膽敢出言不遜,就將他亂刀砍死便是。」

「何須什麼刀手?士起莫非以為我匣中寶劍不利乎?」公孫瓚傲然拒絕了關靖的安排,冷冷的說道︰「先生只管讓那人前來,我倒要看看他想說些什麼,若是真個出言不遜,甚至妄言招降于我,那便是取死之道也。」

「喏!」關靖急忙答應一聲,然後回頭跟那傳令兵說道︰「去讓部尉放個竹籃下去將他拉上城來,然後派人將他護送到這里來,不要讓他在城中亂走,明白嗎?」

「明白!」那傳來兵答應完了之後,便立即退了出去。

……

那傳令兵走了沒多久,得到消息的田楷就已經急匆匆的趕了過來。一進入大廳,他便立即拜倒在公孫瓚面前,口中說道︰「罪人田楷拜見大將軍。」

公孫瓚此刻也明白了田楷是忠心耿耿的將領,自然不會再將他當作罪人一樣的防備著。于是他急忙上前將田楷扶住,口中說道︰「田將軍無需如此,都怪我錯怪了將軍,田疇叛變是他個人的行為,與將軍並無關聯。」

「多謝主公信任,楷肝腦涂地難報萬一。」田楷見公孫瓚終于選擇相信自己,心中難免激動不已,連連說道。

關靖這時便在一旁圓場道︰「主公和田將軍之間不過些許誤會,此時解開了便好,正值我幽州生死存亡之際,我等當盡棄前嫌、同舟共濟,攜手將眼前這困境闖過才是。」

關靖既然已經搭好了梯子,公孫瓚自然也就順勢接過話頭說道︰「士起所言極是!田楷你來得正好,一會那冀州使者便要來到,你我正好一起會會這個使者,看他究竟是要耍什麼花招。」

田楷當然點頭應道︰「能為主公排憂解難,正是我等臣下的福分。」說完,他便也走到一旁的空位上坐下,和關靖一文一武分別坐在公孫瓚的兩邊。

……

孫乾踏入涿縣城守府大廳的那一刻,就感覺到了一股莫名的壓力,雖然這樣的壓力不至于感到呼吸困難,但是其中蘊含的殺機還是讓他感覺到渾身都有些不舒服。不由好奇的朝公孫瓚身旁的那個武將多看了兩眼,他很確定這股壓力就是這個其貌不揚的武將發出的。

「在下冀州從事孫乾拜見護烏桓校尉公孫將軍!」孫乾沒有糾纏那個武將為何對自己有那麼大的殺機,便笑盈盈的朝公孫瓚恭敬的行禮說道。

公孫瓚聞言不由眉頭微微一蹙,關靖已經搶先怒斥道︰「孫公佑。你不要以為攀附了韓楓那小賊就可以口沒遮攔。在你面前的乃是堂堂征虜將軍、冀……幽州刺史公孫將軍。你焉敢如此無禮?」

公孫瓚曾經自稱冀州牧、征虜將軍,但是如今整個冀州都已經完全被韓楓所佔據,連幽州都眼看就要不保了,哪里還敢厚著臉皮說什麼冀州牧?不過,他的那些官職大都是「自領」的,沒有一個是經過朝廷認可的,所以其實孫乾的稱呼其實沒有什麼不對,只是他臉上掛不住罷了。

孫乾當然知道是怎麼回事。不過也並沒有去揭穿,而是故作不知驚訝的問道︰「原來公孫將軍竟是幽州刺史、更出任征虜將軍的高職,在下鄉野之人,實在是孤陋寡聞,還望諸位將軍海涵!」

公孫瓚自然對于孫乾的裝傻充愣心知肚明,但是此時委實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所以只能忍著怒火,岔開話題問道︰「孫公佑大名響徹河北四州,豈能是什麼山野之人?韓楓派先生前來,恐怕不是為了一逞口舌之利吧。」

「自然。自然。」孫乾似乎也剛剛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當即正色說道︰「不瞞公孫將軍。此番我冒死前來,正是要代吾主前來游說將軍,將涿縣無償交割于我冀州。」

公孫瓚臉色微微一變,兩只明亮的眼眸中冒出冰冷的寒芒,冷冷的說道︰「公佑先生此言何意?莫非真要試試我匣中寶劍是否鋒利?」而他身旁的田楷更是直接將腰中懸掛的寶劍拔了出來,滿臉寒意的望著孫乾,只要一言不合便要動手了。

孫乾面對公孫瓚和田楷的威脅,雖然心驚肉跳但是還是故作鎮定的說道︰「將軍何必如此急躁?其實我乃是為了滿城幽州將士和百姓而來,更是為了救將軍一命,將軍何不等我把話說完,再作計較?」

公孫瓚心中一動,一時竟然不知該如何是好,頓時僵在那里。

田楷此時自然跳出來繼續扮演惡人,惡狠狠的將寶劍拔出一半,冷冷的喝道︰「大膽,汝焉敢如此危言聳听,虛言恫嚇我家主公,莫非真以為我不敢殺人?」

孫乾眼見公孫瓚已經不再言語,自然心中大定,于是裝出一副無所畏懼的模樣,連聲說道︰「某此番前來之時已經跟車騎將軍夸下海口,若不不成功便成仁,將軍既然連說話的機會都不肯給我,那便將我的人頭取去吧。我死不足惜,只可惜公孫將軍一世英名,竟然要與這涿縣公存亡了,實在令人扼腕啊!」

「且慢!」公孫瓚急忙制止了田楷的行為,轉而殷切的朝孫乾問道︰「公佑先生方才說要解救我涿縣軍民,不知有何良策,還請見告。」

孫乾這才抖了抖衣袖,朝田楷哼了一聲,朝公孫瓚說道︰「公孫將軍,此番吾主車騎將軍親自統領鐵騎、驍騎、龍驤、虎賁攻擊十五萬(有點虛數)大軍前來,來勢洶洶、勢不可擋。一夜之間就已經將貴軍的東、西兩座軍營攻陷,斬殺、俘獲兵將三萬余人,如今涿縣已經變成孤城一座,不可久守。」

關靖立即反唇相譏道︰「沒錯,昨夜貴軍確實戰績輝煌,但不過是趁人不備罷了,如今我涿縣早有防備,你們又豈能再如願?憑著這涿縣城高池深,存糧豐足,想要吃下我們,也要看你們冀州人有沒有那麼好的牙口。」

「硬攻涿縣確實十分困難。」孫乾見過涿縣的防御之後,打心里承認這一點︰「但是,如今除了涿縣,整個幽州都已經毫不設防,若是我們將公孫將軍困死孤城,然後讓驍騎軍四處出擊,要不了多久整個涿郡、漁陽甚至右北平等地都會落入我冀州手中,到時候,這涿縣還有什麼鎮守的必要嗎?」

公孫瓚等人沒有想到冀州人竟然會做得這麼絕,這涿縣雖然易守難攻,但畢竟不是居庸關那樣的險要之地,並不會完全扼守住通往漁陽的要道,所以冀州人真要分兵全取幽州各地,那他們還真的沒有任何辦法阻止。

「哦,對了。」孫乾見三人遲遲不說話,便又補充了一句道︰「吾主說,幽州今年收成不好,所以想來涿縣的存糧再多也有限,死守涿縣那不過是取死之道,還望公孫將軍三思啊!」

關靖眼中閃爍著寒芒說道︰「孫公佑果然名不虛傳,竟然能想出這樣的毒計,真是令人欽佩不已,可若是你回不去,那韓楓又如何能知道這樣的計謀?」說完,便仔細打量著孫乾的表現。

孫乾面不改色的說道︰「孫乾不過是冀州的無名小卒,連我都能想到,元皓先生還有吾主這樣的能人又豈會看不透?士起先生想要我的人頭,只管拿去便是,我就在下面等你們前來。」說完,他就毅然起身朝大廳外走去。

話已經說完了,死又有何懼?雖千萬人吾往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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