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攸自五月十八r ,離開京城汴梁,六月十三r 才到達雄州。他一路之上,游山玩水,逢廟就跪拜,見神就燒香,所用香火,整整一馬車。他雙手拈香,閉目祈禱,口中念念有詞,無非是乞求各路神仙保佑,讓大宋之師,旗開得勝,一舉收復燕京,讓自己載譽而歸。
當他走到b ij ng大名府(今河北邯鄲大名縣)時,獲悉宋軍兵敗白溝,便突然病倒。後來,在大名府美女的j ng心照料下,蔡攸漸漸康復。
這天,童貫和蔡攸在雄州宣撫司接到徽宗手詔,讓他們立即班師回朝。童貫打算回到河間府,蔡攸很想回到大名府,二人各懷鬼胎,彼此心照不宣。
趙良嗣覺得就這樣回去,有點灰溜溜的意味。回朝之後,恐怕要遭到許多臣僚們的白眼和嘲笑,他心有不甘。他曾經听馬擴說,現在李處溫是燕京的首台大臣,手握大權。而多年前,趙良嗣與李處溫同在遼朝為官,曾經是莫逆之交。
趙良嗣找到馬擴,進一步落實了一下李處溫的情況。趙良嗣說︰「我想寫封信給李處溫,請他做內應,里應外合,一舉拿下燕京。你看怎樣?」
「這個想法很好。我在燕京時,曾听說,耶律淳很看重李處溫。成功的可能x ng很大,應該立即向童太師提出建議。一旦大軍撤退,就失去機會了。」馬擴贊成,積極支持。
于是,趙良嗣來到宣撫司,向童貫和蔡攸提出了自己的想法。童貫有些懷疑,他想,多次派人去燕京勸降,不是丟了x ng命,就是無功而返。現在,已經與遼軍開戰數次,還寫信勸降,能有效果嗎?童貫心里雖然懷疑,但沒直接表態。
蔡攸一听,極力支持,他說︰「有這樣的好機會,為啥不試一試?也許,一試就成。不過,你們的關系到底怎樣?如果是泛泛之交,就不必浪費筆墨了。」
趙良嗣解釋說︰「蔡大人,良嗣過去在大遼為官,與處溫結成莫逆之交。我們曾在燕京的北極廟中拈香為盟,y 共同滅亡契丹,今良嗣已經南歸,北極廟中之約,必不虛設。如果處溫收到良嗣書信,一定會做內應,與我軍里應外合。」
蔡攸一听大喜︰「既然關系如此緊密,還不馬上寫信?事不宜遲。大軍可以暫不撤退。」
童貫說︰「陛下手詔可是讓我們立刻撤軍,不能違抗啊。」
「沒事,我來承擔責任。」蔡攸一拍胸脯,毫不猶豫地說。
童貫知道,蔡攸與皇上關系非同一般。于是,點頭默許。
趙良嗣立刻揮筆寫信。信的原文是這樣的︰
竊以為,天厭契丹,自取顛覆,兵連禍結,彌歷歲時,舊君未還,新君孤立,擾攘之余,仰惟勞止。遙想當年,閣下自中朝使還,植與奭相迎于良鄉之驛舍,閣下具道朝廷禮樂文物之盛,痛憤北戎腥羶殘酷之弊,至扼腕太息。既又執手于中京景昌門外之邸中,極言戎狄所以將亡之狀。議既決,乃使不肖先歸朝,乞收復幽薊故地。歲月悠悠,數載已過。蒼天在上,矢志不渝。不肖今隨軍北上,閣下聞之必然大喜。自古興國未有若女真之速,遼東遼西,已為奄有,前年取上京,今年取中京,遂破雲中,如摧古拉朽,所在肝腦涂地,腥聞于天山之西。良民所遭如此,豈不痛心疾首耶?尚慮女真乘已勝之勢,下居庸之孤城,為之奈何?我燕之人必引領南下,已有來蘇之望。上y 拯民于水火,乃遣太師楚國公領重兵百萬,將次于境上,伐罪吊民,霈如時雨,已號令八路將帥官兵,不得荼毒良民,應天意,順民心,擴幽薊,安生聚集,此其大略也。如或昏迷不恭,邦有常憲,悔之晚矣。燕地偏狹,幅員不過數百里,已患女真之侵疆,且慮舊君之復至,軍兵r 益困,賦役r 益重,此正契丹運盡天亡之時也。雖有智者,何以為謀?五京已亡者四,區區弱燕,豈能孤立?閣下與諸廟堂大臣,豈不共知也?善為契丹之計者,莫若勸降新君,以全燕之地來獻朝廷,以安元元,以保骨肉,策之上也。如新君執迷及左右用事之人不明禍福,請閣下秘結豪杰,拘囚首虜,壺漿簞食,開門迎降,使閣下世享富貴,長守全燕,以申前r 之志,策之次也。閣下父子,有志于此,適逢斯時,千載難遇,不可失也!已奉敕旨,如以其舊官來降者,即以舊官處之,功高者別加厚賞。誠望閣下審時度勢,果斷處置,植遙望北天,恭候佳音。
趙良嗣寫完信,心情激蕩,難以平靜。他把信交給童貫審閱。童貫默默地看了一遍,啥也沒說,便遞給蔡攸。蔡攸細細地看了一遍,點頭稱贊說︰「好。馬上送到燕京去。」
趙良嗣將信件抄寫一份,交給宣撫司有關人員留存。
趙良嗣說︰「派誰去送信呢?必須通過可靠的諜報渠道,秘密傳送才好。不然,一旦暴露,處溫一家死無葬身之地。」
「此事,和詵在此就好辦。可惜,被我彈劾調離。他在燕京安插了不少耳目。」童貫輕輕嘆了一口氣。
蔡攸笑笑說︰「這有何難?現任知州賈茂原來不是雄州通判麼?他一定也有秘密渠道。何不派人去把他叫來一同商議?」
不一會兒,賈茂匆匆來到宣撫司。賈茂剛剛被王黼提拔起來,接替和詵,任雄州知州。他這年四十六歲,白白淨淨,能說會道,一表人才。他听說要往燕京給李處溫傳送秘密信件,就一口承諾下來。他說︰
「沒問題。請兩位宣撫大人放心,我有一人,他可以完成此事。這人家在易州,是一個綢緞商人,他時常來雄州榷場購貨,也時常去燕京銷貨,這人名叫趙履仁,頭腦靈活,辦事細心,他與李處溫之子李奭關系密切。」
「這可是x ng命攸關之事,萬萬不可大意。」童貫很高興,一再叮囑道
賈茂一臉認真,鄭重地說︰「屬下能有機會為收復燕京出力,定當珍惜。請太師放心。」
蔡攸將信件又細讀一遍,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才交給賈茂,並且語氣嚴肅地說︰「你剛剛上任,可別把這事辦砸了。這封信,非同尋常,可抵得上千軍萬馬。」
「宣撫大人放心,辦不好,賈茂的頭可以隨時取走。」
蔡攸笑呵呵地,輕輕拍了拍賈茂的頭,說︰「你這顆頭,看上去長得很結實呀。」眾人大笑。
信件很快就送到了燕京李處溫手上。李處溫將信反復看了數遍。他覺得,現在勸降根本不可能,因為四軍大王蕭干,前軍都統耶律大石等,都要求決戰到底,都抱著必死之信念。漢臣之中,像左企弓等人也明確表態,寧肯降金,也堅決不降宋。他們認為,大宋時常出爾反爾,不誠信,耍心眼,靠不住。
李處溫現在最著急的是自己手中沒有軍隊。軍隊分成了好幾塊,一塊掌握在蕭干手里,駐扎在範村一帶。一塊掌握在耶律大石手里,駐扎在新城與白溝河一帶。一塊掌握在郭藥師手里,駐扎在涿州。燕京的軍隊掌握在天錫帝手里,現在天錫帝生病臥床,實際掌握在蕭德妃手里。
當務之急,是建立一支自己的隊伍。可是,這非一朝一夕能夠完成的。好處是,李處溫現在手中有一筆錢,大約有七萬貫,這是耶律淳交給他,讓他招兵買馬,用來抵御女真的。他想正好可以用這筆錢,來辦這件大事。
李處溫讓兒子李奭立刻給趙良嗣回信,讓趙履仁捎回去。李奭在回書中說︰
自曩昔一別,時絕音秏,耳可得聞,目不得見。至于宴飲談笑,每思而念之。是時,奭與待制嘗數言滅虜為誓。近歲之間,內外相凌,盜賊競起,雖分五路,已陷四京,雖有幽燕,孤危將亡,甚于累卵,無計解其紛難也,蓋歷數之將盡矣。相公自入樞廷,頓變白首,夙夜不遑,懷履薄臨深之懼,東虜近r ,復有深入,慮遭族誅之難,不思往r 之非,惟念今r 之咎。愚聞縝密然後事濟,兵以詭道制勝。大宋未有所行,先形于外,若議行師,深宜密速,願救燕鄉無告之民。新君成立,全是相公與北樞蕭公以及李處能等同立。今新君臥病,燕京紛亂,人心惶惶。蕭干與耶律大石以及蕭德妃手握重兵,殺氣濃重。亦有不少同志意y 南歸,奭將與之共議。相公亦深思遠慮,擇機而動。事關重大,不得不機密而行。奭夜不能寐,雄州雖近在咫尺,卻不能立刻相唔,殷殷之意,以待來r 暢敘。
這天,趙履仁以購貨為名,來到雄州,將李奭的回信送達雄州知州府衙,交給賈茂。賈茂又迅速轉交給童貫。童貫蔡攸和趙良嗣,很快就傳看完畢。童貫說︰「應將此事和來往書信,一並上報朝廷,讓皇上知道,以免造成誤解。」蔡攸和趙良嗣二人都贊成。
趙良嗣信心滿懷地說︰「大軍也要做好準備。一旦時機成熟,就需要向燕京進發。」
蔡攸說︰「那當然。只是種師道致仕了,誰來擔任都統制?」蔡攸這是第一次親臨前線,對于軍中將領不很熟悉。
「你是大學士節度使,你來擔任怎樣?」童貫很認真地說。
蔡攸嚇了一跳,說︰「太師真會開玩笑。我手無縛雞之力,哪有此等本事?要不,派人去終南山,把老種請回來?」
「去請,他也未必能回來。」趙良嗣話已出嘴,立刻後悔。他看到童貫的臉s 晴轉多雲,逐漸y n郁起來。
徽宗在崇政殿看到了童貫的奏章和趙良嗣與李奭的通信,他反復看了幾遍,對童貫蔡攸趙良嗣所謀劃的這個里應外合,收復燕京之計策,很是贊賞。徽宗感覺此事希望很大。
徽宗要考慮的更深遠一些。他腦子里開始盤算著,燕京收復之後,一定要設立宣撫司,可是,派誰去挑起宣撫使這付重擔呢?徽宗想來想去,感覺王安中應該是最合適之人選。
王師中這年四十七歲,哲宗元符三年(1100)進士,此時任尚書左丞。王師中一貫積極擁護北伐,對收復燕京,態度明確,立場堅定。
前年ch n天,徽宗在禁中曲宴宰執,酒酣之時,徽宗忽然想測驗一下諸位大臣對收復燕京的態度,于是拿出一張紙片,讓同意出兵北上的大臣,在紙片上簽名。結果,除了童貫、王黼外,只有王安中簽名。
王安中說︰「王某生長在北方,聞燕人思歸之情切矣,若今舉事,指揮可定,某願書名。」
其余大臣,都默然不語,也不簽名。當時,蔡京也在現場,他也拒絕簽名。他說︰「陛下,此事非同小可,容臣仔細考慮後,再面奏。」
王師中的辦事能力到底如何?對此,徽宗沒有完全把握。他知道,燕京一旦收復,政務將很繁重,作為宣撫使,邊防重臣,沒有干練之才能,沒有果斷之魄力,是不能勝任的。
徽宗又把童貫奏章和隨附之書信,翻看了一遍。燕京能這麼容易收復嗎?忽然冒出的這個疑問,在徽宗腦海里,像朵黑雲一樣飄來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