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拜禮一項,便又能分出跪拜、揖拜、祭拜等等方式,飲酒之賓客、長幼、上下級別之間又是各有說法,可謂是繁復冗雜,不一而足,故而世人多有以酒作論,也就不足為奇了。
林笑川既非弘禮屬下,也從未和弘禮論過長序,也不過只能勉強有個有賓客之說,既然林笑川已然飲過,弘禮也就不好再過推月兌,遂將羽觴放到鼻尖嗅過,仰頭飲下杯中酒釀。
不喜飲酒之徒,好酒劣酒其實無甚分別,在他們口中嘗過,其實都是一個味道,即是辛辣難喝,但弘禮可是品酒的行家里手,當第一滴酒釀在他舌尖滑過時候,于他而言,則是一種極致的享受,滿口留香,心懷舒暢。
「果然是萬金難得的極品好酒,」美酒當前,弘禮暫時拋卻心事憂慮,也不待林笑川再讓,從小火爐上拿起酒壺,為自己篩酒入觴,一杯杯美酒順著喉嚨滑落到腸胃之間,直至酒壺中滴酒不剩,他才放下羽觴,神態間有些醺醺然的醉意。
天色其時已然薄有亮景,但仍未從晦暗中突圍而出,有著黎明前的沉悶和壓抑,弘禮突然听林笑川說道︰「地上有三個影子呢。」
打了一個激靈,弘禮的酒醒了一多半,醉眼猛然望向地面,心中有些駭然,戒慎恐懼的盯著地下的三個影子,雙手成拳交握合攏,骨節泛著分明的白色,臉色也蒼白的可怖。
「不用這麼害怕,第三個影子,是這株青梅樹的,」林笑川向前探了探身子,和弘禮對視︰「要不我怎麼說你去做虧心事了,這麼驚懼害怕。」
弘禮忽然覺得有些不對,欲要起身離開,卻發現使不出一點力氣,蹲坐回石凳上面,一手扶著胸口,一手扶著石桌,不住的喘氣︰「酒里有什麼?」
冷冷笑了幾聲,林笑川陰森森的說道︰「碧髓,是不是听起來很親切?」
弘禮想要張口說話,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如被東西阻塞,竟是發不出半點聲音,渾身也是沒有半分力氣,更不必說挪動身體。
只听林笑川接著說道︰「不用白費力氣了,我當年雖然沒能找到化解碧髓的解藥,卻無意發現了促進碧髓生效的東西,」說著指了指青瓷盤中的青梅︰「就是這個東西,是不是很神奇?」
弘禮眼中射出不能相信的目光,林笑川似是看懂,數聲冷笑︰「很奇怪,為什麼我沒有事,而你卻中毒了,是不是?」
慢慢將雙手抬起,平放到弘禮眼前,林笑川的手掌正中,分別有一個綠色的圈狀物,和雪獸四爪中的綠圈形狀完全相同,嘲諷的笑了笑,林笑川說道︰「副司書英明,副司書智慧,但卻沒有想到我要陪你一起去死,要不是我先喝了那酒壺中的酒釀,英明智慧的副司書怎麼敢喝,做戲就要做到十足,你難道不是最清楚?」
此時弘禮手指正緊緊的攥住衣襟,別說要回林笑川的問責,就連正常呼吸也是十分困難,而林笑川臉上則是全然解月兌的神色,幽幽的嘆了口氣,望著弘禮全然無用的掙扎。
最終,弘禮手垂桌下,命喪氣絕。
薄涼的白霧送來清晨的微微寒意,林笑川望著弘禮的尸身囔囔自語︰「要他來陪葬,是不是太過委屈了你?」
晨風浮動,送來清幽的縷縷花香,花葉上面浸濕了晨間的露水,香氣中便更是添了幾許的清爽味道,薄薄吐露出邃遠處的濃蔭繁茂,翠箔朱光。
此時天色尚早,夏初雪大概是初來認床,晚間睡得並不十分安穩,在床上翻來覆去的轉動身子,只微一入睡便即有夢而發,一點都不踏實,思忖如此也不得實實在在的休息,遂早早起身梳洗,正臨窗攬鏡梳理一頭墨發,梳妝台臨著的窗子卻無聲向外自開。
雖然窗開無息,夏初雪因視線正對著窗子,便即立刻見到,愣神望去,卻見堂耀正坐在窗框上面,臉帶微笑,神色中有些少年的調皮。
日色已曙,烏鵲繞屋,鳴叫不休,遠處楊柳堆煙,檐角攏翠,眼前有客依窗,美目絕色。
這樣的場景近日總是發生,夏初雪已經沒有了說教他的心思,反正他也總有話答,夏初雪也奈他不得,譬如夏初雪要是說出擔心他者看到的理由,堂耀便會直截了當的告訴夏初雪,自己在她住的院落中施了法術,除非夏初雪將門從內打開,否則無誰能進此院,也就自然不用擔心有誰見到。
雖說夏初雪從小徹夜挑燈苦讀,可謂是博通群集,只可惜于為人世故方面較少練達,詩書上運籌帷幄爾虞我詐的諸般世情雖然見了不少,但皆是書本上的表面功夫,少了一層躬身親行的處世圓融方法,所以只是能對堂耀搬出幾車的道理,卻勝不了堂耀的無理耍賴,蠻不講理。
按著實際算來,堂耀要比只在人世活了十多年的夏初雪大上好多,盡管對于自己不按常理出牌的行為方式也有些許的不好意思,但堂耀一向是講求達成目的不擇手段,只要他自己能夠接受,便無所謂有誰說些什麼。
見到窗框上坐著堂耀時候,夏初雪方用手攏好秀發,還沒來得及將頭繩系上,驚慌之下放開攏著墨發的雙手,一襲烏瀑再度披散肩頭,絲絲縷縷的拂過紫色衣衫,直及腰際。
堂耀笑笑晃身到夏初雪身後,拿起梳妝台上的梳子,將夏初雪的秀發拿在手中,慢慢的梳理起來。
見到堂耀幫自己梳攏頭發,夏初雪慌忙的想要轉過身去搶下梳子,堂耀卻攥住她的手,柔聲說道︰「小時候我身邊只有一個秦子沐,並沒有別的仙娥仙童照料,子沐雖然年齡比我大些,但梳頭的手法實在不敢恭維,梳出來的頭發就像鳥巢,後來即使秋意教過他好多次,仍舊沒有一點長進,所以我一直都是自己梳頭的,你放心。」
將夏初雪被自己攥握的手輕輕放落,堂耀接著幫夏初雪梳頭,黃梨木梳細齒分明,拿著木梳的手輕柔緩慢,生怕弄痛了夏初雪。
夏初雪順著光滑鏡面望向堂耀,對方眼神中專注無騖,一心一意只專心做著眼前的事情。
想著堂耀方才說過的話,夏初雪多少有些動容,她雖然已經來了快到十日,但卻並沒見過司書殿的兩位文書,只听殿內鬼差說過他們兩個的一些情況。
司書殿自設立以來,共有過十位司書,夏初雪恰好是第十任,而文書卻較為奇怪,盡管司書與副司書皆有更迭,可司書殿內的文書卻只有過白秋意與秦子沐二者,從堂耀接任幽冥司後從未更換,也算是一件奇事。
听著鬼差說話的口氣,似乎更加喜歡那位秦文書,據說他做事直爽剛正,和鬼差一直都相處的頗好,倒是那位白文書,雖然文質彬彬進退有度,可鬼差們卻似乎都有些怕他,好似他的每一個笑容都含著一個陰謀一樣,令觀者有些膽戰心驚。
在零夜死前,他們就被堂耀派到各殿做事,因此夏初雪也就沒有立即將他們召回,听憑他們做完了事情就可自動回來,殿內雖然事情多如牛毛,好在堂耀有空時候就會來給她詳細講解,夏初雪向來冰雪聰明,自己用心揣摩,也就能辦得妥帖,只是畢竟心力有限,還是略有疲憊,但她在人世用功慣了,也並不覺得如何辛苦。
鬼差們大概說慣了捕風捉影的八卦,夏初雪和顏悅色的問向他們,鬼差們便說得十分仔細,把他們知道的所有關于司書殿內兩位文書的事情,事無巨細的說了個遍,差不多都能寫出幾本生平詳錄,內容都可以不用重復。
據他們所說,那秦文書是從小便侍奉堂耀的族僕,可是白文書的身世便撲朔迷離的了些,沒誰知道個具體,不過都是些強加之詞而已,夏初雪也並未多想,只是稍微有些犯愁,副司書弘禮已經有夠狡獪,還有一個古怪的白文書,真是令她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堂耀剛才說起幼時事情,言語中提及到的不僅有秦子沐一個,還有那個不知何處而來的白秋意,話里話外明明是要告訴夏初雪,他們都是忠于堂耀,自然不會對她居心不良,讓她好好放心。
這些好,夏初雪不是感受不到,只是君恩太濃,如花開一季,人盛一時,終究都不是長久,夏初雪雖然感念堂耀的好,卻仍是承受不來。
沒用多少時間,堂耀便幫夏初雪打理好了頭發,堂耀知她不喜繁復,只簡單的收攏兩鬢發束,用一朵蓮扣合攏于頭後,並沒有再放上其他頭飾用以裝飾,雖然是簡單質樸了些,但乳白色玉質蓮扣蓮朵分明,瑩白的光澤襯著夏初雪順滑的一頭墨發,實在適宜相合,雪朵綴烏瀑,自是美不勝收。
堂耀從梳妝台上拿起一枚小鏡子,放到夏初雪正對著的鏡子對面,問向夏初雪︰「好看麼?」
沒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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